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大公子”三个字,卫瑶脸色骤变,“不是让你们把我大哥拖到庄子里吗,他怎么会来?” “小的也不知道啊,小的……” 话未说完,一把长枪凌空飞来,分毫不差地钉在卫瑶脚边,只差一点就要刺进血肉。 卫瑶还没来得及后怕,就听到自己最惧怕的大哥的声音:“两个月没打你,忘了什么是痛了吗?”
第46章 闲日偷闲(15) 围观的人群自动开道,一抹颀长身影缓缓走上刑台。 矮底黑靴,银边玄袍,同色护腕收住窄袖,衣角被风吹得半翻,更显被束住的腰身劲瘦。 ——却不是那种清瘦,相反随着他的走动,让人莫名感受到一种来自力量的压迫。 这人正是卫瑶长兄,卫府的大公子,卫家的继承人——卫凛。 他向上走的步伐放得极慢,却好像步步踩在卫瑶心上,每每更进一步,山地都仿佛为他倾摇。 卫瑶勉强定下心神,此刻再也没有闲心去管谢书台,只不住后退,声音里带着巨大的惧意与敬意:“大……大哥。” “你还记得我是你大哥。”卫凛启唇轻笑,眸中却含着难以融化的冷意,“那你还记得我教导过你什么吗?” 方才的嚣张气焰尽数熄灭,卫瑶眼神飘忽,又或左右,又或低头,就是不敢去看卫凛。 “卫家尊仪,族内的礼仪廉耻,我看你是一个都记不得、哪个都不想要了。” 不顾卫瑶惨白的脸色,也不想听他的回答,说完这句,卫凛又转过身,朝着台下的看众喊道:“都散了吧,没什么好看的。” 此话一出,纷纷声讨犹如睡醒,急不可耐地躁动起来。 台下有人不甘心地问:“您就是卫大公子?那刚才您弟弟说的……” “都是假的。”卫凛毫不迟疑地否认了卫瑶所做所说的一切,他周身释放出一股令人难以招架的威压,“我这弟弟得了癔症,原本是锁在家中管束着,不知怎么的就让他跑出来了,让各位见笑了。” 这话当然难以服众,立时就有人质疑他说的话:“那这封罪己书上写的,他在燃灯节后囚禁了少城主的事又怎么说?” “当然也是假的。”卫凛显然早就想好了说辞,“这段时间家弟一直被我关在家中,门都不得出,又怎么做得出如书中所写的那些荒唐事来?” 台下马上有人大声反驳:“可这些时日不少人见到为二公子出入红袖楼,这你又怎么解释?” “那是我。” 卫凛一把抓过卫瑶的衣领,让他的脸与自己的脸放在一起任人比对,“我们是兄弟,同父同母,长得像,不熟的人认错了也是常有的事。” 一连三个问题都被他毫无破绽地挡了回去,台下人犹有不甘,还想再问,卫瑶终于听不下去,朝下怒声大喊:“别说了!” 这些人真的是一点都不会审时度势的吗?他雇这些人是来给自己长威风的,不是为了让他多挨大哥的打的! 卫瑶眸中恨恨,却只乖巧地立在卫凛旁边:“我大哥说什么就是什么。” 卫凛冷眼瞧他:“倒真稀奇,这会记得我的教导来了。” 卫瑶顿时住嘴,他在卫凛身边仿佛一只被拔了牙的老虎,一句话也不敢说。 卫凛也没有一直站在台上给人当猴子看的爱好,他勉强控制住局势,便拎着卫瑶后领往谢书台的方向走去。 “家弟行了荒唐事,辱及少城主名声,是我管教不严,还望少城主见谅。” 他没露出什么表情,却言辞恳切。 “这会子知道说好话来了。”裴玉斐心生防备,冷笑,“做了这么多错事,如今轻飘飘一句‘管教不言’便想揭过,这犯错成本未免太低了些。” “那你又想怎样?”对着卫凛以外的人,卫瑶又恢复了他那副嚣张的样子,“我大哥都道歉了,你就好好在心里感恩戴德吧!” “卫瑶!”卫凛睨了他一眼,将卫瑶更嚣张的还没说出口的话吓得吞进肚子里。 “此事当然不会这么轻易揭过。”卫凛道,“小弟顽劣,做出这等伤及少城主清白的事来,卫家绝不包庇。” 谢书台心底一动:“看来大公子对如何处置令弟已经有想法了。” 她跟卫凛不算相熟,无论前世还是今生,都没说过几句话。尽管如此,卫凛在城中太过出名,她没办法注意不到。 如果说一开始卫凛作为卫家的继承人,只是为卫家内部扬名,那么后来他做的那两件事,便是让他在整个岸止城中名声大噪。 前世卫瑶并没有纠缠自己,但以他这样张扬的性子,到哪里都很容易得罪人,因此虽没有今日这一桩事,卫瑶还是捅了个大篓子。 卫凛对此只作了两件事。 第一件,他大义灭亲,亲手将卫瑶送去刑司,并为他请了重罚。 第二件,卫凛认下对卫瑶管教不严的过,揽了他的所有刑罚,直到全身血肉模糊,连一句轻哼都没有出。 这两件事过后,城中无论谁提起卫凛,都要感叹一句真男人。 至于卫瑶……听说他因着卫凛的强势哭得撕心裂肺,后面行事也确实收敛了许多,甚至开始管束起卫家的旁支,一时之间,整个卫家的风气都正了不少。 果不其然,心头的想法刚起,谢书台便听到了卫凛不容冒犯的声音:“污人清白,已是重罪,这人还是少城主,更是罪加一等。” 他的目光落在卫瑶不可置信的见上,不见分毫动容:“卫某不会断案,不知家弟该当何罪,这件事便交由会断案的人来审,到时是杀是罚,卫家绝不置喙半句。” 他说的话比他的声音还要冷,卫瑶脸色骤变:“大哥!” “混账!”卫凛冷眼看他,“你还记得我是你大哥?” 他再不顾卫瑶,依旧是拎着对方的后领,对谢书台说:“我先送家弟去刑司,少城主跟不跟来都可,若不跟来,到时审讯结果出了,我自会让人抄一份送去城主府。” 也不必等谁的回答,说完这句,卫凛与恰时赶来的洛怜枝打了个照面,两人略一点头,擦身而过。 洛怜枝站定在谢书台二人身侧,掩着唇细声喘气:“好在赶上了。” 裴玉斐一顿:“卫凛是你找来的?” “听说卫瑶又要生事,才连忙把他大哥找来了。”洛怜枝捂着心口,又关切地看向谢书台,“小妹没事吧?” 谢书台牵着唇角笑了一下,却怎么看都不像是没事的样子。 她只说:“多亏堂嫂把人找来得及时,卫瑶还未酿出什么大错。” 洛怜枝松了口气,却听裴玉斐问:“你是如何知道今日卫瑶会闹事的?” “我先前去过卫府。”洛怜枝叹气,“之前小妹被他……的事,虽说刻意瞒着,该知道的也都知道了。我初到城中,不知卫瑶为人,只是听说他行事偶尔偏激,揽怀也不放心你,于是我们二人稍一商议,便让我去劝劝卫瑶。” 裴玉斐问:“你去劝了,他就必然肯听你的吗?” “如今看来,这劝诫确实没用。”洛怜枝又咳了两声,“所以我留了后手,买通了他身边的人,一知道他要来闹事,便急忙去找卫凛了。” 这话确实说得过去,洛怜枝有问必答,反倒让裴玉斐显得咄咄逼人。 谢书台也不禁皱眉:“你到底想说什么?” “只是随口问问。”裴玉斐耸了耸肩,转移话题,“那你要跟上去看看吗?” 谢书台看刑台上的那一摞书册,良久才回过神来:“不必了,我信得过他。” “哦?”裴玉斐拖长了音调,“都还没怎么相处过,就这么信得过了?” 谢书台没有作答。 . 卫凛果然也没有辜负她的信任。 卫瑶的审讯结果出来得很快:捏造事实构陷良家女子清白,在城中造成较大影响,罚银五百两、并处五十鞭刑、押牢三月。 那五十鞭刑自然是由卫凛替他受了。 听闻那日卫凛被打得全身上下出了裸露在衣服以外的地方没有一块好肉,刑房内传出的惨叫声令人闻之不忍:那惨叫当然不可能是卫凛的,而是一旁目睹了大哥惨状的卫瑶的。 此事之后,先前所有针对谢书台的恶意揣测都付之笑谈——人人都知道了卫家大公子为卫瑶的恶意造谣付出了多大的代价,人家刑司都告诉你这是冤枉了,你还追着说他们两个就是有一腿,是也想受罚不成? 卫凛为卫瑶受了鞭刑,却没替他坐牢,这种事本就替不得,且卫凛也很有心让卫瑶长个教训,送他进去之前,还很是严厉地又训斥了他一顿。 “这卫凛跟卫瑶虽是兄弟,性子倒是大相径庭。” 事后裴玉斐来找谢书台也不免感叹他的行举,又叹道,“只是那些书还在坊间流传,若不处理,吃完又要生事。” “不会。”谢书台啜了口茶,杏眼温和,“他要为卫瑶摆平这件事,就绝不可能受人把柄。” 谢书台又没猜错。 头几日无所动作是因为鞭刑之后卫凛发了场高热,而今病情稍有起色,虽只是意识清醒了些,卫凛便开始对先前卫瑶散出去的那些书动了手。 第一步,他以未经过书局批准为由,将卫瑶大量发行的《往事憾》和罪己书进行举报,这种本就游列在灰色地带的东西一抓一个准,很快,这两本书就成了禁书。 第二步就简单得多:卫凛向城卫司借了人,挨家挨户搜查城中所有禁书,而后在城南沿海地带大规模焚烧,化作灰烬之后随海浪一冲,见不到半点踪迹。 就仿若这段时间发生的这些事,经历其中时觉得激烈不已,时候一过,就变成了昨夜的一场梦。 过往细节仍历历在目,但要再回到当日那样浓烈的爱憎心绪,却是难以再持。 经此一事,所有卫瑶做的事、造成的后果,终消于无形之中。
第47章 怪日陆离 时也秋朝,雁去轮转,落木萧然。 残夏犹未尽消,青枝已难挂梢头。 天儿愈渐冷,时而热,再冷回来,往复不止,两季衣裳交替不断,磨人心神添躁。 自卫瑶那事结果之后,谢书台闲了好长一段日子。 她的生活终于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整日不是上学就是游乐,若说真比从前多点什么,大概便是去府衙的那条路。 那条路不宽不窄,不平不崎,是众人眼中的坦荡大道,于她来说,却更像是长满了荆棘的高崖。 能让她站于高位,俯瞰天下美景,却也危险丛生,只要稍待行差踏错一步,便会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危险却又惑人。 或许是这么多年来岸止城宣扬的平等规则蒙蔽了她的心智,此前谢书台从没想过,要以女子之身成为城中执宰,竟会遇到这么多的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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