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谢书台不知想到什么,默了一默,“今日的事先不要跟别人说,没几天就六艺会了,我不想因为这个节外生枝。” “可是……” “没什么好可是的。”谢书台语气平淡,却带着一股不容人拒绝的坚持, “好不容易那件事淡出众人视野,你这么一提,差点忘了的事谁都能记起来,反而不好。” 谢扶疏脸色难看:“但分明就是他们卫家有错在先,是他卫瑶做错了事说错了话,又不愿接受退亲事实设计阿姐,我们只是防他一手都有错吗?” 谢书台低下了头:“这立身世道,对女子本就更加苛责,你看这一年以来,卫瑶可有因此事受到什么影响?” 谢扶疏脸色发白:“没……” 他不仅没受到任何影响,还更添风流之名,但凡是个男人知道谢书台曾是他的未婚妻,都要夸上一句“好福气”。 反而是谢书台举步难行,若非看在城主府的面子上,背后的流言能将她的脊梁骨戳弯。 前世这个时候,她确实是在意过的。 哪怕她退婚是因为卫瑶先在青楼狎妓后出言诋毁,哪怕是卫瑶下药设计的她,哪怕她清白未失,也还是一次次自陷于外人的质疑之中。 清白论,诛心刃,世俗言,坍墙雨。 后来她开始怀疑自己不该退婚,怀疑卫瑶无错,怀疑自己为一时意气,辱没了城主府的名声。 ——岸止城女子虽比关内女子更加自由,可以肆意骑马、练剑、抛头露面;但女子终究只是女子,再多的权力都是男人赋予的,心气再高,也越不过男人。 千年如此,无人可改。 于是谢书台没有置气的权利,于是谢书台终日惶惶,被世俗惯习压迫得差点去卫家认错。 是她两位兄长拉住了她。 他们告诉她,错不在你。 他们告诉她,谢家女子不必忍不愿忍的怒气。 他们告诉她,若世道不能允女子公平,是这世道的错,若她挣不过这世道,他们便替她去挣。 然后殉在了这条无人走过的康庄大道上。 而后她幡然醒悟,可惜为时已晚。 重来一世,对其他人来说,沸沸扬扬的城主府退婚事件发生在清晰可记的昨年,可对她来说,却隔了八年这么远。 八年,足够往事散成云烟,那些从前在意过的执拗过的比命还要紧的往事,早就变得无足轻重。 还有什么比亲朋尚在、岸止城尚安更重要的呢? 已经没有了。 何况卫瑶欠了她的,已经在前世用性命偿还过了。 . 谢书台有意维护两家脸面,为了避免有心人大做文章,单方面把她跟卫瑶见面的事瞒下来。 但身为事件漩涡中心之一的卫瑶好像与她想法不同。 当日中午,在北林深处猎了不少东西的裴玉斐气势汹汹地扛着猎物走到她们帐外,神色不虞:“你见过卫瑶了?” 彼时谢书台刚刚洗浴过,发尾未干的青丝垂在身后,身上微微透出好闻的草木皂荚香味。 她十分劳累似的,修长的指节捏着眉心:“又是若和告诉你的?” “用得着他告诉我?” 裴玉斐没好气地把猎物往地上一扔,“卫瑶逢人就在那夸夸其谈,只怕要不了多久,所有人都要知道你对他余情未了,为了能嫁出去无所不用其极了。” 谢书台微顿:“他是这么说的?” “不然你指望那张狗嘴里能吐出什么象牙来?”裴玉斐翻了个白眼,“你怎么想的?” “什么怎么想?” “我去帮你打他一顿如何?”裴玉斐松活了一下筋骨,“你想卸他胳膊还是腿,或者两个一起也行,我都没意见。”
第27章 竞日相携(6) 三伏日,暑风如沸,流金铄石。 考校场内,规令严整,学子莘莘。 几日休憩过后,三年一度的六艺会终于拉开序幕。 六艺会实行“两考两校两考”的分考制度,其中“礼”、“乐”这两门最简单的放在前头,需要实战的“御”、“射”随之其后,最后才是卷面考中较难的“书”和“数”。 两两一小考,每考完两门后有适应时间休息,而后接而再考。 誓仪之后,众学子回到各自帐中备考,谢书台因先前已经将“礼”“乐”两门粗粗看过两遍,并不担忧,依然备好弓箭就要往林子里钻。 谢扶疏书刚从角落里把书翻出来,抬头一看她一副整装待发要出门的样子,一时愣住:“阿姐?” 谢书台把箭筒绑好,说:“我去练一下弓,今日用膳不必等我。” 谢扶疏的手还没来得及翻开书页,急急追问:“阿姐不温书了?” 虽然城内对这两门要求确实不如关内那般严苛,但就这么放任不管是否有些…… 她正这么想着,便见谢书台已经掀开了一边帐帘:“我温好了。” “温好了?”谢扶疏惊讶道,“阿姐,你什么时候也对这些之乎者递投降状了?” 撩着胸前垂绳的手一顿,谢书台最终还是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说:“我走了。” 为避免裴玉斐和顾如期再来堵门,她特意早了两刻出去。 礼、乐两门课自明日开始考,因此此时大多学子都在自己的帐内温书,外出者甚少,林中寂寂无声。 自重生以来,她还是头一回享受到这般清静自在。 因不用跟人争场地,谢书台找了个称自己心意的位置猎禽,她知道自己准头不行,因而一再瞄准,直到有了把握才肯松弦。 锋利的箭羽搭在弓上,谢书台闭起一只眼瞄中不远处正在觅食的山鸡,手上力道一收一放,破风的声音擦过惊叶,钉在了树上。 那只野鸡似有所察,扑棱着翅膀跑远,半晌便难寻踪迹。 只差半寸。 谢书台心头可惜,又想到比起一开始已经进步不少,为自己找回了点自信之后,再度拉起了弓。 这回的猎物比刚才更大一些,谢书台没费太多力气瞄准,箭矢离弦的那一瞬间,却听到树林深处传来动静。 “哐当!” “嘶——” 一道拿着剑的高大人影从林中走出,他另一只手上还把着差点伤到自己的箭,语气肃厉:“谁在这里打猎,不怕……” 话头止在见到谢书台的瞬间。 “原来是谢大小姐,失礼失礼。” 卫瑶十分假斯文地垂剑向谢书台行了个礼,眼中却尽是不属尊重的揶揄。 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谢书台有些眼熟却叫不出名字的女子,那女子衣衫不平,发丝微瑕,双眸脉脉含情,在见到谢书台的时候现却过一丝明显的嫌恶和嘲讽。 而后盈盈向她拜道:“见过谢大小姐。” 谢书台只看了一眼就移开目光,属于女人天生的第六感让她觉出一点此地危险的信号,谢书台退开一步:“我什么也没瞧见。” 卫瑶将长剑收回腰处,一面步步紧逼:“这支箭矢是你的?” 谢书台依旧看着别方:“不是。” 卫瑶却从她的箭筒里抽出一支,对比之后轻轻笑道:“谋杀亲夫,大小姐对我是有什么意见不成?” 谢书台原本打定主意不论他说什么都当没听见,然而这话实在让人难以忽视,她忍了又忍,终于正过了头:“你我婚约早已解除,过于暧昧的话还是……” 话没说完,她觑见卫瑶眼中对猎物势在必得的得意,同时余光中跟着卫瑶一同出现的女子也近了前来。 谢书台心道糟糕,正要转身往后跑,卫瑶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好香。”他垂着头,鼻尖几乎要碰到谢书台的肌肤,呼出的热气更让想要挣脱的女子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卫瑶抬起头,眸光一错不错地锁定谢书台:“现在你都瞧见了。” “我什么也没瞧见!” 谢书台尝试去挣开他给的桎梏,然而一个刚及笄少女的力气又怎么比得过常年练武的男子?卫瑶顺势将她揽入怀中,目光温柔缱绻,说出的话却寒人彻骨。 他温声说:“我只给你两个选择:要么把你看到这一切的眼睛挖下来、把嘴毒哑、把手上的骨头粉碎,让你这辈子都没有把今天的事说出去的可能——毕竟你知道的,我胆子小,伤人性命的事不敢做,所以只好委屈你先受点痛了。” 谢书台止不住地摇头,她身形缓缓后退,却始终逃不脱他的掌控。 “看来你不愿意选第一种。”卫瑶嗅到她脖颈,十分痴迷似的,“那我替你选第二条路——在身上留下一点我的东西,等六艺会一结束,我就上城主府向你下聘。” 他凑得越来越近,就在将要咬到谢书台身上的时候,一直在他怀中发着抖的少女突然一个发狠,抬起脚用力踹向他的下三路。 卫瑶始料未及,痛苦地捂住下方,他身体微微弓起,双目发红:“你做什么?” 谢书台根本无意与他纠缠,一旦偷袭得手,转身就跑。 “臭婊\子!”卫瑶发狠地看着她的背影,又转头向一旁似乎吓傻了的女人,骂道,“还在那里看什么,不过来扶我一把?” 那女人诺诺点头,急忙走了过来。 她看向卫瑶下身,神色担忧:“卫郎,你这伤不要紧吧?” “还影响不到你享福!”卫瑶面色发白,也不知是痛的还是气的。 女人似乎松了口气,但卫瑶并没有注意到。 他眸光幽深地盯着谢书台消失不见的方向,神情狰狞扭曲:“这个臭婊\子,等那天落在我手里,我定要她生不如死!” . 接下来两日谢书台过得胆战心惊,她深知卫瑶的手段,怕对方被她得罪过后会对自己展开极端的报复。 然而对方却像没事人一样,整个考校场这么大,若非故意,根本没有那么多的偶遇,但哪怕偶尔远远瞧见,对方也像个没事人一样,甚至还朝着她笑。 谢书台深觉不对,同时心底的不安越放越大。 这种不安持续到了头两门考试结束,谢扶疏终于从书里抬起头来,察觉到她的不对,关切地问:“阿姐,你怎么了?” 谢书台犹在出神。 谢扶疏故作老成地拍了拍她的肩,说:“不就是没考好吗,没事,又不是第一次了。” 想到前两日阿姐信誓旦旦跟她说已经温习过了,谢扶疏心头叹了口气:不就是不想看书吗,这有什么? 谢书台张了张嘴,觉得让她这样误会更好,于是干脆没有解释。 谢扶疏又道:“阿姐,还去练弓不去?练的话我去找裴世子。” 谢书台终于开了口:“你找他做什么?” “当然是让他教我们射箭啊。”谢扶疏理所当然道,“在我们这吃了这么久的白食,不得好好报答我们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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