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程砚眉头紧锁,嚯得抬起头来。 自海轩的事情他不是没听说,许溪云去大闹一场他也知晓。 这事说到底也是因他而起,所以他才会做好准备,想着许溪云一个人若是处理不好了,也许会来找他帮忙,他才会提前在这里候着。 可是她这说的什么意思? 什么灾? “是真的,程砚,你信我。” 见程砚不出声,许溪云以为他这是不相信的意思,一把抓上他的手腕,用力大到手中的茶杯都晃了一晃,溢出些茶水洒到程砚身上,淡蓝色的衣服印出深蓝色的印迹。 程砚的眉头锁得更深了。 “你慢慢说。” “程砚,我上次去自海轩和那老头争论,我不是瞎说的,今年的天象真的有异。” “而且你看,最近的天气越来越反常了,很多百姓都感觉到了,只是他们不当回事,但是我们不能装作不知道。” 许溪云从地上捡起几片叶子,放在小石桌上。 细细的叶片或内卷或外卷,留着明显的叶脉凸起,像枯黄的老人臂膀上攀爬着的青筋。 “你看,连石榴叶都枯萎卷垂了,它都感觉到了。” 程砚顺着许溪云的视线看了眼她手中的叶子。 确实...往年落叶,枯黄是有可能的,叶片却不曾卷曲。 卷曲通常代表着肥料不够,但是这里是什么地方,又怎么可能施肥不够? “你继续说,这代表着什么?” 许溪云眼睛直视程砚,心也沉到了底部,像有人绑着块大石头,投进了井里,却没有一点回声。 “恐有雪灾冻害。” 京城位于北部,每年下雪也是常有的。俗话说得好,瑞雪兆丰年,百姓们巴不得多下几场雪,预示着来年有个好收成。 可下雪是一回事,雪灾...是另一回事。 京城多商业,粮食多来自周边一些郊外的农田,再就是每年下辖进贡的粮食。 小灾小患并不害怕,因为城里自然有储备粮,偌大的京城不可能坐吃山空。 但这个道理许溪云自然也是知道的,现如今她如此严肃,这个问题一定不像他想的这样简单。 许溪云见程砚不吱声,接着道:“我知道京城储备粮不少,但是这场雪灾,情况一定比我们想象的严峻得多。” “不止是粮食问题,取暖用的木炭,穿衣用的布料棉花,都要早做准备。” “更何况到时候一旦大雪下起来,路也不会好走,各个城就是一座孤岛,我们无法得知别的城里面的情况,更别提运输粮食等。” “还有明年的春种...若是影响了,明年一年也会很难熬。” 许溪云说得没错,南珰朝自建朝以来,百姓安居乐业,还没出现过什么大岔子,今年的旱灾算是第一个。 程砚刚从各地调研灾情回来,自然也知道这对老百姓意味着什么。 倘若许溪云说得是真的,那这事必然不可小觑。 眼看着已经过了霜降,距离年关也不过三月余,即便是现在开始准备起来,时间也非常紧张了。 只是这事,又要如何跟朝廷,如何跟百姓讲? 许溪云见他迟迟不回复,心里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 她不是没想过自己豁出去,到处跟人家说。 只是她现在和风满楼一样不招人待见,说出去的别人不仅不信,还有可能报官说她妖言惑众蛊惑人心,被抓起来可就得不偿失了。 想来想去,她还是想到了程砚。 她虽到现在也不知程砚的身份,可经过之前那些事,她也能看出来程砚是个真心为民的人。 最重要的,他不会不信自己。 许溪云焦急的脸色都落在程砚的眼里。 他相信许溪云的话,虽然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从一开始认识她,他就对她的话深信不疑。 她有时候无凭无据,说的话也没头没尾,此时哪怕是跟程砚说她是天上掉下来的神仙,恐怕程砚也会相信。 “不必多想,我自然信你。” 程砚将杯子放下,坐得端端正正,漆黑的眸子直视许溪云的脸庞。 “那你想好怎么做了吗?” “你要是有想法,就告诉我,我们一起。” 秋风吹起了落叶,落在两人的身上,他们俩人就这样在院里坐着,对视着,眼睛里充满了对对方的信任,不明缘由。 手中的茶早已凉透,没有程砚的同意,也没有人敢随意进来打扰。 两个人的心却都是火热的。 为了一些未知,一些不确定的未来,一些不顾一切,却想拯救世界的少年赤诚之心。
第33章 流星 近日, 太子殿下的眼线们都忙疯了,那程砚和许溪云不知道最近又在整什么幺蛾子。 今天去这个山头看看月亮,明天去那个地里看看土壤,两个人倒是游山玩水, 好不惬意。 桂闵垂着头, 不知道怎么跟太子殿下汇报这情况才好。 太子殿下脾气不好, 对外虽然显得亲民和蔼,但只有他们亲近的人才知道他是个什么性子。 跟踪许溪云和程砚是不能放在台面上的事儿, 自然不能派东宫卫队,和府里那些人出去。 可现在能用的人都散出去了大半,整天汇报的却一直都是鸡毛蒜皮的事。桂闵不敢想,等会太子殿下要是听到了, 又会摔了房里哪个价值连城的花瓶, 毕竟能供他选择的也不多了。 程硕懒洋洋地躺在塌上,靠着和田玉画珐琅圆枕,身上的白玉兰水波纹棉毯柔柔软软,泛着光泽,还没到该冷的时候, 可屋内已经燃起了碳炉,有时微微发出噼里啪啦的炸裂声。 桂闵的汇报无趣极了,他越听眉头皱得越紧,口中的葡萄籽也吐得愈发粗鲁,底下侍奉的侍女忙不迭收拾着。 听桂闵这样说, 两个人如此行事, 是在一起了? 他倒不曾想过, 他那个一向不近女色的弟弟,竟有一日还会愿意和别的女人如此亲近。 程砚的母亲出身低贱, 又疯疯癫癫,后宫里没人愿意跟她交好,更别提顺带着关照程砚。 程砚不是没讨好过他,那时候天天屁颠屁颠地喊着哥哥哥哥,在后花园追着他跑。 可程硕从不曾喜欢过他,他讨厌这个跟屁虫,讨厌他每天乐呵呵地讨好每一个人,像个哈巴狗,讨厌他有了什么稀罕玩意儿就献宝一样拿去给父皇和母后。 于是他在一个冬日,将程砚推进了后花园的池塘里。 其实说推也不准确,他可没有动手,程硕心想。 数九寒冬,池塘结了一层厚厚的冰,敲上去邦邦硬。可为了怕危险,自然也是不让皇子公主去嬉戏的。 程硕贪玩,又想甩掉程砚这个小尾巴,一骑绝尘地前面跑,东拐西转地,很快就让程砚看不见踪迹。 六岁的程砚,张着小嘴呼呼喘气,弯腰撑着腿,哈出的白气在空中笼成厚厚一团,飘散开来。 奇怪,刚刚太子哥哥还在前面,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 他缓过劲来,直起身准备到处喊一喊,却没看见脚下本结实的冰面,出现了一条条裂缝,有寒气从水底涌出。 程砚身上的厚重披风浸了水,愈发沉,包裹着他小小的身子往下坠去。 池塘的水冰的刺骨,混着冰碴子往他的口鼻里钻,他想解开胸前的披风,好有力气往上爬,小手却僵得连结都打不开。 在失去意识前,程砚的最后一个想法便是:“希望太子哥哥能回来找他,这样就能发现他。” 他殊不知,他心心念念的太子哥哥,就在不远处的假山后面,看着他挣扎。 直到看着冰面都几乎没有了动静,程硕才扯着嗓子将侍卫喊来。 至于原因,程硕没有多想,他大概只是不想失去一个小跟班罢了。 程硕能稳坐东宫这么多年,自然也是有原因的。 后宫妃子何其多,皇子却只有程硕和程砚两人。 没人不惧怕皇后的雷霆手段。 甚至程砚,也是因为程硕想给自己找个玩具,皇后才大发慈悲地留下了他。 也许也是因为,在皇后和程硕的心中,程砚母子从来不是他们的对手。 想到这,程硕嗤地嘲笑出声,当日他能看着程砚落水狗一般,现在也必有办法将他重新按回那片令人窒息的水域,只是这次,不会再有人救他... 桂闵的汇报跟老太婆的裹脚布一样又臭又长,他愈发听的没有耐心。 正准备抬手打断,门外着急忙慌的跑进来一个人。 程砚他们,终于有了别的动作。 闻言,程硕眼睛嚯地睁开,从塌上坐起,光脚踩在温暖的地毯上。 他摆正身子,锋利的眉毛微挑,本就细长的眼睛眯起来更显得冷厉逼人。 开始屯粮了? 他缺衣少食到这种地步了?竟要开始屯粮? 离年关还有些时日不说,他家几口人?需要屯这么多粮? 桂闵看着他的脸色,适时在一旁小声提醒。 “前些日子许溪云在自海轩可是夸下了海口,说今年有灾,他们莫不是在为这个做准备...” 提到这儿,程硕突然想起来许溪云在自海轩闹得那一出。 自海轩是他让人去开的没错,目的也的确是为了让风满楼开不下去,可他请来的那几个人也不是街边几两银子吆喝一声随便找来的,而是有些真本事的。 若是今冬真有灾,他们早就告诉自己了,还轮得着许溪云这个小丫头片子在这里危言耸听? 程硕不怎么当回事,可心里却总觉得隐隐忽略了些什么。 万一...万一又让这小丫头猜中了呢? 他有些不安,京城外那件事便是她和程砚俩人捅出来的,险些没让他挨父皇好一顿骂。 这个险,他不可再冒,他决不能让程砚和许溪云再有出风头的机会.... - 这夜,许溪云和程砚又悄咪咪爬上了山头。 月色皎洁,许溪云拎着裙子步伐矫健,丝毫不落后于程砚,几次三番程砚想让她停下来歇息,也被她一口回绝。 近日京城的雨渐收了,可空气依旧潮湿,都说秋天天干物燥,按理说京城这个纬度偏北,这个季节也应该让人干得发燥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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