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籍籍无名的洛家病女到甫然名声大噪,却是因为独身一人杀破岸止城城外马匪,搅得整个匪寨人仰马翻——这与她前十几年呈于世人面前的面目截然不同。 事出反常,必定有妖。 裴玉斐不动声色地看向谢书台:“你怎么看?” 谢书台心内一团乱麻,今日所闻所见,皆超出了她原定的认知范畴。 洛怜枝……她到底要做什么? 要说前世为救小弟而死的人勾结雍朝、意欲动荡岸止城,谢书台是不信的。 于理不合,于情有愧。 可是——她好像直到现在才反应过来,今世对于洛怜枝来说,岸止城才是外人。 他们才是那个外人。 翻涌的心绪一时难以平复,谢书台几度张嘴,最后只是说:“道听途说,不敢妄断。” “不是我说你们,不过在这城中住了一段岁月,还真把这当自己的家了?”林清远不理解二人之间凝重的气氛从何而来,道,“岸止城的事情就让他们自己烦恼去,你们俩在这替人哭什么坟?” “女人总是更感性一些。”怕被林清远看出端倪,裴玉斐随便找了个理由替谢书台掩护过去,“今日的事多谢,洛怜枝的事我会去查,如果真如你所说,当我欠你个人情。” 说完,他站起身领着谢书台就要往外走。 “先不急着走,这个人情殿下现在就可以还。” 林清远懒洋洋地倾在椅子上,头也未抬,“我才想起来,殿下与城中那位少城主的关系似乎不错。” 刚抬起的脚步微顿,裴玉斐与谢书台两人不约而同回身去看林清远:“怎么?” 林清远问:“你知道童禹去找那谢书台是为了什么吗?” 这事来时谢书台已与他说过,但裴玉斐还是装作不解:“不是为了谢御城中毒的事?” “少来,你认识的童禹有这么好心?”林清远嗤笑,“谢御城中了毒,现下生死不明,本来今年年关一过,他就是要被派往西北赴任的,可如今人在别馆里出了事,童禹拿不出人来,他在陛下那边不好交差——你觉得他会怎么做?” 他已然把话挑到了明面上来说,裴玉斐干脆也不装了:“你是说……他想换谢执戟去西北?” 城主府这一代中三子一女,其中长子谢执戟善武,次子谢御城善谋,余下的谢书台虽有才名,却不过一介女流,谢若和年纪小又无甚城府,更是难堪重任。 ——周氏在这四人中挑人去西北,不仅是为了削弱谢家实力,更是为了护佑雍朝山河,定然不会做自毁长城的事。 所以人选只会是谢执戟谢御城二人其中之一。 如今更好,谢御城中了毒,至今不省人事,要是将谢执戟也拨走,岸止城将不足为患。 谢书台眸中暗藏冷芒,面上不显。 “猜对了,但只猜对一半。”林清远缓缓道,“若是要换成谢执戟,去兵练营或是去府衙就好,到城主府做什么,不是多此一举?” 这也是谢书台先前所疑惑,如今听他提起,只觉心下不安。 裴玉斐想到什么,变了脸色:“难不成他想把人换成谢书台?” 林清远扬唇轻笑:“没错。” “为什么?” “这其中门道,我也不太清楚,这话本也不该跟你说,但考虑到我们之间的交情,你别外泄,说也无妨。” 林清远故意咬重了“交情”二字:“这几日童禹都在布置,只怕这岸止城……将要变天了。”
第52章 怪日陆离(6) 之后一连好几天谢御城都没有醒,谢书台心绪越加烦乱。 裴玉斐像怕她做出什么冲动事,寸步不离地跟在她身边,这几日,两人关系愈见亲厚了。 与此同时,城中发生了两件大事。 其一,城中各监牢中的犯人不知被谁放出,逃了个干净;其二,临近过冬,城外马匪也嚣张起来,四下拦截过路人客,已经害了不少性命。 一时间,岸止城内外人心惶惶。 “你说什么,洛怜枝主动请缨要去剿匪?” 刚从府衙里出来就从裴玉斐这听到了个惊天消息,谢书台手里的茶都差点拿不稳了。 裴玉斐点头,压低了声音:“你小点声。” 谢书台却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平复心绪,激动道:“凭什么,往年剿匪的事不都是由我大哥来做吗,怎么今年却换成了她?” “听说兵练营最近正为抓捕逃犯的事忙得焦头烂额。”裴玉斐叹了口气,“柳凭以你大哥分心做两件事太操劳为由替洛怜枝请命,只怕现在城主也很为难。” “等等。”谢书台直觉自己忽略了一个重要的问题,凝神去看裴玉斐,“这件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她天天待在府衙,可也没听谢远征提过此事半句。 裴玉斐愣了愣,而后手不自然地抚着腰配上的流苏,表情有些古怪:“这件事么,我自然有知道的法子。” “你不愿说?”谢书台挑眉,微微上扬的杏眼在此刻显得有些逼人,“是不想还是不能?” 她虽是在问,然而目光笃定,却仿佛心中早有答案。 半晌,裴玉斐叹了口气。 “还真是瞒不住你。”他看上去有些无奈,“我无意骗你,只是不想让你生疑,所以这件事没跟你说——但我保证,我虽瞒了你,却未因此做任何对不住岸止城的事。” “我信你。”出乎意料的,谢书台也十分痛快,“你只要告诉我你何时在府衙里安插了人,我就信你。” 与其说是信他,倒不如说是在套话。 裴玉斐迟疑片刻,还是说了实情:“十几年前,自我头一回来岸止城的时候,就开始着手布局了。” 看出谢书台的惊诧,他补充说:“前世的事与我而言像个阴影,我不愿重蹈覆辙,所以及早做了打算……但我虽然在城主身边安插了人,却没干预过他做任何决定。” 最后那句谢书台信,毕竟如果诚如他所说,裴玉斐早在十几年前就做足了安排,如今城内却没有出现大的动荡,足以证明他的棋子真的只是起监视作用。 但谢书台还是震惊于他的远见:十几年前……他还记得裴玉斐前世入岸止城的时候不过五六岁光景,如果今生与前世相同,那么他在那么小的时候就开始布置一切,其艰难程度可见一斑。 她又问:“你应该不止在我父亲身边安插了棋子吧?” 裴玉斐沉默片刻:“……是。” “包括谢家?” “包括谢家。” 这就足够了。 “我信得过你,所以你也不必把那些人撤出来。”谢书台看着他,恢复了生机的眸子潋滟如春水,望得人心神一荡,“接下来,我要请你帮我个忙。” . 洛怜枝所率领的平叛军队很快就在城外与马匪打了起来,在得知谢书台对她心存忌惮之后,顾如期也出城入了军营,说愿为她时刻看顾洛怜枝的情况。 谢书台没有拒绝。 接下来的情况如她所料,没有受过专业训练的马匪并不是城内精兵的对手,没多时前不久还令人闻风丧胆的马匪被打得溃不成军,洛怜枝只用了三日就围了他们的老窝,其速度之快,城中但凡提起,便要为她冠上个“女战神”的称号。 城中女子本就对她趋之若鹜,而今一战更是奠定了她的威名,一时之间,洛怜枝风头无两,城中竟无人能出她右。 揽月楼上,谢出台临轩而坐,望着城中主道百姓们夹道欢迎的那支军队,放下了有些烫的瓷杯。 “确定了吗?”她未曾收回视线,对面的人却知道她是说给自己听,“你确定她会在这几日收网?” “种种迹象都这么表明。”裴玉斐说,“这几日她名声大噪,若要收网,也不奇怪。” 谢书台轻轻吹着茶:“名声再盛也盛不过谢家,若想挟此军功压死谢家,她未免太过自信。” 这话没有嘲讽的意思,谢书台并未小瞧洛怜枝,只是正因为她知道洛怜枝事的多么谨慎难对付的人,而今对方的鲁莽倒像故意卖自己破绽,让她如何能不多心? 裴玉斐顿了顿,还是说:“我听说……洛怜枝好像对谢若和极为关注。” 谢若和?谢书台微愣,自从上回他以要勤练剑术为由闭门不出后,她就很少再见到小弟了。 想到谢若和平日的性格,谢书台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洛怜枝是怎么把主意打到他身上的。 裴玉斐也跟她一样费解:“但也只是关注罢了,谢若和最近极少出门,洛怜枝如今的身份又是后宅妇人,虽有嫂弟之亲,但若时常见面,也违伦理。” 这话说得十分在理。 而且谢书台敢肯定,谢若和绝对不会去投靠洛怜枝。 想到前世小弟凄惨的死状,谢书台便觉得心头像被什么东西攥紧一样,叫她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不可以……不可以再重蹈覆辙。 心中只有这一个念头,眼睛一睁一闭之间,眸中所有迷惘都散去,谢书台说:“如果她把主意打到小弟身上,那结果注定只能让她失望了。” 孙宁虽不是与人打架的好手,但平日里十分谨慎,再加上是在城主府中,只要谢若和不出门,谢书台便不会担心他的安危。 她如今想看的,只是洛怜枝想要怎么做。 “劳烦你再为我密切注意洛怜枝。”谢书台道,“我还有些事情,下回再聊。” . 谢书台去见了顾如期。 明明没分别几日,她还是能看出顾如期被晒黑了点。原本白得如雪的皮肤黑了几度,顾如期身上的文弱气质骤减,让他整个人都添了几分凌厉。 眉目倒是没怎么变。 站在院门口与顾如期对视的时候,谢书台愣了一会儿,然后飞快低下了头。 虽然还是那张脸,气质却差了太多,让她想起……前世带兵围城的顾如期。 他们身上有着相同的杀气。 “阿姐!” 一声叫唤惊回了谢书台的神志,眼前的人乖顺如昨,仍旧对她毕恭毕敬,仿佛谢书台刚才的感觉都只是她的错觉。 谢书台飞快收拾好脸上的表情,她踏步走进院中,开门见山地问:“跟在洛怜枝身边这几日,可察觉到她有什么不对?” “并无。”顾如期朝她拱手,垂头道,“我念着阿姐的事,却找不到她的错漏。堂嫂用兵如神,待手下人又极为宽厚,吃住皆与普通士兵一般待遇,大家都很喜欢她。” 这是挑不出错处了。 谢书台也没想一下就能扳倒洛怜枝,问:“那你呢?” “我?”顾如期似乎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愣了一下,“我又如何?” 谢书台问:“你跟在洛怜枝身边这几天觉得她怎样?” 这问题分明只有两个答案,顾如期却一时被问住了,许久才看了谢书台一眼:“我觉得她……不如阿姐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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