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激励着她们死啃书本的动力消失了,她们就不想学了。 鲁泥了然地点了点头,也能理解:“也是,一年四十石粮,还不是谷,是稻米和小麦呢,也是够了。” 说到这个她嘴都咧开了,她原以为是只能拿谷,没想到真的是跟官吏一样领米。她们现在做的活又不累,不会像干农活那样肚子像个无底洞,肯定吃不完。 旁边白芜君掩嘴笑出了声:“看你前两天吃的,我还当你不够吃。” 鲁泥嘿嘿笑了两声,又有点苦恼:“现在实在吃不下了,好可惜。你们说我要找谁问问,少吃的能不能发给我?” 张泽若和白芜君同时愣了愣,恍然大悟后又都忍不住笑了起来。张泽若笑得指了鲁泥几下才说出话:“你当现在吃的是你的俸禄?傻不傻,这是公中的饭食,俸禄那是另外领的。” 鲁泥嘴巴微张,呆了一会才反应过来,懊恼地哎呀了一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她这样贫民家的女儿,与官吏们的生活几乎完全是两个世界。当时负责挑选护士去培训的人只跟她说供饭,一年能领的粮比斗食之吏少一点。对方以为说得很清楚了,鲁泥却一直以为,自己吃的饭是自己的俸禄。 尽管也疑惑过每个人吃的不一样多要怎么算,但她还是被自己的见识给局限住了,就当是每天都定死了这么多,吃不完只能算了,反正都在俸禄里扣掉了。 为此刚来的前几天,鲁泥是放开了肚子往死里吃,吃到饱不算,还要吃到撑。不过人吃饱之后,实在也不能天天吃这么多,这几天不得不遗憾地减少了饭量,但仍然是吃得肚子溜圆。 但她现在在军中,齐国律法这方面继承了秦律,饮食都是官给,不用自己花钱。但又不完全继承秦律,若是按秦律,一天供给的食物有严格的限定,可不像现在,米面吃饱为止。 “早知道多留给家里几石粮了。”鲁泥自言自语地嘀咕,“我只留了十石,想着得有力气跟上行军啊。” 她学了算术,算得好好的,还给自己留了富余的量。她给家里留了十石,因为人要随军,所以剩下的可以需要时再去领,也可以折成钱,在军中时能随时申请提取。当时她说要先拿十石,官府立刻发了十石米给她,阿母高兴得从厨中转到院中,搓着手嘴里颠三倒四不知道说了什么。本来天天骂她心野了胆大包天,这下再也不阻止她了,甚至打听还要不要人,鲁泥还有个妹妹呢。 可要是在军中白吃白喝,四十石粮食那就是全省下来了。她留个一半换成钱攒着傍身,剩下的都可以给家里。要种田下力气的阿父就可以吃饱了,同样要下力气种田的兄长也能多吃两口。 一石米价一百多钱,一年可真是能攒下不少钱。 得了这个意外的喜讯,鲁泥心情大好,把看不懂的句子问明白了,便笑嘻嘻收拾了碗筷,三人一起去洗衣服。 护士得自己洗衣,参谋有人洗,但军中干这些杂活的都是男人。张白二人就有点尴尬,贴身的衣服是绝然不会给外人沾手的,甚至不会拿出来洗,只在住处用盆搓一搓。外衣呢?似乎不打紧,可她二人还是无法接受,也只能自己动手了。 现在便是她们俩也讲究不起来,衣服积了几天才洗一次。鲁泥在水里搓着衣服的时候想起一事,兴奋地跟两人说着:“我们发了一种叫肥皂的物事,听说是用猪油和乌桕油做的,可贵了,可也好用极了。先生教我们以后给人裹伤前先洗手,要用那个洗,平时不给用。不过先生也说,明年大概就能便宜了。我一年能至少能攒十五石米,到时候我就换钱买来洗衣服。” 可惜她说不清到底怎么好,就说能洗得干净,张泽若和白芜君要不是现在得自己洗衣服,恐怕听来一点吸引力也没有。 现在洗得吃力,白芜君忍不住叹气:“我原想在城中雇个仆妇,阿姊说打起仗来又不能把人带着,还是要自己练练。” “咦,那你们雇我呀!”鲁泥拎起衣服展示,“我五岁就跟阿母去河边洗衣,你看行不行?” 白芜君语塞,随即将目光转向张泽若求助。 在齐王主政之前,她们从没与鲁泥这样的贫家女儿接触过,从不了解这样人家的所思所想。在白芜君想来,她们是朋友,她又怎么能叫朋友给自己洗衣。 张泽若与鲁泥处得多,隐约明白一些她的性子,但也没想到她这样坦然,同样愣了愣才笑着认真道:“你是我朋友,我不能雇你做事,这不合适。” 鲁泥偏着头想了想,不是很明白,但近来读过些书,又似乎明白了一点什么,哦了一声,不再提了。 洗了衣服,三人各自分开,鲁泥回去把衣服晾上,去温了会书,背了几个药方,又到了下午上课的时间。 这样费脑子但又很悠闲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很久,没几天大军就开拔了。鲁泥便没有了来自张泽若与白芜君的投喂,张白二人随大王同行,而医护则落在后面。 鲁泥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只是突然就忙碌起来,许多受伤的士卒被送到营帐,她眼前是一条又一条皮翻肉绽的伤口,手上不住清洗、上药、包扎,从生疏到熟练。救的人从齐军,到友军,再到秦军,她也只疑惑了一下,看着他们跟同乡的汉子也没什么两样,自然是一样的治了。 有人治不好死了,有人自己走出了营帐,也有人包扎好伤口后开始发热,又被送了回来,躺在榻上辗转□□。鲁泥护理着二十个这样的病人,每天给他们熬药喂药,给他们的伤口换药重新包扎,清洗纱布绷带。有人好起来,但也还是有人越来越虚弱,被抬出去埋了。 不到一月时间,鲁泥便觉自己见得实在是多了,连生死都看得淡了,只是她自己都没发现,她照顾起这些伤者,是越来越用心了。 伤者们也亲近她,叫她小妹,精神好的时候争相向她夸耀自己的勇猛和战功。鲁泥笑嘻嘻地听着,这才知道她已经从聊城来到了一个叫濮阳的地方附近,而她照顾的人们,有的是在定陶城外受伤,有的却是在攻打濮阳时受了伤。她对此毫无概念,只是下意识想着,这离我家该有多远了啊? 最后一个退烧离开的伤员就来自一个离她家很远的地方,那个叫赵昌的小哥说他是燕国人,不过现在燕国也是归属于大王了,不能叫燕国,只能说燕地。那燕地在哪里?要过了齐地才能到,他走了好远的路才随大王来到这里。 赵昌胳膊上中了一箭,不是什么重伤,原本鲁泥配了生理盐水洗过伤口,止血包扎好就走了。不想他回去之后没两天就开始发热,又被送了回来。渐渐好起来后,赵昌总喜欢跟鲁泥说自己跟随大王从燕地作战到齐地的故事,说了两天之后,一个跟他相识的伤员醒了过来,在榻上哈哈大笑,道:“你怎么不说说这次打仗的事?” 赵昌恼怒地拿外衣甩了那人一下,骂道:“滚滚滚,显摆你能的。” 那人一边躲一边大叫:“他是骑兵,但是刚冲上去就叫箭给射中了,什么也没干就被送回来养伤了!” 营帐里顿时充满了快活的气氛,鲁泥一边把各人的药舀出来凉,一边也忍不住跟着笑起来。
第90章 半渡而击 就像大家笑的那样, 赵昌这次实在是倒霉,没立上功,还受了伤, 一点轻伤竟然还发热, 险些把命给送了。 他跟着他们大王在聊城待了一阵, 然后受命急行军, 悄然埋伏在大河岸边。那天夜里,他作为一个已经有作战经验的老兵,按捺着心头的激动, 冷静地等待秦军渡河已半,己方弓手万箭齐发, 步兵方阵推进, 听见号令后,这才率自己的骑兵小队从侧翼冲击秦兵仓猝结成的阵型。 可惜,还没立功,他自己就受伤了,气得他几晚上没睡着。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没休息好, 他又发起热来, 这让他慌得不行。伤后发热, 他还以为自己要死了。 但他还是幸运的,又被救活了过来。赵昌很感激鲁泥, 他也盼望着早点好起来, 下一次大战能够立下更多的功劳。 作为齐军中的什长, 赵昌只知道自己所在部队的任务是埋伏秦军半渡而击。身在定陶的项梁才明白这一夜都发生了什么。 在定陶之战前, 项梁驻于东阿, 令侄儿项羽攻濮阳不克,但也逼得章邯据城自守, 于是项羽和刘邦转攻雍丘,俘虏了三川郡太守李由——随项羽作战的齐军主将梁高说齐王受过李斯的恩德,请求过若能留李由一命就带回齐国安置,所以项刘二人都给了他面子,战场上不能容情,但既然生擒了,就交给梁高送回去了。 项梁自己打下定陶,驻军于此,准备整顿兵马后一举拿下濮阳。别人说他打败了章邯有了骄人之心,却不知他心情一直不是很好。 章邯先前想将田儋兄弟收拾了,是他派兵去救,并在东阿打败了章邯军。原本这是个极好的机会,但他向赵国阐明厉害,希望一起出兵将章邯这个厉害人物干掉,赵国却不肯发兵。至于与齐国联盟的事,是他自己犹豫了。 如今齐国已经派梁高领了一军相助,一直在侄儿项羽那里协同作战。项梁不是很想向齐国求助,怕的是喧宾夺主,让齐国的国势更盛。如今他驻扎在定陶,对章邯已经不太在意了,却对楚国的前途怀着一份忧心。 他本该拿下东海郡,与会稽连成一片,再取魏地为基,夺取关中,争雄天下。这是他在会稽起兵时的谋算,他从来没打算仅仅依靠楚地成事,当年楚国的事情,他们这些楚国人最清楚。地域虽广,却不能合力。他花时间整合南方,不如早早经略中原,攻入关中,拿下反秦首功,号令诸侯。 至于下一步,是重回战国分封,还是效秦国统一六国故事,得看那时候形势如何,还不必急着去定。 但项梁怎么也没想到,这个计划一开始就没了成功的可能。 他预料到韩川会据南越自守,也预料韩信要么在辽西夺燕地反秦,要么做秦国忠臣,为秦出兵。但他没想到留在淮阴的韩家不出名的幼子,竟然也果断的反了;更没想到韩信的动作这么快,在他攻略会稽郡整合兵马的时候,竟然就已经拿下了齐国——确实,韩信本就是辽西太守,起点比他高得多,他只是没想到齐国的秦军与田氏都这样不堪一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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