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云翻滚,风雨欲来,陆澈行指尖轻动,费力睁眼,他踉跄起身,阿虞伏案昏睡。 他鸦睫半垂,静静站在那,看了她良久。 相比从前,瘦了好多,细颈多了些伤疤。 过往记忆重现眼前,陆澈行眼尾猩红,手骨节打颤,心脏似被万箭钻过,疼得难以喘息。 阿虞睡得不安,猛然惊醒,她大喘着气,看向远处少年,“真没用,还需我将你带回。” “主人,又救了奴一命。” 阿虞怔愣片刻,难以置信笑起。 江埕的情蛊已远超习学数年的巫师,更堪比江晏行。 明明是她让他舍弃性命,深陷险境,他的爱却能忘却前因,温柔缱倦,“是您救了我。” 从前情蛊让他对玉樱爱意深重,如今记忆恢复,爱还能分毫不差的挪到她身上。 短短几月,真是天赋异禀啊。 阿虞深吸口气,“去将那几具尸体搬进来。” 她将药扔到少年身上,“不许自伤,好好养病。” 陆澈行温顺垂眼,认真将药装好。 阿虞又从柜里拿出件黑袍,“此袍被药草浸泡过,能暂时抑制你体内毒素。” 陆澈行微微一怔,有些难以置信。 这黑袍,是主人连夜缝制的。 他微微蹙眉,只当是他听错了。 直至女声催促,他才确定,真是给他的。 他心跳得猛烈,满脸喜色,好似这件黑袍是何稀世珍宝,陆澈行眉眼染笑,小心翼翼接过。 他眼神温柔,垂眸看着阿虞。 这次我会好好珍惜的。 当夜,他抱着这件衣袍入睡,穿上时明白了亲手缝制之意,知晓了浸泡之药,也是甘之如饴。 * 浓浓夜色,静谧无声。 一太监老泪纵横,颤颤巍巍,“主,商都急报,陈老将军染疫。” 药碗砰然碎裂,陈婉面白如纸,指尖打颤,父亲年岁已高,商都医者蠢笨无能,至今未能根治时疫,她心尖绞痛,摔倒在地。 素画垂泪看向昏厥的青年,“江大人医术高明,若他肯去商都,许是能有转机。” 陈婉潸然落泪,“他制迷迭香,蔓蛊皆不是为救修儿……” “奴婢知晓,皇上已逝,青林居蛊人血对您已无作用。”素画跪地磕头,“巫族有忘情药,能淡忘一月,今夜便让他服下,应是来得及。” 话音刚落,青年羽睫轻颤,清咳不止。 陈婉犹豫良久,素画将药递上,“蔓蛊有剧毒,若再不停下,又能活多久呢。” “此举,也是救他性命。” 一口黑血猛地吐出,江晏行面色苍白如雪,费力睁眼,见已入夜,又耽误了许多时间。 陈婉指尖聚拢,拿药上前,“你这是何苦呢?” 他长睫垂下,掩盖情绪,“劳您挂怀了。” 话落,便起身收拾药草,陈婉不由道,“那万毒林便没人能活着出去,她又怎可能在青枕居?” “能进碧岩山,用滕毒之人必能出入万毒林。” 陈婉摇头轻叹,“就算她在万毒林,可以你的身子真能撑到制出蔓蛊那日吗?” 江晏行缄默不言,他心脏闷痛又开始咳血,“她救过臣性命,出于道义,臣不能弃她于不顾。” 陈婉将药递上,“陆澈行如此痛恨你我,又怎会留叶虞活口?那几分生的可能值得你以命相搏?” 他双眸泛红,“会活着的。”又沉默良久,“就算死了,我也要寻到她的尸首,给她下葬的。” 陈婉无言,欲道先喝药时,素画惊慌闯入,她含泪跪地,绝望至极,“边关急报,秦将军遇刺……” “刺客剑上,抹了滕毒。” * 碧岩天穹黑如泼墨,蛊鸟叽喳笼罩毒林。 马鸣萧萧,剑器出鞘,朱门咯吱推开。 寒风瑟瑟吹动罗裙,叶玉心跳得猛烈,掌心出汗,江埕察觉,紧握她的手,“莫怕。” 正厅主位阿虞垂眸,静静品茶,只见陆澈行持弩射箭,影卫轻松躲过。 江埕护在叶玉身前,他已下好命令,一乃蛊人血催发陆澈行体内毒素,二乃擒到叶虞,直接挑断她手脚筋,防她做把戏。 再拔掉她舌头,防她咬舌自尽。 他眉眼带笑,耐人寻味地看着连伤几名影卫的陆澈行,叶玉慌乱不已,又想起当时他一杀三十世家公子的血腥场面,身子不自觉的抖。 江埕笑笑,连连败退那影卫,忽然反击,从袖间拿出瓶鲜血泼到陆澈行脸上,少年面如纸色,痛苦跪地,他捂着心口,呕出鲜血。 叶玉意外,坐于主位的阿虞故作镇定,待影卫围上时,她打碎案面茶壶,里面竟灌满鲜血。 血腥味刺鼻,各影卫神色平静,江埕笑得双肩发颤,拍手叫绝,若没系统的几番提醒,他许是真真要栽在叶虞手里了。 可她的计谋,他早已得知。 修习山易经的影卫皆留于门外看守。 影卫未再废话,直接拉扯过女人,阿虞眼神呆滞,长剑挑断她四肢筋脉,惨叫连绵不绝。 叶玉双眸亮起嗜血的光,她轻摸着自己的脸,同江埕索要匕首,而后忽然想起什么,“既然怕她咬舌自尽,不如拔掉她牙齿。” 江埕点头,影卫得到示意,用着钳子一颗颗拔掉,满嘴鲜血,女人鼓睛暴眼,泪流满面。 江埕笑意渐浓,拉起山易经发作的陆澈行,他眼角赤红,痛苦不堪。 江埕自也注意到他添了许多新伤,他蹙眉,“舅父,是怎么伤的?” 他明知故问,意味深长地看向狼狈不堪的阿虞,“你很痛恨他。” “如若不是他,你又怎会受尽刑罚,成为废人。” 他眉眼含笑,拉扯着发病的陆澈行,一字一句问着,“心是不是很痛啊,毕竟你所爱之人可从来不是我母妃,而是她呀。” 系统曾言叶虞最恨为他人做嫁衣。 江埕笑意愈浓,有些惋惜道,“你们二人间也是遗憾,我制的情蛊与旁人的不同,他对我母妃的赤诚爱意,原该是属于你的。” 他心情是从未有过的舒畅,未注意到房梁落下的粉末,他自顾自道,“放心,江晏行会去陪你。” “易容了,他也还是六皇子,与丽妃私通,又弑父帮其篡位,满身污名,狼狈死去。” 叶玉笑意盈盈,握着匕首,用力划向跪地女人的脸,一刀又一刀,鲜血淋漓,模样骇人。 随着鲜血渗出,影卫头脑昏沉,江埕讽刺笑道,“费劲心力算计,得到个蛊人,却毫无用处。” 话落,房梁粉末倾盆如注,粉末吸入鼻腔,影卫相继倒地。 江埕神情突变,知晓有陷阱,青枕居外影卫听见响动,急忙闯入。 陆澈行袖间的乾元剑展开,起身刺死屋内昏厥影卫。 叶玉惊慌失措,自觉上当,正欲向江埕跑时,一根铁丝紧紧勒住她脖颈,阿虞轻轻笑起,“好蠢哦,竟连傀儡蛊都不知。” 叶玉面容青紫,拼命挣扎,阿虞拔出她腰间匕首,从她抬起手划到脸颊,“别再乱动了。” “我怕我一不小心就挑断了你手筋。” “或是划花你的脸。” 江埕竭力冷静,注意到那倒地女人,他尚未近看,脸便已被叶玉划花,一只蛊虫飞出屋内。 女人四肢僵硬,人.皮面具也已脱落。 不知为何,江埕怒火中烧,竟没了周旋心思。 他甚至不想再顾及叶玉,若非是她划脸,他又怎会中叶虞奸计。 阿虞温柔笑起,轻扫对立几人,“让你的人放下刀。” “你跪下同我求饶。” 她的匕首刺向叶玉心口,“不照做的话,我真的会杀了她。” 叶玉满眼垂泪,惊慌不已,“阿埕…阿埕…” 江埕黑眸沉沉,抬手示意,“你以为凭她就能要挟我?” 影卫听吩咐上前,阿虞的刀偏移几分深深插进叶玉肉里,她失了血色。 陆澈行与影卫缠斗,阿虞目光不离江埕,只见他面容苍白,系统怒急,“蠢货!你在做什么!” 江埕竭力冷静,一字一句道,“若叫她知晓叶玉乃我软肋,今日我与叶玉都将死于此地。” “重登帝位,一生一世一双人皆成幻影。” 系统预感吞噬之召,寒声道,“你想踩她尸首上位?”他怒意增生,呵斥道,“蠢才,莫要做梦了!” “叶玉今若因你横死,吾被吞噬,你也不是何天选之人,气运之子了!” 阿虞的刀再度刺向叶玉,她痛苦呜咽。 系统气息微弱,魂魄四分五裂,江埕竟也察觉,他的影卫节节败退,只得开口,“给孤住手!” 系统预知能力消失,它强忍怒意,默念清心咒,上一世叶虞觉醒意识,杀死叶玉,而江埕为替叶玉报仇,愿假死放弃唾手可得的皇位,情深义重,至死不渝,也能重生今世。 系统勉强开口,“生死相随,尚有转机,吾需休眠,你能明白。” 江埕额间暴起青筋,垂于袖摆下的手握的咯吱作响,沉默良久道,“收起刀,出去等!” 他神色阴郁,双膝跪地。 小不忍则乱大谋。 江埕双眸猩红,咬牙切齿,“要怎样,你才能放过她?” 阿虞秀眉轻挑,轻轻笑起。 房梁粉末其效神志不清,再与茶壶蛊人血,加之中傀儡蛊的人血结合,能叫人昏厥半柱香。 叶玉,江埕,这等天选之人,自不会全中。 神志不清,便够了。 死而复生,精湛巫术,碧岩山…… 既猜出陆澈行记忆恢复,又知晓陆衡之成了蛊人,虽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 可江埕看起来没半点长进,却能未卜先知。 无人能阻到为爱跪地,不过半刻钟。 阿虞嫣然笑着,实在有趣,也确定心中猜想。 有什么妖孽,或是什么物件,在帮助江埕。 而助他的条件,便是叶玉。 作者有话说: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白丁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白丁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白丁 10瓶;椿椿呀 6瓶;晏歌. 1瓶; 亲亲宝们,十分感谢~
第62章 第六十二章 ◎……◎ 乌云如盖, 电闪银蛇,影卫提剑闯入。 江埕踉跄起身,听着阿虞那句杀了你的侍从, 病态笑起,真是愚蠢, 竟给她跪了一柱香。 他眼神温柔缱倦看向瑟瑟发抖的叶玉,“我知你恨她, 不愿受她折磨。”刀剑出鞘,江埕眼眶泛红,泪不可抑制地掉落, “你死后,我绝不独活。” 叶虞杀她,他杀叶虞, 再殉情,不正是系统所言的生死相随。 虽不能重登帝位, 可谁也别想善终, 江埕黑眸沉沉,见陆澈行接连败退,怒意消散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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