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平城。 谢安半躺在床上,半个时辰前刚刚吃完饭,她正在喝药。惠姑成婚那两天,她似乎说尽今年最多的话,这几日无比的沉默。 手下的药是温热的,远没有那日的苦涩,然而,谢安却觉得越发难以下咽了。 疼痛来的骤然,却也无比的绵长,这几日慢慢积累在心头,只沉重的叫人无法喘息。谢安小口的抿着,仿佛喝进去的每一口都是痛苦。 说什么考虑?他从未给她选择的机会,到头来,只会是她纠结,是她悲痛。罢了,她就当是一个提醒,一场教训。 谢安双手捧着碗在怀中,心中憋闷,鼻尖酸涩,任由痛苦在无人的卧室四处徜徉,她不管那控住不住落下的泪水。 她不想哭的啊,她觉得自己很清醒,她也觉得自己的选择无比的正确。但是,心底就是悲伤,那就悲伤吧,她咬着嘴唇,任由情绪倾泄。 “谢安!”人为至,声先到,门框的一下打开,周敬尧风一般的卷了进来。 谢安猛的抬头看向他。 周敬尧奔波了几日,终于回到了平城,他本来觉得怒气在路途中已经全然消散,但进了府中,又觉一刻都等不得,马不停蹄的冲了过来。 孩子!周敬尧险些忘了自己先前吩咐的好事,然而开始即是结束,他心心念念的消息在知道的那一刻就已经失去了。 猛地推开门冲进那个他每日流念的卧房,然而,一声“谢安”后他却定在屋中,憋住了心中的话。 她哭了。 周敬尧从没看见过谢安哭,他甚至都想象不出来。然而,此刻,谢安半躺在床上,他看见她苍白的脸,端着药碗竟然显得身形单薄起来。她脸上挂着泪痕,表情却不是悲伤之态,只带着满脸的恨意看向他。 周敬尧本来觉得自己是生气的。然而,这一瞬间,他来不及生气,他只是很心痛,心痛她,心痛那个自己期待了许久的孩子。他也突然很愧疚,看着她这般的模样,甚至心头涌上了浓浓的后悔。 他几乎在她仇恨的眼神下呆不住,想要夺门而出。 还是谢安先开的口,她嗤笑了一声,“大人回来了啊?怎么突然回来了呢?”满腔的情绪蓄势待发。 周敬尧突然很难过,他呢喃般道:“谢安,谢安,你好狠的心。”怎么可以对自己这么狠,他离开分明也多久,她怎么就这样下的了手啊!几乎是毫无犹豫的。 谁曾想这句话简直戳了人的心窝子,谢安的愤怒终于找到了发泄口,“狠心?是啊,你不狠心,你对我多好啊!这就是你说的不逼我?!处心积虑成这样,如今大人满意了?” 处心积虑?总督大人自问从未对别人有过对她这样的真心,“所以你就这般惩罚我!谢安,你从来不曾欢喜我,不曾信我吧。所以你宁愿这样伤自己的身体,也不愿留下爷的孩子!” “是,我就是不喜欢你!都这样了,你还要我信你?信你什么,信你不会换了我的药?信你偷偷做小人?那你今天怎么会在这里,你派人监视我!”谢安斩钉截铁的骂人,简直要把这几日的情绪全部倾泄出去。 不喜欢?小人?监视?周敬尧满心都是那句不喜欢,他怒气顿生,“我是小人?哈!我是小人!”他在屋中疾走了两步,“谢安,是你,是你从来什么都不说!你从来都只会避着爷,你不说你想要什么,你不说希望爷做什么,爷在你眼里就是个笑话!我日日夜夜的靠近你,小心翼翼捧着你,而你!从来都只会将爷推开!” 他几乎是吼着说完了这段话,话音落下,屋中针落无声。 谢安莫名的怔愣了,虽然他此刻这般骇人,但这些话却比他以往说的任何一句话都钻进了她的心里,是太生气了吗?谢安头一次觉得他身上没有了那等压迫的感觉,有的只是他的不甘,不理解。 但这也只是一瞬间,她依旧冷声:“所以委屈爷了?你靠近我做什么呢?关我何事!回你的盛京吧!还望你信守承诺,放我离去。” 周敬尧伸出手指着她,气得发抖,只觉得自己从未被人这样羞辱过,但看着她那张脸偏偏又无可奈何,最终只道:“你休想!” 他大步朝外走,到了门口,猛地对着门框砸了一拳,随后愤然离去。 两个人慌不择言,气不择言,都未理清自己方才究竟说了什么。
第60章 天黑了, 奔波的人终于有了机会休息。 周敬尧从谢安的屋里出来,却没有了那怒气冲天,气势凌人的模样, 他只是满脸的阴霾, 脚步生风似的回了聚风院。 俗话说人走茶凉, 这原本就不是多么有生气的院子,如今更像是个客栈了。 周敬尧心中满满的滞涩, 谁曾想即使大权在握, 世间上还有这等让人进退不得的事。他起初觉得人是他的就行, 可是人是他的, 他却奢求更多, 更不愉快。 在无人处默默发愣,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打起精神。 “福莱, 今日可有信件?”他中途而归, 盛京那边也添了一些担忧。 福莱有些诧异,有是有,但他回府后一直不敢打扰, 谁曾想爷自己提起来了。他忙去亲卫那处取了递上去。 照常有汇报京中形势的, 有长公主的, 还有侯府的, 周敬尧皱了皱眉,生怕又看见些老生长谈。 但很意外,老夫人难得没有提到结婚生子的事儿,知道他要回去了,只忙着问大概何时到, 说他的院子早已差下人翻的焕然一新,问可还需要额外准备些什么。 周敬尧看了看外面漆黑的院子, 将手中的信纸放在了另一边。 她怎么样了呢?方才看她苍白的脸,这么虚弱。就这么的恨他,恨到不惜坏了自己的身子。 他本来可以与她有一个孩子的。 周敬尧自己都要记不得换了谢安汤药的事了,知道她用避子汤之时,他非常生气,就按了自己的私心办事,谁曾想。 “福莱。” “爷。” “明天去将城中的妇科圣手请来给你们姑娘看一下身子。”是他的问题,谢安是个什么样的性子,断不是欺骗了就可以委屈求全的。 周敬尧去了浴房洗漱,湿了长发,半身浸在池子里,他自嘲,是他的错,是他自作自受,是他自己让自己走到了这样的地步。 后面的院子里,谢安这几日亏了气血,吵完架后只觉心气翻涌,但终归身体还虚弱着,没过多久便睡着了。 第二日一早,她醒来,脑子中才清醒的回忆起昨晚二人的争吵。 外面天光大亮,小隔间里可以听见巧敏和夏荷叽叽喳喳的声音,大概是在帮她煎药。 他总是说她不喜欢他,想来也是好笑,堂堂的总督大人,如今吵起架来总像个得不到糖的孩子。 但是,要她怎么喜欢他?去盛京做他见不得人的外室,或者在侯府拘在小小的院子中做妾?孩子,她肚中放弃的生命怎么办?侯府不会让她做孩子的母亲,她也只怕会对不起它,有心无力。倘若没有万全的机会付得起责任,为何要让它来受苦,为何让自己受这无形的束缚。 她想的太多,他呢,真的为她想过吗? 谢安累了,她本来就觉得感情之事甚为麻烦,但如今还是深陷其中,剪不断理还乱了。 隔间的药还没煎好,院子里突然吵吵嚷嚷,只听见几个人的脚步声朝着这处而来。福莱的声音传入耳中,巧敏等人已经跑出去行礼。 “大夫,我们姑娘几日前刚刚小产,原先身子一向孔武有力,很是康健,如今似乎虚弱许多,还请大夫细诊一番。”福莱是个门清的,做事最为周全,如今跟在一脸冷漠的周敬尧身边,听这话,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谢安的小厮了。 大夫本来背着医箱听的一脸认真,却突然停住了脚步,转头看着人疑心自己听错了:“孔武有力?你说这姑娘原先孔武有力?” 福莱一脸坚定:“是啊。” 大夫摸了摸脑袋,继续走。总督大人的妾侍,孔武有力?他只见过有些家中男丁少的女子,上山下地,膀大腰圆,可算得上是孔武有力,独自一人便可撑起家业。 夏荷跑进了屋里:“姑娘,爷带着大夫来看你了。” 大夫进了屋里,却见是一位苍白的女子,眉宇间确实很有些英气,不过看起来与孔武有力也相差甚远就是了。 谢安看了看大夫身后一言不发的某人,垂了眼睑,默然静待。 大夫上前把脉,又细问了一番前因后果,巧敏立马上前,事无巨细的说了,生怕漏了什么细节。她暗地找了大夫来看过的,但肯定没有主子找的这大夫厉害,得好好看看,不要留下什么病根才好。 周敬尧听着,只觉得自己仿佛亲眼见她落胎,暗自捏紧了拳头。 “小产岂有不伤根本的,姑娘这几日气血两亏,虚弱也是正常,依方才所说,这几日养护也很是得当。只是姑娘当初用药确实是重了些,虽然身子底子好,但—”大夫皱眉思索了一瞬,“但若想生育,恐怕这几年有些艰难,需要好生调养一番,等会儿我会重新开药,等日后身子大好了,需得再次看医,看身子恢复如何,对症调养才是。” 谢安颔首:“是,麻烦大夫了。”打胎归打胎,身体还是要注重一下的。 大夫去外面开药单,巧敏跟了过去,屋里的人退下,一瞬间只剩昨日争吵的二人。 他们看着彼此,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事已至此,吵也吵过,骂也骂过,分明近在眼前,却好像已经隔着千山万水。 “身体感觉怎么样,可有哪里不适?”他打破了沉默。 谢安回答:“还好。” 他走近到她床前,谢安来不及起床,如今正是一番天然去雕饰的磨样,难得的见了一丝弱势。 他当真想不顾一切把人直接带走,但是,她不是愿意天天闺房中等待的人,那样的话想必他也不会欢喜于她。 周敬尧满腔的话,最后张了张嘴,只说:“你歇着吧,我先出去了。” 谢安不发一言,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想想刚刚进府的时候,那时候居高在上的他确实不是现在这样温和的样子。 他昨日说,是她什么都不说,从不说自己要什么。确实,是她什么都不说。但,她想要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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