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伉一怔,渐渐露出恍然之色,不由得搓了搓手,又看了眼白茫茫的盐田,只觉得头皮发麻,喃喃道:“要是也有这盐田的生发,不但不亏,那可是大赚了。” 薛开但笑不语,他已经决定了,要去燕地看看。不光是为了贩马,也是看看在燕地还有什么能做的生意。东海郡也要让手下最得力的人去瞧瞧。这个世道变了,大王不仅是神农之子,手下更有墨翟公孙输那样的巧匠——不,和他们还不一样,大王手下的巧匠,恐怕是能改变一行一业的大师,是能带来天价财富的宝贝。
第83章 蒯彻观麦于齐 韩信出关作战时, 除了盐田开始收获,韩氏所辖的地界,陆续也到了这一季宿麦成熟的时候。 上谷郡居庸县中平乡。赵食其家的麦田边围满了人。五月末, 去年种下的宿麦已经熟了, 今日正要开镰。 赵食其带着赵元和赵昌两个儿子, 慢吞吞地扛着镰刀走过来, 嘴里吆喝着:“都让让,挤在这作什么,小心踩了我家的麦。” 同里的将仲笑呵呵地揣着手, “谁踩,剁了谁的脚去。赵兄弟, 你家的麦, 今年卖些给我家吧。” 还没等赵食其说话,田典先骂上了:“你这老匹夫!我月月宣讲,这一月更是嗓子都说得哑了,你竟是一句没听进去!这麦种要跟官府买!直接种没得丰产,弄不好还要歉收!” 将仲只赔笑不语, 心里不以为然。好好的种子, 他也是熟练的老农了, 估算着这一亩得有十几……啊,官府又有了新说法, 过去的秦斤不用了, 亩制也改了, 按现在算, 是得有三百斤麦。赵家种麦的田没有上田, 大部分是中田,他家可是有三亩上等良田的, 种出来还得多些。赵食其家的小儿子赵至还在外面吹嘘,说官府还要给新种子。将仲原本是看他家笑话的,现在却羡慕得紧。 他儿子也跟着大王打仗去了,怎么就不知道换些种子回家,白白误了一季收成。 其实他跟赵食其打小就比邻而居,关系挺不错的,回头跟他换点种子回来。至于田典说不能留种,将仲亲眼看着小麦收上来,除了饱满颗粒大之外,也没什么特殊,又没放水里煮过,怎么就不能种了。 说到底,毕竟他们上谷郡之前不在韩信治下,离东海郡又远,韩氏的信用还没有建立起来,农人依然顽固地相信自己熟悉的规则,不肯轻易改变。有的田典见事不明,宣讲了就当作无事了,不免所辖之地会出现来年收成下降的事情;有的田典用心于公事,才会想办法杜绝农夫私下赠送种子的事。 将仲这里动了心思,田典骂了他几句,心想骂他无用,回头严厉警告赵食其就是,便咳嗽了一声,大声吆喝:“都回自己地里干活,天气好,别白耽误了!” 他也晓得众人心里想什么,又叫道:“收完麦,县里有新作物发下来,粟也有,稻也有,想要的都能换。还有人来教怎么种,干活去!不然我到乡里说一声,道是你们无心干活,不要把种子发给你家。” 这话管用,虽然大家也晓得他不过是吓唬,但还是散了,回自家田里收麦去了。收了麦要打、要晒,要扬,不趁着这好天气,望了赵家丰收,倒是误了自家收成。 赵食其嘿嘿笑了几声,也带着两个儿子埋头苦干了起来。 直到麦子都抢收了,打了麦,铺在场上晒,人们才有空问赵食其:“到底收了多少?” “你们不都估出来了。” “还是收了看最准,到底多少?” 赵食其伸出了右手,一个巴掌晃了晃,又伸出了另一个巴掌,不等邻居们惊呼,再伸出两根手指头。 “十二……十二石!” “嗯呢,按老法子算的。”赵食其这几天在家都绷不住一家之主的威严了,天天累得不行仍然脸都要笑烂。这会儿也没有因为笑得多了便没了心情,一提起来仍是满面皱纹都舒展,嘴里重复着:“十二,十二石还多。” 按田典宣讲的新制,就是340斤左右亩产了。不过他们不习惯,说的还是旧制,按旧亩旧制算,亩产六百多斤,合十二石出头哩。 官府如今还按旧制收税,但田典传话,用了良种的得交一半收成给官府。但是即使如此,一亩还能剩六石多。这可是以前用了粪肥之后才有的产量,不是中上的田地还没这么多。 以前他家的田本身收得就少,就是用上了最早出来的良种,一亩也就五六石的样子。交了田赋后,自家那就更少了。现在呢,交了田赋,竟还有六石,竟与过去没交税时的全部收成差不多。 那官府收一半,也不算什么啦,他乐意交。 可惜他家的田最好也不过中田,下田按旧制只收得八石,但也远胜当初两石多的收成了。若是有上好的良田,怕不是能收到十四五石之多吧。 赵食其搓了搓手,期盼起官府要教他们种的新作物来了。 “大王是神农再世。”他念叨着,“社祭时要祭一祭神农氏,我多出钱。” “应该的。”众人深以为然,深深的点头。 同样的事,也发生在涿县房乡的方家。方家还有些不一样,方粟在军中立功,随韩信北归时,请了假回家,把赏钱都给了家里。另外他的功劳也换得了五亩田地,只还是草田,方伯雇了人开垦,先种上了春薯。 方粟在东海郡长了见识,仗着跟自己的主将张肥亲近,求着张肥学来了阉猪的技术,又学来了红薯酿酒的技艺,且从东海郡买了酒曲一路捎回来。 回来之后更是嘱咐父母,官府让种什么新作物,让养什么鸡鸭鹅猪,只管跟着做就是。齐王的父亲那是真神农转世,东海郡人人得益,作不得假的。如今韩公作了南越王,小韩将军为齐王,父子俩是一家,断不会少了燕地的好处。 这回他家小麦收了,同样引起乡人围观惊叹,方伯夫妻俩却极淡定,指挥着庸耕者好生照顾他家的红薯田,坐在地头跟乡邻们说起儿子在东海郡的见闻,不知不觉中就将韩氏的名声传开了。 齐地亦是如此,没有换麦种的人家后悔不迭,这回官府通知去拿粮食换种子,顿时排出了长队。 蒯彻来到临淄时,正见着这样的奇景,令他不由驻足,向乡人询问了许久。其实他由赵入燕时,就已经听说燕公给军中士卒发放了良种,不过那时小麦尚未收获,因为儿孙在军中而不得不种下这些种子的农夫也忧心忡忡,并不能安心。 眼见为实,蒯彻干脆打听着,找到了一家播下良种但还没收割的齐人农户。 那老汉拿着他给的钱笑得见眉不见眼:“今年麦长得好,贵人都爱看,还要花钱看。” 蒯彻敏感地听出不对,发问:“还有人给你钱要看你收麦?” “嗯呐,昨日刚来了两位先生,虽说穿得不像贵人,可我看也是贵人……就借住在我们里,让我收麦时喊他们一声。” 这老汉说着又忍不住叨叨起来,遗憾家里破屋烂瓦,实在没空地了,不然让他们住下还能再收些钱。 蒯彻无心听他说这些,问了那两人的住处就找去了。那两人也实在是怪,明明有钱,却不找富户借住,而是找了户人丁凋零有空屋却精穷的人家。 蒯彻心中已有猜测,寻到时见院门敞着,院中一青年粗布麻衣,踩着双草鞋,却又佩剑在身,正在活动身手,他便更肯定了,在门外朗声笑道:“敢问院中可是墨家高士,范阳蒯彻冒昧来访,望勿见怪!” 范益惊讶地停手向外看去,吴立从屋中出来,淡淡地道:“我墨家没那么多规矩,蒯先生有事便进来说。” 蒯彻推门而入,先是一揖:“先生是楚墨,还是齐墨?” “楚墨。” “我欲往聊城说田儋归齐,解刀兵之祸,不知先生可愿同往?” 吴立多看了他两眼,点了点头:“可。” 范益一句话没插上嘴,看了看师父,又看了看这个叫蒯彻的家伙,问道:“师父,不看人收麦了?” “看。”蒯彻和吴立同时出声,不由互相看了一眼,蒯彻拱了拱手,笑道:“英雄所见略同,彻也是来看收麦,偶然得知二位在此,这才……” 范益忍不住问:“你不是要往聊城做说客么,为何要来此看人收麦?” 吴立没说话,但专注地看过来,显然有同样的疑惑。蒯彻有心拐两个楚墨剑客一路保护自己,耐心解释道:“我还不曾投入齐王门下,也不愿让齐王小看,便想先立下说田氏之功。不过要说田儋来降,空口大话怕是不行,我听闻齐国有些异事,所以特意前来观看,也好说给田儋去听。两位先生又是为何来此?” 吴立为何带着徒弟在这里呢?他本是受张良之托保护韩氏王孙,现在韩氏起兵造反,自然也不用他们再保护了,吴立便向林芦辞行,带着范益游历。 他是这么想的,韩氏一家是他保护过的人,若是为王无德,祸害百姓,那么他就要带着徒弟去刺杀了齐王和东海君。若是韩氏一如在淮阴时待百姓不变,那他也就安心了。 他们楚墨可不像秦墨,就算认同韩氏也不会去官府做事,他就在民间游历,见有不平事便拔剑相助。尽管楚墨已经势微,但也不会变了初心。 这些日子以来,他确实也安心了。虽说立国不久还看不出什么,但执政的齐王太后已经废除了算赋,民间因此而沸腾,穷苦人家甚至喜极而泣,伏地连连磕首不止。 是啊,哪怕你穷得没有立椎之地,只要过了十五岁,不足五十六岁,还活着喘气,你每年就得想方设法,从牙缝里抠出一百二十钱交给官府。这是比田租更重的负担,也是国家重要的财源,齐王太后竟然就这么轻易的将其废除了。仅冲这一点,吴立就认齐国行的是仁政。 心头大石落下,轻松之余,来到临淄的吴立正好碰上小麦收获,便想看看韩川家给的良种到底能有多少收成,难道比这些年韩川已经在推广的良种还多吗,他这才找了这户人家,准备在收割后瞧上一瞧。 于是与蒯彻碰上。 过了两日,这家的麦田也成熟到可以收割的时候了,蒯彻没什么农事经验,吴立却不一样,待老农一家将麦粒都打下来后就估出了数目:“他家这田地不过中下,平日里种得也不算好,但晒后至少也有十石了。前些日子另一家收割时我也去看过,十二石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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