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安也没忘前几年卖点酸枣糕都要改名叫个水晶脯,卖个拐枣糖也要小心选个铺子合作的,当下也道:“是该小心着些,反正州学都开办了,总要解决我们用纸问题的,能买着最好,买不着,咱们不还能用竹简吗?” 竹子漫山都是,竹简自家在家里做便是了,既然对平民也招生,自然不是人人都用得起纸张的。 另两组编号的纸浆折腾出来,直接用火烘,当天就见到了成品,饶是如此,桑萝也不得不感慨,怪道纸贵,哪怕自己做,材料不花钱,这功夫也不少花,够折腾的,费时费力不说,地方有限,出来的成品也没多少。 她寻思难道古时候的人做纸都这么几板几板做吗?或是都有特别大的场地晾晒?也是,把着造纸技艺的豪族,自然不缺地儿。 不过想想她自己时空的宋朝,那时用纸已经颇为普及了,又觉得应该是技艺上也有改进的,不该是这样有多少个板子才能晒多少张纸的。 只是她到底没学过这东西,靠知道些关键信息,加之从织布做豆腐自己日常能接触到的东西瞎琢磨出来的一些灵感做尝试试出来能成型已经是侥幸了,再更多的,一时实是想不出来。 留好纸样做好记录也就先罢了手。 闲时往山里看看,找些轻省的活计自己做着,因为整个山头要被用来种薯蓣,除了伐树,多出来的一些灌木柴枝赵大和赵四也会砍下来捆好送到沈家屋外的柴棚里去,桑萝会把这些枝条分类,觉得可以做试验品的树皮剥下,做好编号和记录后捆好扔进山里的溪涧里浸着。 另一件她和沈宁自己能做的事,沤肥。 农家肥的堆肥打从在山谷里定居开始就一直在做的,在大兴庄落户后各家自然也有安排,当然,这些活计这么上结年一直是沈烈做,沈烈不在家时也有沈安,从来没让桑萝和沈宁沾过手。 桑萝眼下要做的是另一些肥料。 伐树搜集的落叶堆肥,动物骨头去盐处理后做成骨粉,有蛋壳时蛋壳搜集起来做成蛋壳粉,便是草木灰,在桑萝这里也是要单独搜集起来的宝贝。 这些东西,通过各种处理手法,各有各的肥效。种地人就没有什么东西是不精贵的,家里过日子,连产生点垃圾都不太容易有。 又抽着空片了竹篾给沈烈和沈安编了个小小的考篮,里边也不放什么,就是笔墨砚台加一块木头纸镇和一小竹筒磨墨用的水。 忙忙乎乎,时间转眼就到了腊月初九,屋后的园宅地空地上已经堆了好些木料了,沈烈他们入学考试的日子也到了。 桑萝不知道别人是什么情况,沈烈和沈安近来确实是发了狠的用功,沈安因为年龄小机会多还好些,沈烈夜里每每睡不够两个半时辰,临到考前一夜,桑萝强调休息好的重要性,他才收着了点儿。 和后世的各种科举考试不同,大齐初作尝试的入学试极其简单,桑萝就是想给做点准备呢,给带点食水什么的,都没用得着。 因为沈烈报名那日就打听过,只考一场,带上笔墨砚台这些东西就够了,纸都不需要,食水更用不上了,早上进去,中午就能出来。 桑萝和沈宁今儿早早起来做了早食,当然,山里这几年呆着,限于基础食材的缺乏也做不出什么来,只能做饱腹不带汤水的饭食,一家人吃过后看沈烈和沈安收拾妥当,把籍书也拿上了,这才送人出去。 沈烈近来的压力桑萝是看在眼里的,特意放慢了步子,落在了正说着话的沈安和沈宁后边,她挨近沈烈与他并肩,握住了他的手,轻声道:“别太有压力,平常心去试试就好,其实日子怎么都能过,我折腾那些东西的初衷也是方便自家人的,等做得跟外面的差不离时,不需花高价去买,自家用着方便,更多的先别去想。” 沈烈紧了紧桑萝的手,眼里也带上了几分温柔:“我知道。” 走出一段,小金兄弟三个也奔出来相送,又远远看到卢老汉、卢婆子、挺着个大肚子,已经有八个多月身孕的冯柳娘也送阿戌出来,两人握在一起的手才松开。 送到许家门外,周家、许家都已经准备好了,今天家里无人参考的陈家、施家也都送了出来,人人口中少不了几句吉祥话,许家门外好不热闹。 怕沈烈压力大,桑萝只送到庄门外就止了步,道:“就送你和小安到这儿吧,考试顺利。” 沈烈是真想把人往怀里揽一揽,或是再贴一贴桑萝的手,奈何人多,最后只是将她颊边一缕碎发顺到耳后,点了点头,道:“嗯,天冷,你和阿宁还有小金几个也别在外边站着了,早些回去。” 桑萝应得很好,到底是看着沈烈一行九人走得远了,才和同样出来相送的卢家人、周家人和许家人说了会儿话,这才领着家里几个小的归家去。 沈金兄弟三个地里还有点儿活计要干,桑萝带着沈宁喂羊喂鸡,瞧瞧菜园里的菜,手上一直有活,只一颗心到底是惦着已经进了城往州学去的兄弟二人。 …… 歙州城内,州学门外,未到辰时已经聚集不少考生和送考之人。 沈烈和魏清和初时不大清楚哪些是考生,哪些是送考的,直到州学里有学正出来主持,考生与送考之人分列,沈烈才知参考竟有七十余人,其中不乏留着短须、年过三旬者,手心里不由得就又捏了一把汗。 考前除了学正规训,讲了考试要注意的事项,自然还请了州学博士讲话,除了沈烈这些考生和送考之人,离得略远些的地方还有不少知道州学今日招考来看情况的百姓。 隐在远处一处屋檐角下的一对主仆,在看到出来的州学博士后,略听了几句便转身离开了。 …… 郑家。 郑老太爷所住的暖阁里,此时箫笛声悠扬,伴着那箫笛的伴奏声,有女子清吟婉转的声线正唱着郑老太爷最喜听的曲儿。 郑家大老爷进得暖阁里,见父亲靠在椅上,阖目听曲,两个丫鬟正一左一右给他捏着手敲着腿。他敛目上前,先躬身行了个礼,唤了声:“父亲。” 郑老太爷右手在椅子扶手上打着拍子,好一会儿,方问:“何事?” 郑大老爷看老太爷一眼,见他仍阖着眼,仍是躬着身,小心道:“州学那边,州学博士的人选定了。” 郑老太爷并未有什么动静,只是若观察足够仔细,可见他指间的节拍略缓了两拍,一直阖着的眼终于睁开,“哦,定的谁?” 郑大老爷默了默,觑了觑他父亲神色,方道:“林家老爷子。” 郑老太爷指尖的节拍已是停了,好一会儿,方一声嗤笑,齿间蹦出一句鼠目寸光来。 郑大老爷没敢接话,只挥手示意伶人丫鬟都退下。待人都退下后,这才打量着道:“父亲,现在怎么办?咱就真这么被晾着了?” “晾着又如何?”郑老太爷睨他一眼,语声仍平稳:“你太祖当年多艰难才能求学,十九始读诗,二十三岁方习得论语、易,历十二年至不惑乃学成,这才谋得官身,到你这一代,经七代人的经营,方有我郑家而今的基业。” “轻飘飘许个官,传道授业?”他轻呵一声:“道若这般轻授,我们祖辈的努力又算什么?世家豪族的利益又谁来保障?前朝两位皇帝都办了州学,你看可办成了?” “可是,就这么由着林氏出了头?儿子今日去看,报考州学的林氏和王氏子弟不少。” 郑氏从来才是这歙州城的主宰,怎容得林、王两个庶族爬到他们之上,又想到屡战屡胜的那一位,又是不甘,又有几分不安,郑大老爷瞧着老太爷神色,试探着问:“您说,京师那位真扛得住大齐这一位吗?要是胜不了……” “怕被清算?怕被林氏反压住我们郑家?”郑老太爷哼一声,“你担心得未免太早了,连发个公文都要用废纸反面写的朝廷,你当他能多长久?均田,你先看看他动了多少人的利益吧。” 老爷子说到这里想到郑家的产业在自己手中折了多少,眼里都泛着冷,端了一旁的茶盏在手中拔弄几回,轻呷一口,而后垂眸冷笑:“把陈国灭了又如何,三年不征税,要养那么多大军,你且等大齐撑过这三年再担心不迟。” “撑不过去,后面大楚、大汉、大秦……多了去了。” 动了这么多豪族的利益,可不是没人恨的,大齐眼下也算打下大乾九成江山了,纸坊为什么没复工,是缺工匠吗?有技艺方子在手还能缺了工匠?谁心里不是窝着一口气?不过眼下强不过那军权罢了。 且瞧谁比谁长久吧。
第220章 读书人的娘子 郑家人的骄横,沈烈这些进了考场且已经领到了各自考卷的考生不知,他这样道道地地从祁阳县十里村来的平头小百姓,在此前根本未曾踏足过歙州,连郑氏是哪一号人物都不知。 此时心心念念的,也就是把领到的两份试卷好好答出来,七十余考生,取四十名,至少不要掉出四十名开外去。 事实上,这样的年景,除了他们大兴庄的几个穿着布衣,这些个考生大多都穿得颇体面,真正贫寒的根本没几个,别说沈烈,就是魏清和也紧张得手心里沁出了一把子汗来。 这一年的考卷出题较特殊,是考生在报名时就先填了考哪一经,考卷是根据考生填报的科目来量着份数出的,一是考生水平参差,应刺史和长史的要求,特把门槛设低了,二就是缺纸闹的了,没办法先备大量的试卷临场再选。 沈烈依着昨夜里桑萝的嘱咐,尽量放稳了心态,一一展开两份试卷快速看了一遍,见大多都是会的,心下安定许多,将试卷收到一边,从考篮里拿出笔墨砚台来做起了准备,这些个东西都是最近几日用惯了的,添水磨墨,此时做来倒也行云流水。待一应准备都做好,方展开第一份试卷开始蘸墨答题。 …… 沈宁在家里把活儿干完了,心里还跟揣了只兔子似的,一刻也不得安生,来来回回的团团乱转。 桑萝看得眼晕,泡了些干豆角,拿了一个背篓两把锄头,一把自己拎着,一把塞给了沈宁:“走了,跟我去挖些冬笋回来晒笋干,比你在这儿团团乱转的强,这才是考试呢,后边还要等成绩,你得转到什么时候去?” 沈宁接过锄头就跟着桑萝走,一边走又一边问:“大嫂,你不紧张呀?” “紧张,但考得好不好的全在他们平时的努力和这会儿的发挥了,咱们紧张不紧张的都没用。”所以她拒绝焦虑。 要去挖竹笋,先得翻过自家的两座山,再往里翻几座才有竹林,因而姑嫂两个直接往自家山头去了。 赵大和赵四这些天已经把整座山头成材的树伐了不少,估量着再有七八天也就差不多了,见桑萝带着沈宁过来,忙打招呼,又问桑萝:“桑娘子,山上这些还没成材的小一些的树您怎么个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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