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的喜悦一扫而光,谢若和面色沉沉,他对顾如期说:“你的话每次都能让我有新的体会,我总算明白为什么以前阿姐不让我跟宗淑他们玩了。” 他从前因谢书台对顾如期偏爱而对他心生怨怼,看事不见公正,如今方知晓阿姐的用心良苦,只可惜,却也让他看清了从前最敬爱的阿姐的虚伪。 良师益友,良师益友。他从没想过,有一天这个词会被他用来形容顾如期。 谢若和沉默许久,才说:“我觉得阿姐变了,她跟以前不一样了。” 顾如期道:“未必是她变了,或许阿姐一直都是这样的阿姐,只是你我从前不知道罢了。” 他用一种为谢若和好的语气说:“不过到底阿姐年纪长些,我们便都听她的好了。”
第29章 竞日相携(8) 御驾考核刚过,谢书台又约着谢扶疏去练了几次射术。 谢扶疏向来只是打三天鱼晒两天网的性子,头两次还兴致冲冲,后面也觉得累了,只是担心她再遇到卫瑶,便次次作陪。 这日回程,谢扶疏拇指磨着弓柄,百无聊赖:“阿姐,你这回这么用心,难不成是想讨柳凭的那个奖头?” 谢书台依旧什么也没猎到,却并不沮丧,闻言摇头道:“我水准差得太多,没想过这些。” 谢扶疏便好奇了:“那你……” 谢书台没有作答。 垂眸之闲想起千万往事,父兄遇害时的无能为力,叛军围城时的无可奈何,小弟死时的束手无策…… 她总是在想,若是少时能用功一点,再用功一点,哪怕一点,后来经历那些的时候是不是便不会这么回天乏力? 而后纵墙一跃,向死而生,谢书台睁眼回到了从前。 她什么都不想争,也未必争得过,只是从前所盼所想的终于算有了寄托,这一次她不想再荒度时日,就算不能救家人,也不要让自己成为累赘。 这种想法在上回与裴玉斐被围困在横夺关时到达顶峰,重生之始,她一直认为老天是重新给了她一个机会,可当她再度陷于囹圄之中时,才惊觉自己因太沉溺于知晓先事的沾沾自喜中,差点浪费了这个机会。 ——尤其这一世许多大小事与上一世不同,她掌握的很多情报都没有用。 再这样下去,她想,或许自己就真的要围城自困了。 谢书台并未想过得到什么头奖,也没有奢想过柳凭的口诺奖赏,她单纯只是希望六艺会能无波无澜地结束,不要再出什么岔子。 却可惜愿望之所以能叫做是愿望,就是因为其难以实现。 射术之比的拔得头筹者,是卫瑶。 其实这个结果算不得意外,卫瑶的弓射技术在同一辈中本就出挑,射术比赛结果出来之前,他一直是夺冠的热门选手,哪怕谢书台不愿意承认,也难以否认他在武艺上的造诣。 只是不知为何,在看到卫瑶跪地向柳凭求讨奖赏的时候,心头还是有一丝不安。 “柳监。”宽肩窄腰的少年手持弓箭跪在地上,头颅虽低,却意气扬扬,“不知柳监的那个口诺可还作数?” 柳凭抚了抚胡须,似觉有趣:“本监既然敢许,又怎么会昧了你的?你有什么想要的,只管说就是了。” 卫瑶似乎往谢书台这边看了一眼,又好像没有,其实她并未看清他的动作,只是心底的不安隐隐放大。 卫瑶的话掷地有声:“学生想求监官给学生许婚。” 话音一落,场内不少唏嘘起哄声响起,也有阵阵笑弄声传来,还不等柳凭问,便听周边看热闹的其他学子起哄:“是哪家的姑娘啊?值得我们卫大公子这么记挂?” 又有人道:“卫兄不愧是卫兄,天生风流,如今为了一个女子敢向柳监讨要婚诺,这要是换成其他人,只怕求的就只是前程了。” “是啊是啊,卫兄天生爱美人不爱功名,这要到多年以后,不知又要传成什么佳话。” 谢书台没兴致看他们在这里逗闹,她微微皱着眉,强压下心底的不适,拉着谢扶疏的手:“小妹,我们走。” 谢扶疏也有此意,闻言头也不回,直接跟着在了谢书台身后。 两人的位置正在靶场中央,要走出去还有一段距离,就在往外走的这过程中,柳凭终于向卫瑶回了话: “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岸止城虽然没这么讲究,好歹也要论个你情我愿,若凭你单方面来说就让此事由我来定,是否有些不合礼数?” 卫瑶道:“柳监放心,我与那姑娘乃是情投意合,只是怕家中父母反对,所以才来您这里讨个恩典。” “哦?”柳凭来了兴致,“那姑娘是何人?” “学生尚且未知。”卫瑶将头越往低压了压,“那姑娘说未确定未来事之前不愿透露名字,若非如此,学生也不会特意来劳烦柳监。” 柳凭被他前后相悖的话语勾得越发好奇:“既然如此,你怎好说你与那女子是情投意合?” 卫瑶向旁边一招手,立时有一个仆从模样的人抬了两只箭上来。 卫瑶抓起其中一只箭在手中,道:“这是当日那姑娘予我的信物,说是能以此物找到她。” 有人将那支箭呈上去给柳凭看,后者拈起那支箭羽,笑道:“什么样的女子会拿这样的箭支做定情信物,老夫竟不知我们岸止城还有这样的奇女子?” 说这话时,谢书台刚好走到靶场外围,听到此话脚步一顿。 谢扶疏目光关切:“阿姐,怎么了?” “没什么。” 隔得太远,她看不真切柳凭手上拿的那支箭,只是隐隐约约能看得出一个长条的轮廓。 兴许只是巧合,谢书台在心中安慰自己,她额上已然出了不少虚汗,脚下的步子越来越快。 胸腔跳跃的声音也越来越大,如鼓擂动,几乎要震碎她的骨架和血肉。 她下意识想要逃离这个地方,卫瑶的笑声已远远传来:“那位姑娘确实是个个性张扬不羁的奇女子,柳监慧眼识珠。” 柳凭又笑了两声,他捏着卫瑶呈上来的那只箭在手上把玩,道:“你要找那姑娘不难,这箭的材质特殊,等过两日我叫人去城中定制兵器的店铺问问就能知道了。” 卫瑶带笑着应声,反而是他旁边的一位学子突然惊讶地出了声:“我倒瞧着这箭有些眼熟,好似前两日就见过。” 卫瑶“哦”了一声,朝说话那人拱手问,“敢问兄台,是在哪里见过?” “好似是……”那人佯作回忆状,他掀开眼皮看了一眼正想要逃离此地的谢书台,“好像是在城主府的帐子旁边。” 数道目光簌簌凝落到谢书台身上,她的脚步陡然顿住,周围的人自觉将她隔了个圈,不时看她一眼又看向卫瑶,好像在看什么惊天八卦。 随着这句“城主府的帐子旁边”落定,谢书台再也做不到独善其身。 然而专门解释一遍又显得刻意,因为那人只说是在城主府的帐子旁边,却没有说就是在她手上看见的,若她解释,反而显得此地无垠,就算本来清白也变得不清白了。 谢扶疏被她连带着也成了众人的注目中心,一听周边人说的话,当即握起了拳头。 “不是你们都有病啊,往这边看什么?”她在心里默念了好几遍自己大家闺秀的身份,才终于忍住没有动手, “城主府旁边看见的就城主府旁边看见的呗,怎么着你们一靠近城主府的帐子就会死是吧,那帐子是近不了人了吗?” 这话虽然不好听,但却十分有理,于是众人的目光又都转回到方才说话的人身上。 卫瑶也恳切道:“敢问这位兄台,你可还记得当时是谁拿着这样样式的箭吗?” 那人下意识看了一眼谢扶疏,十分畏惧她的愤怒似的,飞快收回了目光,低着头不说话了。 卫瑶也循着他的目光看去:“若有难言之隐,可私底下说与我听。” 两人一唱一和之间,又有不少不怀好意的目光朝着她们姐妹二人这边看来。 更甚者已经窃窃私语起来,要知道一年前卫家跟城主府的婚事闹得满城风雨,如今旧事新提,未尝不能成为新的茶余饭后谈资。 那人犹犹豫豫,终于还是看向柳凭:“学生本不敢说,但既然卫公子说他与那姑娘是情投意合,想来谢家小姐也只是不知,我若说了,她应该也不会怪我才是。” 这句话直接将谢书台推上风口浪尖,有好事者已经目光暧昧的在谢书台跟卫瑶身上来回打转,人群中隐隐还有“我就说吧”这样的声音传入两人耳中。 谢扶疏气极,谢书台倒是从一开始的紧张里缓过神来,淡定了不少。 他抿着唇依旧没有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卫瑶旁边的那名男子,只待他开口提到她,便能循由为自己辩驳。 果不其然,那男子说:“若我没记错,那支箭应该就是谢大小姐使用的。” 这一句话将此事定下,人群短暂的沉寂过后,传来一声更大的爆喝。 卫瑶似也没想到一般抬眸看她,正与谢书台幽深的眼眸对上。 虽看上去平淡无奇,谢书台却从卫瑶眼中看出了一丝挑衅和得意。 他是故意的——不需要这个眼神,谢书台也能想得到。 垂在两侧的手掌缓缓收紧,谢书台朝着柳凭一拜:“看来学生今天是走不了了。” 她一直知道卫瑶此人卑鄙,行事不够光明磊落,却没想到为了拉下自己,他能伙同旁人上演这么一出好戏来。 这甚至是一个一口就能戳破的谎言——她人就在这里,只要她现下否认,就能证明卫瑶所言皆是无稽之谈。 可是那又如何?相比于枯燥无趣的真相,人们总是更愿意他们愿意相信的。只要卫瑶真能拿出她的箭,那么不管真相如何,这俗世对女子的偏见和苛刻便足以为谢书台泼上一盆难以洗清的污水。 男人最爱看的戏码无非两种,一则劝妓从良,二则逼良为娼,再加上去年卫瑶在青楼说的那句话为这个故事加添光彩,没有人会愿意错过这么一出好戏。 想到去年自己正筹备与卫瑶的婚事时,忽听下人禀报卫瑶在青楼里说的那句“谢家小姐不如妓”,谢书台的手心便一紧再紧。
第30章 竞日相携(9) 迫于卫家与城主府的情况特殊,柳凭没让二人继续在靶场上拉扯下去,而是以考核已结束为由疏散其他人,将他们二人单独叫了过去。 “今日的事……” 柳凭故意顿了一下,说到此处,他抬眼看向站在案前的两人,却没打算继续说下去。 “今日的事都是旁人胡诌,算不得数。”谢书台面上乖觉,看似温顺,语气却十分坚定,丝毫不肯让步。 她实在不想再跟卫瑶有什么牵扯,但如果对方执意要惹上自己,那她也不介意鱼死网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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