只怕是心里火气太旺,找他生事去了。 她静静看着他,不知如何答话。 裴镇更加走近,垂眸看她,声音不辨喜怒:“不答,便是记着?” 越姜头皮发麻,他看着,是来者不善。心里有些惴惴,也有些害怕,怕他会做出什么事来。 昨天孙颌便强横至此,他身为其主公,只会更甚。 沉默片刻,答:“不是,是忘了。” “越姜酒后时有忘事。” 裴镇嗤声:“你倒是好,犯下事转头便忘了。” 话里平平淡淡,听不出责怪与否,越姜便也更听不出他所说犯事,到底是到何等地步。 抬眸悄悄看他一下,犹豫些会儿,道:“越姜实在是记不起来,可否烦裴侯告知一二。” 心里却稍稍安定,既然他话中平淡,那昨夜总归是没闹出大事的。 而且她不会武,醉后就算有余力闹事,也压根闹不起大事来的。 裴镇倒也没想跟她打哑迷,在她榻边坐下,指着自己的耳朵,“自己来看看。” 越姜粗粗瞄一眼,没瞄见有什么特殊。 裴镇撩眼,淡淡看她,扯了扯唇。 站得快几丈远,她能瞧见什么?她是能千里目视还是能隔空瞧伤? 瞧出他眼中意思,越姜于是便再往前靠近些,仔细看他的耳朵。 仍旧是瞧不清,只得再近些。 直到距他只有几步距离了,勉强能瞧见他左耳耳廓处的血痕,看着是被指甲挠的。 越姜蜷了蜷手指,知道他的意思了。 “是越姜过错。”她老实致歉。 裴镇却是不满这轻飘飘一句的,长腿一伸,绊得她身子一歪,趔趄倒到他怀里来。 越姜惊圆双目,撑起手臂立即就要爬起退开,但裴镇有意为之,岂能让她退去,半箍着她的腰身,掀眸看她:“一句过错,便以为要揭过了?” 两人搂的太近了,越姜红唇抿紧,下颌紧绷,“那裴侯还待要我如何?” 裴镇目光明目张胆:“你以为呢?” 越姜后颈冷汗频出,满心慌张。 她以为?她以为他现在就不提这事最好! 可这绝不可能,不过是妄想。 他像是抓着老鼠的大猫,怎么可能轻轻就此揭过,只怕还要折磨几番才肯罢休。 越姜后悔昨晚饮酒了。纵是心里烦闷,多熬些时辰也就睡过去了,心里懊恼至极。 抿一下唇,她知道怎么说也是如不了他的意的。 只看着他说不出话。 裴镇:“嗯?” 越姜被他这一声弄得心里一跳,更加慌张。 抿唇挤出一句:“不若,我给您抓回来?” 裴镇看着她,她明知他的意思,却偏偏拿这种不痛不痒的事来敷衍他。 瞥她,突然压着她的脖子下来,眼瞳黑沉沉的盯着她。 里面铺满了翻涌不耐的侵略性,像山峦一样紧紧压着她,镇压的她不得动弹。 越姜被盯得脑袋翁鸣,他的气势太强悍了。 也是,他从来不会收敛。 昨日叫孙颌来过一趟后,更加如此。 可她终究还尚未与他成亲!还有些时日呢! 越姜脖子往后仰,目光挪开,声音发紧,“裴侯,你我终究还尚未成亲。” “且顾着些。” 男女有别! 裴镇笑笑,拿这话堵他? 又想,在她心里他竟是个极守规矩的?屡屡用礼法束缚于他。 前几日避于马车上时,是如此。 如今孙颌与她谈过成亲之事了,仍是如此。 他扣着她后颈,往下把她再压一寸,目光望她。 越姜急死了,手心发汗,慌忙拿手隔着两人。 这般近的距离,她这会儿连呼吸都不敢喘大了,生怕碰着他。 只能绷直了嘴角。 另外,暗暗拿目光瞪他,眼里全是怒火。 罢了……裴镇松开她的后颈。 越姜立刻就要退开离得他远远的,但他也只是松开了她的后颈而已,环在她腰上的手却是未松,在她刚有动作时,便把她抱了过去,将她置于膝上。 “行过大礼之后,不可再抗拒。”他摩挲她的下巴,看着她眼睛说着。 声音里的语调低缓却强硬,不容她有任何反驳。 越姜在他此话中默然。 若他真能忍到成亲后,到时夫妻敦伦,那自是另一回事。 她瞧着他,沉默“嗯”了一声。 裴镇笑一笑,在她颊边抚一下。 又过了会儿,见时辰已是不早,方才放她下来,“到时辰了,你先洗漱,过会儿吃了朝食便出发。” 总算离了男人烫人的温度,越姜长舒一口气。 …… 客栈里的水要叫才会有,裴镇出去时顺道帮她唤了小二拿水来。 前后不过片刻功夫,小二端过满满一桶干净的清水来。 越姜洗漱过,下楼去吃朝食。 迎面她碰上了孙颌,对方冲着她笑了笑,甚至开口唤她:“夫人。” 越姜默然,偏开目光,“尚未行过礼入过宗,先生喊得过早了。” 孙颌不以为然。不早不早,最多再有几日就能过了扶山郡,到达洛都边界。 所以之后再见,他依旧是喊她夫人。 其他人见此,心里隐隐有了数,又见主公从未因此斥责于他,于是不过半日,众人再见越姜,都尊称一声夫人。 越姜无可奈何。 此后一路,也渐渐习惯了他们喊她夫人。 九月初二这日,一早,越姜听孙颌来说,因洛都有事,天尚未亮时,主公已领左霆等人先行一步,他们且不必急,依旧慢行。 此时距洛都已经不远,最多两日路程。 越姜轻轻颔首,表示知道。 心里却是悄悄松了口气的,这些日子每每面对他,总有种时时紧绷的感觉,如今有种得以喘息的轻松。 当夜,进入恽县地界,夜宿城内。 越姜夜半时分被雨声吵醒,嘈杂倾盆的大雨砸了满城。 一个时辰后,不止雨声嘈杂,天空中还响起闷雷,彻夜不止,吵得人无法安眠。 …… 天亮,雨依旧在下,孙颌一早一脸疲色的出门,过了约两刻钟,他撑着油纸伞又回来。 此时越姜也醒了,正与林陌等人一起吃朝食。 见他竟是从客栈外回来,有些意外。 孙颌在客栈外抖了伞面上的雨,这才收起油纸伞过来,“颌见一早仍然下雨,便往前边去探了探路,所幸道上尚且通畅,无碍行路。” 昨夜一直下雨,他最忧心的便是此事,所以一早起来就去查探了一番。 幸得大雨未酿成灾祸,他们不必滞留于此。 除此之外,孙颌还有一事颇为担心,主公昨日收到信,一早便起程动身,若是途中快马加鞭不作歇息的话,当天应是能进东凌关的。 但,昨日半夜却突然下起雨,后来又响起雷,也不知主公是否被淋着了。 孙颌有些担心。 坐下时,不免叹了声气。 越姜看他一眼,道上通畅,为何还叹气? 林陌替她问出了疑惑,“先生叹何?” 孙颌摸着被雨打湿的胡子,“昨夜那场雨来的不好,也不知主公夜里可有淋着。” 越姜垂眼,如常吃饭。 孙颌说完特地看了她一眼,见她无所波动,心下更叹。 主公与越姜,只怕还有得波折。 林陌笑道:“主公坐下良马日行千里,想是在下雨前便已赶到城中了。” 孙颌点点头,但愿如此。 …… 饭罢,几十人继续赶路。 由于下雨,道上泥泞不堪,原定只剩两日的路程被拖了半日。 原本该是九月初四傍晚就入了东凌关的,因为这场雨,硬生生拖到九月初五上午,才进东凌关。 孙颌骑于马上,正要拿出腹中关牒与守关之人,让其放行,这时,却突见远处左霆领着数十精壮武士打马而来,风尘仆仆。 孙颌皱眉,左霆不是已跟主公回宫,怎这时又来? 是出事了? 脸色微变,不等他上前来,已经驱马快速往前几步,沉重凝他,“左中郎为何又来?” 左霆挽住缰绳,下马过来,答:“先生昨日未至洛都,主公忧心,且遣霆来看一看。” 为这?孙颌放心了,不是出事便好。 他笑:“前日夜半下雨,行路有所阻碍,是以慢了半日。” 如此,左霆点头,不过他也不全是因此而来,主公派他过来,还为着另一件事。 他瞄一眼越姜马车方向,主要,还是为着越姜才来的。 此次主公派遣他来,是要他直接领越姜进宫去。他咳一声,清清嗓子,“如此。” “时日已是不早,我等且快些过关,早日进城。” 孙颌点头:“善。” 但再快,该吃饭还得吃饭,日上正午之时,马车停下歇息片刻,落脚一酒楼用膳。 用膳时,孙颌顺便问起左霆那日回洛都之事,“当日下雨,左中郎可淋着雨了?” 左霆摇头,但紧跟着他又点头,让人瞧不出到底是什么意思。 孙颌皱眉看他。 左霆吞下口中嚼了一半的馒头,仔细道来:“进内城之时,尚未至半夜,雨点未落。” 但赶去柳公台府上时,淋了个半身湿透。 那日主公一接到公台病危的消息,便领着他们疾驰而去。 公台是裴家自开幕府时就效力于裴家的内臣,这些年来鞠躬尽瘁,尽忠竭力,主公深谢公台,所以才得知消息,当日便匆匆领着他们赶回洛都。 那日他们一路疾驰,路上甚至不曾歇过,连用饭喝水也是廖廖几口了事。 如此紧赶慢赶,总算是傍晚入夜进了东凌关,半夜又进得内城。 可惜天公不作美,当夜才入巍峨城门,便忽然下起瓢泼大雨来。 尹先生上前劝说主公,不如稍事歇息,待明日再去柳公台府上。 但主公面貌肃冷,只沉默摇头,发令要他们继续赶路。 于是只能冒雨前行,继续驱马疾驰。 雨夜难行,疾马跑了将近一个时辰,到得公台府邸门前。 此时主公已浑身湿透,但主公片刻未顿,一下马便急抓一人,要他带他去见公台。 当夜,左霆再未见主公出柳公台房门。 尹先生他也没见到,主公才被柳家小厮领去不过盏茶时间,便有人急急来催尹先生,他心想,应是柳公台情况不太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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