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施悯为护谢远征,三尺血溅望闻鼓,当场毙命。 一时之间,全城上下乱作一团。 “是你!”府衙的审司之内,一名平素与施悯关系不错的官员愤怒地指着柳凭,“是你策划的刺杀!” 柳凭也愤懑非常——想来无论谁一天经历刺杀、眼见着同僚死在自己眼前后还要被当成犯人来审,心里都不会好受。 因此此时他的风度也不要了,直接挺身与指认他的那人对峙:“凭什么说是我?” “城主跟李大人都受伤了,施大人直接当场被害,只有你一人全身而退,这事不是你策划的还能是谁?” 柳凭怒发冲冠:“那刺客明显是冲着城主去的,李大人与城主站得近,自然被殃及,施大人也是为了保护城主遇害,我当时既与城主离得远,又因没反应过来愣在当场,平安无事不是很正常?” 先开始说话那人道:“不然还能有谁,我听说你前不久还因兵权的事与施大人吵过,想来嫉妒满城都是他的门生,早就有不轨之心了!” 岸止城设立三位监官不仅是为了制衡城主的权利,更是为了辅助城主管理城事。三监手中都握有实权,其中李淳管理刑司,柳凭管城内官员选拔,而施悯则手掌兵权。 其中自然该以手掌兵权的施悯风头最盛,但李淳手握刑司,掌握不少要密,李家在城中又积威甚高,他年纪又最长,是以三监之中,常常以他为首。 与这两人相比,柳凭就要差上一层:城内官员虽然由他选拔,底下的言官们却盯得很紧,哪怕他行正坐直都随时可能被怀疑结党营私,只要稍有错处,第二日便会面临弹劾之险。 坐在他这个位置,只能当清流之官。 往好听了说是不与人同流合污,两袖清风来去自如,往难听了说,这就是没有实权,也没有可拉拢的价值。 柳凭这个位置看似风光,但在三监之中,却是最憋屈的一个。 而今公堂之上听人拆底,他更是不由涨红了脸:“我与他吵过是一回事,想要他命就是另一回事了!凭何因为我与他吵过就断定是我□□,你这有失偏颇,太过武断!” 说着,他激动地上前一一质问其他官员:“你就没跟他吵过、你没跟他吵过吗?在官场上意见相左是何其正常的事,你觉得我跟他吵过,所以要杀他,那今日我与你吵,难不成过两日我也要你的命?” 与他对峙那位官员两袖一甩,哼道:“谁知道呢?” “你这是污蔑,是血口喷人!”柳凭转头看向谢远征,双眼赤红,恨不能以死证明自己的清白,“还请群主明断!” 谢远征迟疑地看了一眼李淳:“李大人,你怎么看?” 李淳思忖道:“如此说来,我们三人都有嫌疑,只不过本官与城主身上的嫌疑小些,但既有可能参与其中,便不该分嫌疑大小。” 他常年掌度着城中的大小案件,一说到查案,再温和的声音也挡不住身上那股与生俱来的杀伐果决,哪怕此时仍在养病之中,却无半分衰弱之气。 他说:“但城主府长公子常年不可随意出兵练营,二公子新丧,少城主痴傻待病,少公子又不知所踪……若我三人皆入监牢之中,城中必乱。” 两人共事已有几十年,其间默契非常人能及,谢远征猜到他要说什么,长叹一口气,却没有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李淳表面上平稳无波,实则在暗中观察每一个人的表情变化:“既如此,本官提议将我三人暂押于府衙之中,每日照常处理城事,却不能随意出入,直到查明背后真凶为止——各位意下如何?” 其余人闻言皆惊:“千万不可,万万不可啊!” “没什么可不可的,既然柳监可受质疑,那么本官与城主也行。” 李淳摆了摆手,一副心意已决的模样:“本官与城主还病着,不能久站,往后有什么事直接递折子就行,城主大人,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你已经把我要说的都说了。”谢远征摇头,又看向柳凭,“柳大人呢,对这个决策可有异议?” 谢远征跟李淳都愿意跟他一起禁足在这府衙里了,柳凭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当即只说:“自然是无。” . 三人一同被禁足的状态并未维持多久,城里又发生了一件大事。 被卷入刺杀一案的陈威也在牢中无故消失,等团团大军围住陈家的时候,却发现陈家早已人去楼空,连只苍蝇老鼠也找不见。 如果说先前牢中犯人尽数被放,只是让人怀疑内部权利会有更迭,那么刺杀与陈家的事一出来,几乎所有人都看得出: 此乱虽生于内,却绝不源于内。 只怕城内各方动作只是个开始,城中各大小官员前后仆继争相排除异己,最后只是为他人做嫁衣。 毕竟若只是岸止城的内乱,无人会将谢家牵扯进来。 谢远征正为近日的事忙得焦头烂额,忽听手底下的人来报:“卫家长公子来了。” “卫凛?”谢远征有些莫名其妙,“他来做甚?” 卫凛在城中也有任职,只不过上回卫瑶意图构陷谢书台的清白一事东窗事发,他便以管教不严为由暂卸了自己手上的职权。 仔细想来,谢远征也有许久没见他了。 “卫大人是提着卫府的二公子来的。” 来报的人颤颤巍巍,像被吓坏了似的,“说是……他说卫二公子当日不小心见到了放走他们那人的真容,所以来向您禀报。” 谢远征一愣,终于从繁琐的公文里抬起头来,眉间积累许久的郁气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从未在他身上见过的急切:“人在哪里?速叫他来见我!” 那小斯诺诺应是,没一会儿领着卫凛兄弟二人进来了。 两人甫一入门,谢远征还没来得及开口问责,卫凛便率先跪在了地上,正色高喊:“属下有罪,未能及时察觉雍朝狼子野心,害得城主与另外三位监官遇刺,还请臣主治属下一个不察之罪!” “这些都晚说。”谢远征连忙上前扶他起身,“听说令弟见到了维护岸止城的歹人真面,此事是真是假?还有你方才说的雍朝狼子野心又是什么意思?” 卫瑶因造谣谢书台而坐牢的事他知道,他也知道前不久卫瑶被救出、想要再次加害谢书台却被反捉,甚至连他被送回卫府的事也知道——只不过这段时间城中发生了太多事,谢远征实在没精力一件一件管过去,对此事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但他万万没想到,卫瑶身上竟还藏着这么大一个秘密! 卫凛顿了一下,而后垂下眼眸,叫人看不清眼中真实情绪。 他拱手道:“实不相瞒,家中小弟因常年混迹于风月场所,被人下过几次药,性子便被磨练得谨慎起来。当日虽被人救,小弟却不愿为人手中鱼肉,因此多留了个心眼,找机会见到了那人的容貌。” 卫瑶的风流韵事遍布满城,也或多或少有些传到过谢远征面前,但谢远征当时怎么都想不到,他的风流竟还有这种效用。 他问:“卫瑶见到的那人是谁?” 卫凛抿唇,抬起似海的深眸,一字一句道:“谢家的新妇,洛怜枝。” . 洛怜枝的身份一遭暴露,谢远征便立马派兵去了谢家拿人。 与陈家的情况相同,洛怜枝的院落已被收拾干净,又与陈家不同,谢家整体并没有那么干净,相反除了洛怜枝的东西被搬空,谢家其余方面都一团乱糟。 进入谢家以后,众人入目首先是连阶的血。 阔方主道、路畔名花、高檐庭阶、瓦墙廊底……只要是人的眼睛可以看见的地方,无一没有被鲜血染红。 心知大事不妙,谢远征派人在谢府内四下查探,终于在一处偏院找到了谢揽怀的尸体跟抱着尸体无声恸哭的谢扶疏。 “扶疏……” 重重士兵将偏院围住,谢远征叹息一声,独身一人走进内中,“节哀。” 谢扶疏没理会他,只是抱着谢兰怀的尸身流泪,口中不断呢喃自语,若是仔细辨别,隐约可听见洛怜枝的名字。 他们千赶万赶,终究还是来晚了一步。 “扶小姐下去休息,至于揽怀……”谢远征似乎有些不忍,“先将他尸身收好,等让仵作来查明了死因再给他下葬。” “不必。”谢扶疏神色终于有所动容,声音也干哑得不像样,“我大哥是被洛怜枝杀死的。” 谢远征一顿:“是你亲眼所见?” “我一回府,便见到她的剑从大哥腹中抽了出来。”谢扶疏露出一个惨笑,“本来大哥还有活命的机会的,他是为了护我……都怪我,我平时不好好练剑,关键时刻帮不了大哥,还害他为我枉送性命,我不配做他的妹妹。” “扶疏。”谢远征神情复杂,许久才说,“这不是你的错。” “我知道。”谢扶疏小心翼翼地将谢揽怀的尸体放下,而后站起身,她的目光是前所未有的坚定,“所以我一定会好好活着,我要活得比洛怜枝好,只有这样,我才能给大哥报仇。”
第56章 怪日陆离(10) 临近年关,岸止城内却一而再再而三地出了事,城内百姓人人自危,一到夜间就闭门不出,原本安居和乐的岸止城一片死气沉沉。 随着洛怜枝的罪名坐实,原本还待审的刺杀一案瞬间出了结果。 本就疑罪未明的柳凭瞬间成了千夫所指,城内中官员的风口齐齐转为对他的口诛笔伐。听闻李淳听说此事,在书房内坐了许久,最后对这位共事多年的同僚的评价就只剩下抚须长叹的一声“糊涂”。 而后在谢远征那请过令,他毫不拖泥带水地带人将他捉回刑司。 刑司内,柳凭双手扶着铁栏,怒而出声:“证据未明,为何抓我?” 李淳大概是想给这么多年的同事兼好友留点面子的,因而他遣退他人,对着柳凭叹了口气:“事到如今,你还不愿认罪吗?” 柳凭道:“没做过的事,老夫凭什么要认?” 李淳说:“洛怜枝可以说是你一手提拔起来的,她最开始是城外人,本无资格接触到城内那么多要密,你却一而再再而三地为她破例,若不是暗中勾结,还能是什么?” 柳凭神情激动:“老夫不过看她颇有才华,不忍明珠蒙尘罢了!洛怜枝的事最多判我个识人不清,让我认下叛城的罪,绝无可能!” “真的只是识人不清吗?”李淳盯着他,满是皱纹沟壑的脸上现出凝重,“若只是欣赏其才华,文信侯府的世子到城中不知多少年,他幼时就极为聪颖,却从未见你正眼瞧过他,怎么一到了洛怜枝这,你就肯破例?” “他们二人如何相提并论?”柳凭情绪平复了些,冷哼道,“你也说了,裴玉斐他是文信侯府的世子,是实实在在的雍朝人!洛怜枝则远嫁到岸止城中,落叶无根,我看她可怜,这才想为她多谋一条出路罢了?”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57 首页 上一页 46 47 48 49 50 5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