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的人十个有十个都是被钟离眜掳来的,背着筐走动的妇人看见他,敬畏地弯下腰。钟离眜看见她筐中似乎是羊毛,伸手抓了一把,揉了揉,咦了一声。 韩武嘴角上翘,看卫满也抓了一把,同样疑惑地打量,这才解释道:“哈哈,这确实是羊毛。现在只能将就用,等辽西养的羊送过来就好了。” 钟离眜只是微觉奇怪,卫满是燕人,嗓门一下就大了:“东海君,这羊毛怎么能变成这样?” 羊毛不该是充满了膻味,杂作一团,搓成绳或者做成毛毡来用的吗?现在变成这样,卫满一下就想到了,这可以纺成线啊。 “这个算是机密了,我们打算在长城外建城,种牧草,让这些匈奴人男子牧羊,女子纺织。以后一座城一座城的建过去,我就不信匈奴人不想过安稳定居的好日子。” 全部定居当然也不可能,但韩武又不贪心,也没打算把整个草原都变成自己家的土地。只要把匈奴挤到苦寒之地去,这些牧民主动融入华夏,在经济上和诸夏融为一体,语言文字和习俗也渐渐归一,那就行了。 至于他们以后会不会发展壮大成为威胁,韩武跟系统一样不是很在乎:开化的土著那不就是文明人了。再说,只要把教育普及,工业升级科技发展都是很快的事,几十年后,快的话甚至十几年后,游牧民族应该没法再成为文明的威胁了。 洗羊毛用的是皂液和纯碱。韩武有这方面的资料,不过不用他出力,韩信夺了燕地之后,曾景带人就开始在做这件事了。化学专家先用最古老的方法,用绿矾锻烧出硫酸,然后用他们称为吕布兰法的工艺制备出纯碱。同时派人与东胡王联系,带他们找到盐碱湖并辨认天然碱,以粮食药物等物资换取。 不过才进行了一次交易,量也不大,还得等打完仗才能再谈生意。韩武还不知道,东胡王对此事其实很重视,韩信派信使传递匈奴正在集结大军的消息,也是因此才被东胡王认真对待。 总之现在,制备的肥皂和纯碱都不算多,但供此地上千牧民洗羊毛还是足够的。现在其实也不是剪毛最好的时候,不过是先给她们找些事做,定下心来,免得这么多人在一起无所事事,人心骚动之下一起造反。 韩武也有点献宝的心思,将两人带到一片毡帐中少有的几座砖瓦大屋之一,请他们进去观看。 这是羊毛编织作坊,一群十几岁到三十多岁的匈奴女子正坐在纺车前,手脚不太灵活地纺着线。尽管钟离眜心里面嫌弃她们笨手笨脚,一点不如中原女子心灵手巧,但也看得出来她们是非常认真投入的在学。 再进另一间大屋,一群匈奴女子也正围坐在里面,比纺线看上去更加笨拙地在学着编织。 韩武叹了口气:“这种羊毛适合编织地毯。不过现在天下大乱,不是享受的时候。她们的手艺也不行,编出来普普通通,大概卖不出去。所以我先让她们学着织衣服手套,穿在身上多少也能暖和一点。” 就她们现在能织出来的量,当军需根本不够,韩武告诉她们,织出来他们自己穿,以后熟练了,可以用来换粮食。 除了辽西养的绵羊要送过来,还要送一批挽马过来。辽西之前已经在多地培育种群,如今也正好让这批本就善于牧马的匈奴人接着养。 这些匈奴人,部落被钟离眜攻破,以为自己失去了财产和自由,千里迢迢认命地来到这里。却被告知他们可以定居下来,仍然放牧着牛羊马匹,还可以用过去废弃无用的羊毛换取财富。 他们或许仍然有忐忑,但至少知道不会被杀死,新的主人需要他们的劳力。这使他们初步安心下来,愿意老老实实干活来换一口饭吃。
第82章 盐田 匈奴与东胡厮杀的战场上, 强盛的匈奴骑手如冒顿所料,将东胡的部族压得节节后退。但冒顿的脸上没有笑容,反而阴云一片。 “哈托, 带你的部族缓行压后!” 冒顿是个说一不二的雄主, 当年鸣镝箭的故事依然在草原上流传。尽管这个命令莫名其妙, 但一心想立功的哈托还是喝令着让自己的军队停下。 “东胡有了准备。”冒顿眼里冒着火, 说话却极冷静,“秦人跟他们合起伙来了。你要防备秦人的偷袭,要防备……” 话音未落, 前方一阵鼓噪,信使迅速从前线骑马赶来向他禀报, 东胡王的精锐骑兵突然杀出, 己方攻势受阻。冒顿不再犹豫,立刻下令增兵,打退东胡这波攻击后立刻撤退。 他所料不错,但仍是有点晚了,前方战事胶着, 一支五千人的精兵已切入战场, 加入东胡一方, 后方亦有四五千人袭扰侧翼。东胡得了这支“秦军”相助,缓过气来, 将匈奴前锋全数歼灭。 冒顿恼火之极, 但情报极为有限, 不知出塞的“秦军”究竟有多少。若是像当年蒙恬一样十万人远征, 他壮志未酬就得像死了的父亲一样, 远遁漠北喘息去了。 冒顿不觉得秦国还能抽出这样的大军出塞,但若有三五万呢?秦军的坚甲利箭, 绝非匈奴的狼牙箭骨箭能比。一名秦军士兵的命,战场上能耗死三到五个匈奴勇士。此时他还没有一统草原,没有让西域诸国也笼罩在匈奴的兵威之下,也没有将夺走秦国的河南地,让西域与秦国的工匠为他打造盔甲与武器,匈奴远不是最强盛的时候。 冒顿不想赌秦军对付自己的决心,果断下令撤军。 牺牲了阻击的部族,丢弃了大量的牲畜,好容易甩脱东胡的追击,冒顿在驻扎时又收到一个坏消息。援救龙庭的部族在路上被伏击,全军覆没,只有十数骑仗着马快冲出来报信。 “秦人!”冒顿闭上眼,没有发怒,“你们记住,以后我若是忘了,你们要提醒我。无论我们要征服哪里,一定要记得背后还有秦人在盯着,要防备秦人,不管他们看起来有多虚弱。” 韩信把骑兵大部分都给了钟离眜和栾布,他自己所带多为步卒和战车。所以杀伤匈奴之后,他短暂地追了一会就没有再追击下去。而东胡追了一阵,歼灭了阻击的部族之后,撞上冒顿的部族,反而损失了不少,只得退了回来。 韩信立在战车上,看东胡王骑着马过来,摆了摆手,让张肥不要阻拦,任东胡王哈哈大笑着冲过来,给了他一个充满膻味的熊抱。 “燕国……不,齐国是我们的朋友。”东胡王说,然后紧接着问,“今年你们能换多少碱?还能给多少茶叶和大黄?” 韩信与曾景交流过,心里有数,此时自是微微一笑:“你运多少,我们就用多少茶叶来换,也不会少了大黄。” 他知道,东胡要的就是这两样。胡人饮食多肉,尤其是其贵族,成天吃得油腻,人便爱上火便秘,口中溃疡。大黄这味药材泻下清热,正合所需。曾景说这两年要把药材种起来,茶叶生意则是已经进行了很久,这两年各地大族培植的茶树也可以大量采摘了,交易量还会扩大。 东胡王连粮食都不是太在意,对这些却非常上心,可见纵为王者,也受够了便秘之苦。 不过天然碱要在冬天捞,现在东胡就是想换也没了。大半年的时间,足够曾景四下里收购大黄来与他们交易了。可惜,听说大黄种下去得三年才能收,这几年只能靠收购野生药材来顶上了。 韩信也不白来一趟,他与东胡王谈了一阵,将匈奴战俘全部带走。他不付钱,也不要东胡因为他的救援另付报酬,这些人就是报酬了。 这些青壮可没有钟离眜带回来的部族牧民幸运,他们会被投入到矿山中去,为齐国的矿产事业贡献一份力量。曾景当然不会故意弄死这些人,事实上矿山的待遇挺好,但这个时代的矿洞再小心也难免危险,自己的工人还是慢慢退出来,让这些战俘干活吧。 这场与匈奴的战事发生在长城以外,除了家中有人在军中作战,齐国国内风平浪静,几乎没有在黔首中引起什么波动。 今年,他们有更值得在意和惊叹的事情。 三月中,韩信还在攻打代郡的时候,渔阳郡最南端的海滩上,一群人用木制的刮板将白花花的盐推向盐池中央,再铲入筐中运走。 盐苦把一筐盐装满,抬上车,看着独轮车推走,自己抹了把汗,继续低头干起了活。 “都歇会,喝口水。” 黎先生又叫大伙休息了,盐苦咧开嘴,听话地跟其他人一起走出盐池,倒了水咕咚咕咚地喝了一大碗。黎先生在感慨:“盐工苦啊,难怪你们里面好几个名字都叫苦,登记的时候还都爱拿盐作姓氏,弄出好几个重名,我给你们一个个在那改名……哎,改了还习惯么?” 几个改名的都笑起来。第一个登记所以没被改名的盐苦也笑了。 “现在不苦,一点也不苦。”他说,“我生出来的时候,阿父不慎摔坏了煮盐的陶釜,只能赔钱。我阿父日日要走去山里伐薪,又要到海边担卤水,不管多热也要看着火候。煮出的盐那么少,主家给的粮食只能勉强生活。赔了钱,一家人几乎饿死。现在有什么苦,官府供一餐,一月还有五百钱。” 盐苦的话引起了众盐工的附和。盐苦有些出神地看着盐田——是了,这是盐田,这也是田,就像种地一样,盐就从这里面种出来了。 他祖祖辈辈都在海边,最早是给王室煮盐,后来被赐给了某个贵族,换过几次主人,最后主家变成了商贾。但他们这些人,做的事情一直都没有什么变化。 燕国被秦国所灭,现在又归于齐国,他和其他盐工也没有什么心情波动,直到去年黎先生带着人来,在海边修池子。他们仍是煮盐,但到海边淋卤的时候也会看一眼,不明白他们在做什么。 赶在入冬前,黎先生带人修好了几个池子,然后把他们召集过去,让登记姓名,说再煮几个月的盐就不煮了,以后晒盐。 那时候盐苦只当他说笑话,哪知道过了腊月,黎先生教他们开闸,用水车纳潮灌满了盐池,到如今也就三个月,海水变成卤水,从一个池子流入下一个池子,最后生成了这么些盐,运走堆起来跟小山似的。他们要煮多久,才能煮出这么多的盐。 黎先生只说这盐是粗盐,还要运走提炼,又说时间太紧了,只能建个小规模的先用着。他带来的人还在修池子,以后这里就真的是一片一片的盐田。盐苦有个从未有过的想法,他大胆地想象了一下燕国的人口,又想象了一下天下的人口,觉得光是他们这里产的盐,就够全天下人吃的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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