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韩信……好像对学武的兴趣也不大。 不过练是认真练的,韩川压下脾气先进屋,等张豚尽兴玩过了离开,才叫韩信进屋,问他:“你又不愿意学律,又不愿意学武,你想和为父一样,做个农官吗?” “和阿父一样也没什么不好。”韩信答道,“天书不便出示于人,我已经将阿父耕作之法都记在纸上了,以后整理出来,就是韩氏家学。阿父当为农家宗师,又有什么不好。” 韩川摸了摸胡子,听起来是不错,但他还是不想儿子也走这条路。 “农官也不是不行,只是没什么前途,这两年阿父的功绩,可不是轻易能做出来的。便是阿父,以后能到郡中为官,便觉得心满意足了。你在为父庇佑下,做个田典乡蔷夫不是难事,我也只盼你平安就好。但……阿信啊,我总觉得,你并不是真正喜欢农事。” 有几个人能真喜欢种田呢,韩川也不喜欢,他都打算再有赏钱就多雇人,自己只巡视察看,再也不下地了。但他种了这两年地,丰收时看着粮食入仓,也是真心的有种满足感。 也是因为这样,他发觉儿子其实不一样,和他不一样,和很多人都不一样。 韩信不喜欢丰收吗?不是,和他一起挖红薯的时候,韩信也是满足而欢喜的。但他时常觉得韩信默写那些兵书时才是真的全心投入。 不止是专心地写,韩信写得并不快,有时点头,有时摇头,更像是沉浸于其中,与兵书作者借着文字,隔着遥远的时空对话一般。 他考核韩信的时候,虽然很丢脸的没法评判孩子说得究竟对不对,但是看韩信在桌上摆布碗筷作山川河流,手指口述,讲临河作战,说山势地形,神采飞扬之态,任是谁都知道,这孩子喜欢兵法。 这也是他找人来教孩子学武的原因之一,只不过他从没诉诸于口,旁人都当他是为了韩信以后谋个亭长的职位作准备而已。 韩信像是被他问住了,低头沉默了许久,才低低地说道:“喜不喜欢有什么要紧,农官安稳,儿愿意在家中侍弄田地,侍奉阿父阿母,照顾阿武。” 可是父母却希望他平安之余,又有出息,又能做喜欢做的事。 韩川把儿子拉到怀里,柔声道:“家里那些兵书,阿父小时候也读过,读得半通不通,没什么进益,可是你喜欢,你也读得懂。阿父跟你说,现在楚国没了,齐国也降了,天下只有一个大秦了。想像孙子司马子一样,为人君赏识一跃而为公卿是不行的。你要用上这些兵书,就得学武,然后砍首计功。阿父帮你想过,在亭长的职位上立些功劳,爵位和官职升了,入伍就能带兵,自然有你立下军功的时候。再说,你好好练武,若是遇见贼人,又或是上了战场,也能安全些,让我与你阿母放心。” “阿父,我知道。”韩信乖乖应下,不作反驳。 阿父说得都有道理,只是韩信心里总有疑惑,他总觉得……总觉得太平的日子也不会延续很久,或许是梦里见过,只是他不记得了。淮阴县不是中原乱战之地,也不是什么要害之处,他们一家好好的在这里种田,应该也不会太受影响。 当然,若当真乱世来临,由农官一跃为大将,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但幼时梦中的阴影仍然笼罩着他,他害怕父母和阿弟出事。 至于武艺,他会学的,不过他还是觉得,为将者也不必非得精通武艺,孙膑还不能走呢,妨碍人家打仗写兵书传世吗。让他像张豚一样兴致昂然的学武,他是真提不起那个劲——勉强学一学,能自保就行了。 韩川看出来他的兴致不高,叹口气,让他自去练习。 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罢了,爱学什么就学什么好了,不想学也不勉强,至不济,他现在有爵位在身,总能传给阿信,叫他一世吃穿不愁的。至于小儿子韩武,这孩子还没懂事呢,全跟着他阿兄。韩信不愿意去学室,他就不愿意去。韩信学武,他也要学武。 再大点再说吧。
第43章 张良计 六月底, 宿麦熟,韩川带着庸耕者收割,果然还是大丰收。整个桃溪里分到他家良种的人, 都笑得合不拢嘴。没分到良种的人同样高兴, 不说他们的收成仍是比过去高, 更是因为别人家此时田中的麦, 就是他们家今年将要播的种。 多数人家都已经说定了,除了自家留的粮种以外,挑出来颗粒饱满的种粮, 优先卖给亲戚好友,乡里乡亲。一里之中也总有人与外里甚至外乡人结了亲家的, 亲家便费了好大事, 找里典做了验传赶过来做约,生怕晚一步,这么好的粮种就卖给了别人。 虽说除堆肥之外,种麦之法也革新许多,比过去累人, 但这收获足以抵消先前的辛苦, 让他们见到韩川时都作揖问好, 甚至有人家里田地少,赶着收完麦晾晒后, 又到韩家的田地帮忙抢收。想偷盗的人也有, 但更多人自发替韩川守着麦田, 很是抓了几个贼人。 田蔷夫陶与没有来, 他在官田里统计收获。韩川去年收的麦, 一部分留着自种,剩下的大部分都发往咸阳在关中试种, 少部分也被郡治郯县给截去试种了。陶与这边留的都不多。不过说是不多,比起去年韩川自种的数量还是多得多。 这种得多了,平均下来的亩产量略低了一点,但也真只是略低一点。这样一来,去年的功劳可算是敲定了,陶与反复检查,严厉地督促佐吏,务使不出半点错漏,叫人挑不出毛病。 一切清点无误后,他才上报郡农监,并用自己的人脉去信向人打听,东海郡各县今年官田试种的宿麦产量——关于宿麦,韩川的赏赐下来了,但作为农官,他的功劳认定要更复杂一些,别处种得不好,也会影响他的考核。 不提陶与的忙碌,他虽未去桃溪里,他的佐吏却去了。他是打定主意要与韩川处好关系的,即使能顺利调到郡里,也不能冷了这边的关系。 而韩川做了农官,也有意同僚好好相处,见田佐走来走去,忙得额上见汗,便上前一揖:“乔兄,到我家中小坐,喝碗菽浆吧。” 乔田佐也不矫情,把纸张一收,与他说笑着就去了。 院里,韩信和张豚正在练拳。韩武也跟在后面瞎比划。系统说他长几岁再学对身体好,所以他也没认真学,只是看着阿兄练习,不比划两下心里不舒坦。 这是那名楚军老卒在军中学的,不是什么秘式,却也能锻炼体魄,习于辗转腾挪见招拆招。韩川和乔田佐进门,正逢张豚一声大叫,抓住韩信右手扭向背后,将他压到地上。 张豚年纪大两岁,一向又长得壮实高大,打得嬴韩信一点也不奇怪,韩川正要给他叫声好,却见儿子涨红了脸,奋力一挣,身子一拱,竟然挣脱了张豚的控制,将他撞得连连退后,一个屁股墩坐到地上,仍是没卸了力,又向后倒去,翻了个跟头才站起来。 于是这声好,叫给了韩信。 这就有点尴尬了,好像他们父子两个欺负张豚一样。尤其韩武在一边也大声给韩信叫好,格外显得他们一家不厚道。 乔田佐倒是没关系,他大声叫好,夸赞道:“韩信比他还小两岁吧,看着瘦,这力气真是不小。” 好在张豚心大,而且这段日子输习惯了,并不生气,揉着屁股还叫着再来。韩信板着脸:“你歇歇,不来了。” 他自己清楚,刚才力气用大了,有点担心张豚伤到。 不知道为什么,他好像长了不少气力,这些天练武与张豚比试,张豚竟然打不过他。不过他于武艺着实没什么兴趣,学得平平,虽然力气更大,招式上却比不过豚,更因为力气涨得快自己都没完全适应,怕伤了人一直有意收着,因此还能有来有往。 刚才张豚扭住他压倒在地,不知为什么他心里特别不高兴,因此一下子用力过猛,把张豚给掀翻了。 韩川将乔田佐引入屋内,林芦端上菽浆,二人边饮边聊些闲话。 乔田佐打眼看着这两年突然如有神助的乡蔷夫。韩川今年二十八岁,正是年近而立,唇上蓄了短须,自幼读书的书卷气里添了两分干练,因为下田多晒得微黑。乔田佐听说韩川田里新种的东西八月就能收,而韩川显然对那东西很自信…… 他放下碗,轻轻咳了一声:“先时许子由楚之滕,莫非韩公祖上曾师从许子?” 韩川心念急转,意识到这是给自己解释成为农事行家的好时机。他先前在齐国商人刀氏借用过许子的名声,现在也不妨继续。 许子乃是许行,农家明确载于史册的贤人。他正是楚人,当年离开楚国,也是为了得到一块土地实现自己的理想。滕国在如今泗水郡滕县附近,说是曾经路过这一带也不奇怪。许行生平不详,在楚国有哪些人追随过他也不详,正可往他门人身上靠一靠。 念头只一瞬,韩川随即故作谦让地摆手:“祖上至楚国时许子早已不在,自然无缘得见,不过是从许子门人那里得了些教诲,连文字不曾录下一言半语,又何敢称许子一脉。只是得了指点,代代传下来,到我这里因一事无成,家学继承不得,反而有时间琢磨农事,最终略有所得罢了。” 乔田佐恍然大悟般地点头,又坚定了几分,微微眯了眼,压低了声音:“韩公啊,你要是再立下如此大功,陶公就要为难了。” “嗯?陶公有何为难?” “陶公定是能去郡中为吏。我或许也要挪一挪。但淮阴诸乡蔷夫中,也有几个积功有人脉的老吏。如今别无空缺,是让你做这个田蔷夫,还是从他们中选一个,陶公可不是要为难?哈哈哈,不说了,且让陶公头痛,你我好生做事就是。” 韩川送走乔田佐,回来在屋里坐了一阵,嘿了一声,明白了。 乔田佐是来示好的。陶与去郡农监,田蔷夫的位置空出来,乔田佐想来已经得了消息,十有八九就是他韩川坐这个位置。可淮阴县各乡的乡蔷夫,又有谁不盯着这个空出来的位置呢。 陶与能升职,多半是靠的这一年多来他的功劳,所以在没有自己亲朋要照顾的情况下,想来属意于他。旁人也知晓这点,便有人生了不忿,明知道县令跟田蔷夫都看好他的情况下,还是没忍住侥幸,在陶与面前告了他一状。 他倒要看看是什么人坏事。韩川思忖一阵,找了还没去南昌作亭长的宋羊。宋羊是根深叶茂的本地人,是在此处住了一辈子的人物,楚国时便是里公,秦国来了依然是里典。淮阴县远了的地方不敢说,县城都乡这一块地方,应该没他不熟悉的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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