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条律令让他十分不同意,尽管张良等人都拦着,他还是上书咸阳,言辞恳切地提出意见。可惜,陛下没理他,只传了句口谕:“年少无知,且去练兵。”让他沮丧了许久。 再一年,公元前212年,皇帝使蒙恬监修九原直道,征发隐宫徒刑者70余万人,分作两处,修建阿房宫和骊山陵。 韩信对着白纸发了半天呆,最终把笔放下了。 张良适时含笑问他:“伯南可要良代为执笔?” “唉,不必了,陛下不会听的。”韩信也已经18岁了,做了这几年郡守,终于不像刚来时那么天真,他将纸抚了抚,皱眉道,“修直道是好事,我也想在辽西把路再修一修。修皇陵也毕竟是少不了的事,我说什么都不合适。只阿房宫不必急着修……张先生,我只是觉得,很多应该做的事情,其实陛下不必急着做完,哪怕是我建功所在的岭南三郡,其实也不妨留给子孙……唔,这句不算,留给子孙未必有陛下的决心。我只是想,陛下这样事事都要做,事事都要做得好,民间实在是有些吃力了。” 虽说只是发隐宫徒刑者,但这些人原本在各地也在为官府做着农活,又或是干着筑城挖渠之类的事情。将他们抽调走,他们原本在当地做的事情自然要摊派给其他人。 更不用说,很多事情还是得征发徭役民夫。秦律倒是有规定,连更役都放在农闲时候。但要做的事情多起来,关中之外的六国之地,官吏们哪还管得了那么多啊。 还有件让韩信不知道怎么评价是好的事情,那就是现在的农闲时间可比过去少了。也是拜他父亲所赐,许多地方现在一年两季主粮轮作,放在农闲时的徭役和更役时间只能压缩,活就更重了。实在来不及时,地方官吏也有顾不得的,农忙时也调人去干活。 其实这是关中之外的六国旧吏们不能严格遵守秦律的结果,但百姓只会怨怪到秦国的严苛。冤么,也不算冤,谁让咸阳下了严苛的政令,又无法保证地方上能严格的执行呢。 韩信只觉得现在还控制得住,但天书上一些王朝的末日隐隐又提醒着他不能大意。他现在简直恨不能把天书送陛下眼前去看看,让他今年之后别再做什么大事了。 真要征发民力,不如把水利工程再做一做啊,前些年水利就花了功夫,民间虽然同样吃力,但人们知道好歹,做成之后对陛下还是很感恩的。 像他们淮阴三四年至少有一次水患,留在淮阴教韩武的先生们这两年花了不少功夫调查淮水水系,已经画好了图纸,却也不敢轻易向县令上书动工,就因为现在的徭役已经太多了,哪怕是做好事,也怕民心生怨,甚至因此害得有人家破人亡。 这一年,秦始皇又将长子扶苏外放至上郡监军,这引起朝中暗流浮动,人心不稳,只是谁也不敢触怒皇帝,到底没酿出事来。韩信忍了又忍,把自己关在屋里三天,将天书上那些不建储、易储的故事结局来回想了百八十遍,硬是憋出篇长文来。 他正卷起来塞好了在封泥上盖印呢,张良得了钟离眜的报信,提着袍角一路狂奔,腰上悬着的玉佩平日里八风不动,现如今都快撞击出一首乐曲了,进门时他一个踉跄差点绊倒在地。韩信吓了一跳,赶紧去扶,一边扶他去坐一边一叠声地喊人上茶。 “张先生,你慢一点走,先缓缓。” 不由得他不怕,张良本来身体就不好,在辽西天一冷还容易生病,这跑得太急了话都说不出来,连喘带咳的,说他会立刻厥过去都有人信。 张良好不容易喘匀了气,韩信把温水递给他,他也不喝,往案上一搁,深呼吸:“伯南要上书,为什么不先将我们众人遣散,再给淮阴与番禺去信,叫韩公和韩夫人设法逃往海上呢?” “啊?” 张良看着他一张迷惑脸,气不打一处来,这些年相处也早就熟了,视如子侄,这会儿恼得都把将来扶立他为韩王的想头不知道扔哪去了,伸手就往他脑袋上一拍,怒道:“你要插手储位之争,与其连累全家与我等,不如先透个消息,让我们收拾包袱逃命去,你再自个儿去咸阳领罪!” “我……我没有插手陛下立储的事。” “那写了什么?” “我劝陛下早点立储,免得公子们争储闹出事来。就公子们不争,朝臣又怎么会不暗暗选一个公子投靠,去替他们争?” 韩信还挺委屈的,他管谁做太子呢,他只是劝陛下看中谁就早点公开立储呀,连他辽西郡这个边远地方都知道人心乱了,咸阳那边还不知道怎么明争暗斗呢。 偏偏公子们还没有爵位和实权,回头朝臣站队,弄不好被扶上皇位的公子就成权臣傀儡了!这他能不上书吗,能吗? “啪”地一声,脑袋又挨了一下,比刚才重,是真打。 韩信早慧。早慧的小孩最讨长者欢心,就算是皇帝、通武侯和丞相李斯,对他都不曾凶过,张先生这几年也如同长辈一样相待,十分慈爱,从来没这样打过他,韩信不敢置信地捂着脑袋,眼睛都睁圆了。 张良深呼吸,检讨了一下自己不到家的修身养性功夫,平了平乍听消息一路狂奔带来的躁怒之气,换了一张和颜悦色的脸:“你知道陛下追求长生么?” “知道。” “你知道陛下一直不肯立储,甚至诸位公子连爵位官职也无么?” “知道。所以我才劝陛下早点定下来,不然太容易出事了。” “那你还不知道天子的心意么!他根本不想立储,他觉得自己还能活很久,你上书劝他立储是什么意思,暗示他大限将至,再不立储就来不及了吗?” 张良本来不想说这么多,点到为止让他自己想,但是实在气不过,一口气骂了出来,还不解气,又给了他一下,这才伸出手来:“写的什么,给我看看。” 韩信愣愣的,起身到自己案上将纸张取出来,给了张良,心里还是过不去那个坎:“大家都不说,真的让陛下以为自己能长生不死吗,到时候……” 话未说完,就见张良根本没展开看,唰唰两下,干净利落的给他撕了,生怕撕得不够碎似的,又叠起来撕了两次,然后放下,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韩信伸了伸手,来不及拦了;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说什么。 张良盯着他,那表情很明显,意思是你要再写,我就再撕,你非得写,我先收拾包袱走人。 谁还不是个暴脾气了。 搁这被一道上书给连累获罪,他还不如再去行刺一次呢,看谁连累谁。 韩信垂下了头,低声道:“我管不了,我不上书了。” 陛下根本不是他能左右的人。
第71章 龙归天,乱象生(二合一) 刘邦同时收到来自辽西的两封信, 一封是韩信写来的,一封是张良写来的。 没错,他一直与辽西有联系, 韩信与张良离开沛县时, 他就拉着两人约好一定要给他来信。 等辽西的书信来了, 有了地址, 那么不管那边联系得勤不勤快,刘邦自己写信过去是非常频繁的。 交情嘛,总要多来往才能维持住, 不主动一点,这么远的距离, 再好的交情也会慢慢淡了。 在他的积极维护下, 韩信与张良果然常常有书信送到沛县,不时还有特产一起送到,叫泗水亭的人都能沾上光。 韩信的来书比较随心所欲,有时候说些正事,有时候说些治军心得, 有时候还说些趣事, 这两年才越来越正经, 毕竟长大了嘛。 张良则可以说,与他是各有心思, 一拍即合。刘邦是铁了心的刻意交好, 甚至不惜露出反意;张良却也是狡兔三窟, 只要是他看好的豪杰之辈都不放过, 多个朋友多条路, 自打路过沛县与他聊过之后,也是刻意交结。 看到他信中流露出的反秦之意更是心喜, 与他互通音讯隐隐约为臂助。 正好两人在兵法上颇为聊得来,交情也渐渐建立起来了,常年借助秦国的驿站传递信件,互相暗示要反秦,不带怕的。 这回却不是什么兵法,信中内容把刘邦看得在官舍里拍腿大笑,求盗问他啥事,有没有新种子或者物产寄过来,他把信往怀里一塞:“没有没有,伯南说了点趣事,倒是不方便跟你们讲。” 求盗不敢问了。他们这两年也是越发佩服刘季了,这人也不知道怎么搞的,去了趟咸阳就结识了韩公,跟韩公的儿子也聊得来,三不五时的寄信来往,开口闭口的不是直呼其名就是叫人的字,俨然没把人当郡守看。他能随口取笑,他们可不敢,那可是郡守! 咝,他们以前老以为刘季说跟魏国大豪张耳有兄弟之义,结伴同游是吹牛。可看这情形,恐怕还真不是虚言。 刘邦乐了一阵,想了想,先让人去萧何那里问了一声,约了时间,第二天去萧何家里找他饮酒去了。 萧何其实不太想跟他饮酒,因为这家伙这两年不知道吃了什么,胆子长毛了,每次饮酒有意无意的就说些让他心惊胆战的话。 萧何想造反吗?他萧氏一族稳稳地扎根在本地,有田有宅,族人众多,他自己做着深得县令信任的主吏掾,生活不知道多安稳,他哪里像想造反的人啊! 他确实不太看好秦国,所以不愿意远离家乡去关中。况且咸阳水太深,皇帝已经人到中年,他去咸阳如果真能像李斯一样得到赏识,也不是什么好事。只做个小吏倒没事,若是做了重臣,秦国向来换个君王便要换个丞相,谁知道会不会把他卷进去。 这些都只是他求安稳的心态,希望留在家乡应变,方便照顾家族而已,又不是说他自己想谋反。这个刘季成天跟他说这些,他都不知道自己是哪里让对方误会了,他改还不行吗! 他们是乡党,这些年守望相助,利益是绑在一起的,他当然不可能去举报刘季,只能在饮酒时清场,硬着头皮听刘季发牢骚,埋怨从咸阳来的律令对乡间的影响。 今天也是一样,不过坐下来刘季没说那些,而是拍着大腿笑了半天,才开口跟他说起让他笑成这样的事情。 “你知道么,韩信要给陛下上书,说立储的事,把子房气得动手打人了。” 说着他又哈哈大笑,萧何一点表情没有,就这么看着,把他看得笑不下去了:“不好笑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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