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话……韩信思索了一会,觉得也有道理。现在士兵一天的时间其实挺空的。 目前齐国能供应士兵吃饱,但要说吃得多好也是玩笑了。高产粮还没有全面铺开,没有足够的粮就没有多余的资源去养殖,工业也还停留在尽量满足军需的地步。要把士兵操练得太狠,光是跑步一项就能让人累得尿血。韩信练兵虽然效果超于常人,但笼统说来与当时也没什么不同,一天真正的训练时间并不是很久。 少量的体能训练,一部分军中鼓号命令的教导,一部分阵列纪律的训练。秦国在军事上的注重,让现在他们的训练也相对容易了起来,大部分士卒都经过更役,懂得基本的军中规矩。这样一来,闲的时候就更多了。 这些空余时间让他们学习似乎也不错,不管学不学得会,有事做也避免闲着生事。 韩信看了眼张肥,张肥摸了摸脑袋,觉得这一眼大有深意,打了个寒颤。却不知韩信在想,别的小事他也不是都记得,但是张肥他记得啊。这夯货在他梦里就是个市井无赖,长大也不过继承了家里的屠夫生意,从来没有过投军的想法。但现实里他打小跟着自己读书,不知什么时候就有了志向,打起仗来不顾生死,俨然与他梦里那个以欺人为乐的屠中少年完全不一样了。 这场梦从幼时纠缠他至今,有时候他觉得是自己重新来过了一回,有时候又觉得真假难辨,但是这个道理是不错的,读书确实能完全改变一个人,那些士卒若是有一两个成材的也不枉了。 “好吧。曾先生他们也说要全民教育,但人手不足,前天我还听阿父说只有县城都乡能大致实现。僻远穷苦些的村子,数算没人教,只能教认几个字。军中士卒教起来方便,等他们伤残退出军队回乡,也好在乡间教教孩子。” 韩武大喜,一击掌兴奋地道:“阿兄,你和陈先生的意思是一样的。他说军队不应该只用来打仗,他应该是国家力量的展示,国家文明的展示,应该能把文明的火种带到地方上。” 韩信听得半懂不懂,但还能理解其意。张肥彻底听傻了:“你们在说什么呢?” “说……兵法。”韩信微笑着看向他,张肥脑袋一缩:“那你们说,我先走了。”他很乐意学的,但是大王这个笑明显是要捉弄他,他还是快跑吧。 “等等,你来是想做什么?” 张肥这才想起来自己的正事,急忙道:“大王,我听说要让女子来军中,这真的假的,不合适吧?” 原来是这事,韩信知道,还在犹豫,所以只摇了摇头:“事情未定,你不要出去乱说。” “我当然不会乱说。”张肥赶紧走了,他怕大王再留他教兵法,从小学到大,他真学怕了。现在学到的就可以啦,再学他也学不会了。 韩信也没骗他。韩信是真的觉得,这是可以列入兵法之中的。 历来练兵之法,无非是想方设法教士卒听令用命。就是他曾经定下的军制也只是对士卒粗略教之。而韩武所转述的这些,却是要将士卒当作“士”一样对待。如果能成功的话,不会再出现秦军那样为军功而割下同袍首级的荒谬之事,不会再出现以屠城来让士兵宣泄恐惧与暴戾的举动,也不会因一两个为将者不公就哗变倒戈的军队。 这是世上从没有出现过的军队,韩信觉得是异想天开,但他仍然想试一试。 他学的是兵家之学,兵家的荣耀与追求,无非是为国立下军功,开疆拓土;以及为后世立言,撰写足以传世的兵书。前尘往事的梦境中,他两样都干过,除了不确定能不能传世,也没什么不满足的。 不过他现在觉得不够了,他想要如太公望,如孙武子,做兵家中的一代宗师。 至于张肥来说的女子入军,也不是让女子当兵,而是李虹在东海郡普及教育,其中有几个富贵之家的女眷也出乎了她的意料,竟然对此极有热情。不但自荐下乡作了义务教育的老师,对开设的军事班居然也来报名,学了地图绘制情报汇总等基础课。 学会了,也没就这么算了,真有人提出要去从军。李虹把这事往上一报,同样出乎意料的事发生了。别人都说荒谬,偏偏齐王说:“可。” 韩信,那是对自家阿父遇上仙缘深信不疑的人,是跟着阿父学了天书多年的人。韩武塞给韩川的内容可庞杂了,其中对未来大同社会的描述,自然少不了人与人关系的描绘。尽管真正的平等其实在他那时候也没实现,但看在韩信眼里,那已经是仙界才有的日子了。 人,自然包括女人。所以韩川和韩信都不反对林芦以太后身份替出征的韩信执政,现在也不反对有才华的女子加入军队。 ---- 东海郡,郯县。 白芜君提着竹篮迈入家门,看见父亲立在庭中等她回来,便屈膝行礼:“阿父。” 白朱点了点头:“嗯。” 他不说话,白芜君就低头不语,也不走动。白朱板着脸叱道:“回来了还不去后面净面换衣?” 白芜君浅浅一笑,应了声是,从父亲身边走过。却又听父亲似是不经意地问:“换了衣服到书房,为父要看你学得如何。” 白芜君面上笑意扩大,声音仍是恭谨:“明白了,阿父。” 越往后走,她脚步越是轻快,与乡间女孩儿学的楚地小调也几乎要哼唱出声。 今天她出门是去乡里教学,回来的路上却被请去县衙,李虹亲自和她们说了件事:她们可以去军中作事了。 文书、后勤……参与文书,或是计算粮草军需,这都是女子也能做的事情。 白芜君是白朱的次女,东海君被韩武所得之后,白朱因为是秦人,家族全在关中,根本不敢为韩氏效力。不过韩武这些年与他相处得不错,还叫他师父,所以也没难为白朱。只是韩家搬到临淄王宫后,原来淮阴县中不能任用的旧人,就被一起带到了郯县看管。 平时生活无碍,但白朱知道有人看管着,他和家人是不能随意乱走的。 当然,知道如今天下形势后,白朱也不想逃跑。他沮丧地认知到,秦国是要完了,最多保住关中吧。他也不甘心正当壮年就要闲置,可若是抛头露面,谁知道关中的家人会不会遭殃。 在这种情绪的驱动下,他也不禁着家人参与到如今齐国的一些事务中去,甚至女儿都被那个李虹叫去教书他也没拦着。 不过也是因为这种颓唐,女儿教书之余又去加入了什么培训班,学了一手绘制地图的绝活,他也是很晚才知道的。 身为军人,他当然好奇,又拉不下脸跟女儿学,这才别别扭扭地拦住女儿,叫她去书房考察。 白芜君哪能不知道父亲的心思。不过她自己的心思已经不在这了,她想去从军,虽然不知道父亲会不会同意,但她想去。 只是父亲若不允,到底还是不行的。白芜君净面洗手换了衣服,心里反复想了几遍,慢慢走到书房。白朱已经在等着了,面前铺着张纸,那是她之前画废了准备扔的,正好被白朱看见,如获至宝地捡了回来。 白朱已经等得急了,一见女儿进来,指着图上的比例尺就问:“这是什么?” 他是打过仗的人,虽然不懂,但揣摩了这么多天,大致也猜出了用法。果然,白芜君一解释,他就点起了头:和他猜得差不多。这样一来,可就精确多了。 白芜君又解释了等高线等标记,抿嘴一笑:“阿父,这些不重要,我们重点学的是测绘,这不是女儿一两句话能讲明白的。” 白朱有点失神地点了点头:“阿父明白,我是秦吏,又不肯为齐王所用,这些不能教我知道。只是他们怎么肯教你呢?” “阿父你想多了,先生不曾要求保密。我也是被张家阿姊拉去报名,稀里糊涂就学了的。”白芜君看似乎是机会,试探着道,“阿父啊,齐王也明白你的苦衷,不是你不肯为他所用,只是顾虑在关中的家人。可是女儿不同,咸阳便是听说我的名字,也不会知道我是白家的女儿。阿父,大王将要出征,已经同意接纳女子做文职。女儿想……” “胡闹!”白朱截口打断,与其说是生气,不如说是觉得可笑,“哪有女子从军的事情!” “我们先生说殷商的王后妇好就是女将军呢。”白芜君性格其实是文静的,从来没忤逆过父亲,被他一喝,勉强反驳着,声音已经几乎听不见了。 白朱不容置疑地道:“不可能,你不要说了。为父上过战场,知道凶险。再说军中都是男子,你一个女子行走其中像什么样。兵凶战险,万一有事你跑都跑不掉。我看你是最近心野了,明天不许出门,在家待着。” “我还要去教人识字……” “就差你么?我给你告假,就说你病了,要养病!”白朱替女儿下了决定。
第87章 贵女与贫女 把女儿关了两天, 得知张氏长女来探访女儿的消息时,白朱并没有阻拦。 虽说从女儿口中,他听出来女儿的荒唐念头少不了张氏长女的怂恿, 但张氏五世相韩, 哪怕出了张子房这样胆敢行刺始皇帝的巨逆, 可其家世高贵却是真的, 女儿与之来往没什么不好——时下人们就是这种想法,白朱是秦人也不妨碍他觉得张家门第高,自家不如。 现在大秦已经保不住天下, 白朱自己要不是顾虑家人,都有跟着齐王搏一场富贵的念头, 自然不会阻止女儿与逆贼来往。这张氏女虽不安分, 但毕竟只是个女子,还能翻出什么花来。 张泽若就这样正大光明地递帖、上门,穿堂入户,进了白芜君被禁足的闺房。 白芜君眼睛红红的,还有点肿, 想也知道这两天哭得不少, 收到拜帖后敷了很久才勉强能见人。但一见张泽若她又忍不住了, 泪珠要坠不坠地含在眼中,哽咽着叫道:“张阿姊……我阿父, 我阿父不许我去。” 张泽若拿帕子在她眼上按了按, 嗔道:“这点事便哭, 便是我, 我也不让你去了。” 白芜君只比她小两个月, 但自认识了她,事事都听这个阿姊的, 闻言赶紧自己拭了泪,抿嘴不言,努力平息了一阵,才问道:“阿姊家中可有阻碍?” 白芜君性格文静,生得却是关中人的典型相貌,又是世代从军的武人家的女儿,浓眉毛长脸盘,高而健壮,颇有几分英气。 张泽若却生得纤弱,柳眉细细,目若秋水,只现在一扬眉间,现出天生的不驯:“我父亲久不在家,母亲向来管不着我的事。她只说要写信告诉阿父,我说阿父本就想与齐国交好,借力复韩。但我家现在只有一个弟弟,年纪尚幼,难得齐国允女子从军做事,我是父亲长女,当然要为父亲尽一份力。母亲没甚主张,一边给阿父去了信,一边闭眼不管,由着我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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