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出来是一个意思,理解起来却是另一个意思。严嵩刚刚接任首辅,朝廷中不乏敌对势力,满朝中,严家最大的敌人就是夏言。混乱即是阶梯,紫禁城中出了这么大事儿,若是不横插一杠,简直不符合严党一贯的作风。至于严世蕃口中的“不法分子”是谁,罗鄢二人也都是心知肚明。 罗龙文躬身道:“属下们一定尽力办事,为阁老、小阁老尽忠,为皇上和朝廷尽忠。” 严世蕃点了点头,饮了口桌上的浓茶,依然是先前那样清淡的语气:“说说吧。” 鄢懋卿道:“据那报信的宫女所说,指使宫女行凶的人是王宁嫔。王宁嫔给皇上生了个皇子,按照惯例,她本来应该被晋升为妃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并没有晋升,从此,便对皇上怀恨在心。” 严世蕃瞧了他一眼,嘴边慢慢泛起浅笑。像严世蕃这般身居高位的人,嘴边惯常都带着这种笑,然而那意味不明的笑却经常让鄢懋卿提心吊胆,生怕自家主子不赞同他的意见。 果然严世蕃缓缓地摇头,语气意味深长: “王宁嫔再怎么说也是个女人,能有多大胆量去刺杀皇帝?何况,后宫的妃嫔是依附皇上生存的,若是皇上死了,新皇登基,她不是被废就是打入冷宫,能得到什么好处?” 鄢懋卿忙道:“那小阁老的意思是……” “王宁嫔的背后一定另有人指使。” “谁?” 严世蕃将眼神移向了半空中某一点,凝视着,就像是凝视着十几年前那段狰狞历史,一字一句地道:“杨家。” 鄢懋卿一愣,脑海中浮现出十几年前那两张面孔,犹豫着道: “杨廷和已经死了十几年,杨慎也被贬官云南了,怎可能会是他们?” “正所谓百足之虫、死而未僵。杨家父子虽然已被驱逐朝廷,可残余势力犹在。何况,在当年的礼议之争中,朝廷里敢明目张胆跟皇上对抗的,唯有杨廷和、杨慎父子二人。” “可我们怎么才能查出,王宁嫔真的是受杨家指使?”鄢懋卿蹙眉。 严世蕃淡淡笑了笑,说话的声音里已经透出了杀机:“王宁嫔是不是真的受杨家指使不要紧,只要我要她是,她就得是。” 鄢懋卿与罗龙文皆不言,默默望向了严世蕃。后者轻蔑地扫了二人一眼,终于站了起来,在房间里走动着: “你还记不记得,当初杨廷和的党羽喻希礼、石金向陛下为大礼议的罪犯求情,陛下不同意,还让夏言揭发他们的罪状,可夏言不但将这件事顶了回去,还向陛下请求宽恕喻希礼和石金。” “皇上向来痛恨杨廷和,我们只要抓住这一点,向皇上证明夏言是心向杨廷和一派,便可大功告成。现在,既然杨廷和的残余势力想至陛下于死地,那夏言还能逃得掉吗?” 鄢懋卿这才懂了。 虽然以严家为主的内阁是宫里委派的查案机构之一,但对于紫禁城宫变这件事,严世蕃根本就没想去查,他的目的仅仅是打击夏言,稳固严党的地位。 至于宫变的幕后主使是谁,他也根本不关心,反正又没勒到自己的脖子上。而且他也根本不忌惮那个凶手——满朝中无论是谁,还能大过他严家去? 罗龙文微蹙着眉:“计策是好,但审案的是北镇抚司,我们若想从中插手,并不太容易。” 严世蕃看他:“你有什么主意?” 罗龙文摸了摸下巴:“后天,皇上遇刺的案子就会在北镇抚司开审,只有让我们的人前去做假证,诬陷杨金英刺杀皇上是受了杨廷和残余势力的指使。而且,最好也派宫女去做。” 严世蕃笑了:“龙文何其明势。我早已派人将岳铃从宫中接出,住在京城一座独府内,等案子开审那天,就让她和我一起去北镇抚司。” 见提到岳铃,鄢懋卿的脸色阴晴不定,正要开口提醒什么。 这时,房门突然被打开了,只见先前伺候严世蕃的严辛未经通禀,便匆匆闯了进来。 严辛神色紧张,附在严世蕃耳边道: “禀少爷,岳铃姑娘……在府中自缢了!” 作者有话说:1.我知道历史上严世蕃“眇一目”,别急,瘸子的事先写,眼睛的事后文再写。 2.这章字太多了就没写女主,女主下一章接着出来=v=
第4章 第二天,萧诗晴醒来,就着客房木盆中的水洗漱。深秋初冬的天气寒冷刺骨,水也是凉的,手一沾水寒气便顺着毛孔侵进了肌肤,但即使再不适应,也只能将就。 洗漱完毕,她来到一楼,透过窗户看外面的天色,按着现代时间的说法,大概也就早上六点多钟,不过已经有客人在楼下用早餐了。 萧诗晴在一张桌子前坐下,昨天见过的小环便端着两个碗走了过来。 小环将其中一个碗放在萧诗晴的桌上,盈盈笑道: “姐姐,这是我早上刚熬好的莲子粥,店里免费送的,你尝尝吧。” 萧诗晴冲她微笑:“谢谢。” 莲子粥稍有些烫,不过足以当下饮用,萧诗晴慢慢地喝着,腹中渐渐被温暖所充盈。 她抬起头,却看小环还站在原地没有走。 “姐姐,你给楼上的张公子也送去一碗吧。” 小环把手里端着的碗往萧诗晴身前一送。 萧诗晴看了看她,便点点头,接过碗走上了二楼。 来到张居正的房门前,她心里一顿,觉得现在时间还早,犹豫之间想起了小环的嘱咐,最终还是敲响了房门。 房里很快传来张居正清淡的声音:“请进。” 萧诗晴推开房门。 清晨淡淡的阳光斜照在客房桌上,张居正正在桌前写着什么东西,执着毛笔的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 见她进来,张居正回过头浅笑,双眸中闪烁着淡淡的光芒,没有一丝倦意,看样子早就醒了。 “小环让我给你送碗莲子粥。” 萧诗晴冲他抬抬下巴,把那碗热气腾腾的粥放在张居正桌子上。 “多谢。” 年轻公子微微颔首,却没有立刻喝。 萧诗晴看着他桌前的笔墨纸砚,好奇道: “你在干什么呢?复习功课吗?” “练字。” 萧诗晴哦了一声,朝张居正正写的那张纸上看去,她分辨不出那是什么体,只是见纸上的字迹工整流畅,铁画银钩,每一笔的墨量都是恰到好处,严整间却偏又透出一二分飘逸。 她不禁赞叹:“写得真好看。” 张居正只笑了笑,过了会儿,才道: “写字只是基本功,把字写好,更能在考场上获得考官青睐,当上官。” 萧诗晴点了点头,暗叹着古代考科举也是很不容易。古代读书人十年寒窗,埋头苦读皆为功名,期间不知经历过多少辛劳。不过看张居正的眼神,似乎一点也不觉得苦,当他说到最后那三个字时,眼里的目光是那么执着,似乎不达目的不罢休。 萧诗晴随口问道:“你为什么想做官?” 张居正看了她一眼,凝神望着窗外,却是道:“你不懂。” 萧诗晴耸耸肩。 “萧姑娘。” “嗯?” 张居正的眼神里尽管有着少年的踌躇满志,却终究带着一丝对未来的担忧:“你说,我能考上吗?” 萧诗晴轻松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你这么聪明,一定能考上的。” 毕竟将来是要当首辅的人。 “借你吉言。”张居正浅浅地笑着。 见人家在刻苦用功,萧诗晴也不便打扰,又与他随意聊了几句,便出了客房。 萧诗晴在自己的房间里百无聊赖地呆了一个上午,午饭后,张居正找到她,说今天下午城里有先生讲学,要出去一趟。 “你一个人在房间里呆好,不要乱走动。” 张居正叮嘱她。 她点了点头。 萧诗晴在自己的房间里又补了回笼觉,醒来后也就过了半个时辰,房门便响了。 这么快就回来了? 萧诗晴心中疑惑,前去打开房门,却见门口站着两个陌生人。 “你们找谁?” 她问。 那两个人也不答话,只始终逼视着她。萧诗晴仔细看着他们,忽然想起来了,其中一个正是昨天小环点菜时,坐在她和张居正对面那桌的人。 萧诗晴已意识到了什么,心里一沉。 那两个人一左一右逼近,目不转睛地紧盯着她,徐徐开口: “姑娘,鄢大人有请。” 凡严党想要的人,在大明,就算逃到天涯海角也无济于事。 一进门便是一扇巨大而华丽的屏风,小厮们压着萧诗晴在屏风前跪下,才摘下了蒙在她眼睛上的黑色布巾。 萧诗晴偏过头,隐隐约约看见屏风后有张桌子,桌前躬身站着两个人,正是鄢懋卿和罗龙文,唯有一人坐在最里面,却被罗龙文他们挡住,样貌看不真切。 她猜想这最里面的人恐怕才是最不好惹的,终究不敢怠慢,表面低敛了眉眼,心里却是随时保持警惕。 “小阁老,人带到了。” 说罢,两个小厮向屏风后的三人恭敬施礼,退到了屋外,将门关紧。 萧诗晴一颗心提了起来。 小阁老……她心中惊诧一闪而过,脊背有些发凉,她原本还以为自己会被鄢懋卿带到某处逼问冯保的下落,却万万没想到自己会直接见到严世蕃。 大明内阁首辅的儿子。 萧诗晴不知道,昨天她和张居正走后,罗龙文和鄢懋卿就面见了严世蕃。两人一问,才知道后者根本不认识什么湖广巡抚,明白上了当。随后,严家便动用了庞大的关系网和监察能力,将张居正的情况探查得一清二楚。 她忍不住抬起了头,心悸的同时又有些好奇,想看看那据说掌握着整个大明朝政的严家公子究竟是何模样。 鄢懋卿神色冷肃,盯着萧诗晴问道: “萧诗晴,那日在马车里,你都听到了什么?” “我……我什么也没听到。” 鄢懋卿三人见她吞吞吐吐,心里不约而同默认了萧诗晴口中相反的答案。其实他们将她抓来根本就不是为了冯保,而是另有原因。其一,是怕萧诗晴是严家的政敌派来的密探,罗龙文和鄢懋卿那日在马车外的谈话万一被她泄露出去,后果不堪设想。 鄢懋卿冷笑一声,又问:“夏言是你什么人?” “夏言?” 萧诗晴愣了一下。她虽然不知道这个夏言是谁,但结合先前在马车里听到的话,她已经推断出了大致状况,想了想便道:“我真的不是你们的敌人。你们大可问讲我抓来的那两个人,他们抓我时,我没有反抗就直接跟着他们来了,若不是问心无愧,我怎会连反抗都不反抗?” 这时,屏风后最里面那人沉吟着,似是笑了一下:“也对。何况,夏言不是这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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