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三间里头,一个是个无人管的鳏夫,一个住着那沈仓和孟大海,亦是家人觉得丢脸,恨不得断干净关系,家人自是不来探望的。 可以说这些个当差的,长年连油水都没见到过,这会儿任建柏既是来孝敬打点,出手也算不俗,大坛子的酒,整个的卤猪头肉,连给的那银子掂着都沉甸甸的。 任建柏懂事,那些衙差们心里高兴,加上任建柏原也是读书人,往后保不齐也是个做官的,这会儿行个方便,也算结个善缘。 再来,这廖氏犯的也不是杀头的死罪,只是要等着来年春日去流放,暂时收押在大牢之中,也是可以探视一二的。 于是,牢头收下了任建柏送来的所有东西,亲自引着他到了大牢中。 「有劳了。」眼看牢头打开了那牢门上沉重的铁链子锁,任建柏深作一揖。 「任秀才客气了。」牢头拱手嘿嘿笑,「我们在外头看着,任秀才慢慢说话就是。」 「多谢。」任建柏再次道了谢,见牢头走远了,这才推开了那沉重的木质牢门。 地牢因为闲置多,又不分男女,廖氏被安置在最里头的一间,也因为此,比着旁的地儿越发阴暗潮湿,地上铺的厚厚的干草,越发增添了浓重的霉味。 而此时的廖氏,正蓬头垢面地蜷缩成一团依靠在墙角处,听着有动静,微微晃了晃脑袋,待看到来人是任建柏时,整个人一激灵,忙坐正了一些。 嗫嚅了半晌,才吐出一句话来。 「相公你来了……」 有月票的小可爱可以投一下嗷~
第58章 推入井中 下意识地习惯性去偷偷看任建柏的脸色,见其阴沉着脸,廖氏用手将那乱蓬蓬的头发往后拢了拢,又尽了力地将衣裳给拾掇地整齐一些。 哑着嗓子,顿了一顿,廖氏嘴角泛起一丝苦笑,「往后怕是也叫不着了,也就让我再唤上两声?」 「你原也不配唤这个称呼。」任建柏道。 「是啊,原也是不配的。」廖氏满是脏污的手揉了揉发红的眼圈,「不过就是银钱买来的,身份低贱的很,自是配不得秀才公的。」 「可相公你也别忘了,先前我被买回家里头时,你原也是欢欢喜喜,只跟旁人炫耀自己也有媳妇儿了……」 「不过都是童言无忌的玩笑话,哪里能当了真。」 任建柏打断了廖氏的话,「再者说了,童养媳这样的事情,原就没有三媒六聘,更无婚书,不过就是长辈们的那些个不成文的旧俗,到哪里都算不得正经婚事。」 「不单单是我,哪怕是爹娘也好,同村族人也罢,也是无人将此事当真,反倒是你不过就是一介奴婢,却也敢以此身份自居,当真也是好大的胆子。」 听着任建柏说的条理情绪,据理力争,末了更是责备她了一番,廖氏这眼泪再也忍不住,如洪水决堤一般,汹涌而下。 「相公既是不喜我,当初为何又与我有了夫妻之实?」 此言一出,任建柏脸色先是一变,接着越发铁青。 「酒醉之事,岂能当真?」 任建柏喝道,「我当日醉的不省人事,醒来后你便躺在我的床上,又怎知不是你故意如此,只想让我娶了你?」 「在家之时,我便常听人说,你与村头的任铁柱眉来眼去,不清不楚的,后来你又身怀有孕,又怎知你不是与人私通有了这孽胎,便妄图想要嫁祸于我,以此来逼婚想嫁进我家?」 「我不计较你以往所做过之事,拿你当了长辈来孝敬,让你过上好日子,拿你当了爹娘来孝敬,你却恩将仇报,时时拿此事来要挟我,又妄图霸占了我,两次三番地谋害苏姑娘,如此蛇蝎心肠,实在可恶!」 可恶? 的确是可恶。 廖氏咬紧了唇。 明明她是任建柏的童养媳,将他照顾长大,是他名正言顺的媳妇儿,又是与他第一个有了肌肤之亲,又有了第一个孩子的女人,她本该就是任建柏的娘子,而任建柏本该就是他的相公。 但现在,任建柏并不认她,不承认与她有过的夫妻之实,污蔑她与旁人有染,更是亲手端上了一碗打掉她腹中胎儿的汤药,甚至在外面,只与她以母子相称,摆明了连将来姨娘的位置都不给她留。 这是为什么? 因为她身份低贱,是花银钱买来的,如同货物一般,上不得台面? 还是因为她年岁大了,容貌残损,比不得苏玉锦那样花骨朵一般的二八姑娘貌美动人? 可是,他从前也是欢喜过的啊。 就连那一晚上,他欢愉之时也是十分卖力,只恨不得将她揉到身子里头去,一晚上几乎没有消停之时,更是许了她往后的正经婚事。 都说酒后吐真言,他对她也该是有几分真心的。 只是,这些真心,后来便渐渐淡了。 若是细细追究这真心淡了的缘故,无外乎是外头那些莺莺燕燕,见任建柏生的模样端正,年岁轻轻便考了秀才,未来前途不可限量,所以便上赶着来扑。 那些狂蜂浪蝶既是心怀不轨,那她自然也得赶上一赶,免得自己辛苦养了这么多年的树,最终被旁人摘了果儿去。 只可惜,遇到了不中用的人。 而到了此时,连任建柏也说她是蛇蝎心肠之人。 若说她是蛇蝎心肠。 那你任建柏自己呢? 既是从未想过要娶她为妻,从未想过要给她名分,那又为何要去买了她回来,要招惹了她,让她的一颗心尽数都扑到他的身上? 若是仔细论了起来,她现下如此,也都是任建柏的缘故。 倘若要论可恶,她大约是比不得他的。 但就算可恶,她却也恨不起来。 到底,那是她爱的男人,她的相公,她那成了型儿的女儿的爹。 廖氏苦笑了几声,再说不出反驳任建柏的话出来,只低哑了声音,「既是觉得我可恶,你怎的又想着来瞧我了。」 任建柏深吸了一口气,将满心的不悦和厌恶都压了下去,只不冷不淡道,「到底主仆一场,你年后便要流放,我怕是在县学读书不得空去送,年前来见一见,也算是送一送了。」 刚刚澄清了他和廖氏的关系,现在旁人皆是称赞他仁心善行,使得他风头极盛,再没有前段时日的冷遇。 所以他此时来跑上一趟,也好巩固一番名声。 再来,也是想着问一桩事。 听着任建柏如此说,廖氏闭了眼睛。 不知是觉得有了任建柏来送再无什么遗憾,还是觉得任建柏所说之言皆是客套,心中再无任何波澜。 「再来,我也是想问一桩事情。」 任建柏顿了一顿,许久才下定决心,艰难开了口,「早些年我父亲失足跌入井中,第二日才被人发现,我记得那一日时,你曾端了衣裳去井边洗,此事可与你有关?」 廖氏睁开了眼睛,看着任建柏,目光炯炯,「是我做的。」 「你到是肯承认。」 「做过的事儿,自然是要认的。」廖氏笑了起来,「其实当日,你母亲便在一旁,她亲眼看着我将你父亲推下,并未说上半句话。」 母亲当时看到了廖氏推父亲入井? 这件事是任建柏没有想到的。 父亲严厉,自他启蒙之日便对他十分严苛,每日字写得手都抖了也不肯让他停歇。 若是他读书时得了成就,被夫子表扬,父亲也不过是淡淡地点了头,但若是读书比不过旁人时,便会被罚跪至深夜。 任建柏即便能理解父亲是个严父,也是盼着他有出息,但看着旁人家的父亲对他关怀有加时,而他身上的伤是旧伤未好便添新,他的心中是极恨自己父亲的。 恨不得他早早死掉。 不得不说,廖氏的贪心虽然令人厌恶,但这件事做的极合他的心思。 但,父亲对母亲极好。 为何母亲她也……
第59章 奸生子 母亲为何并不阻拦廖氏? 是因为母亲也看不惯父亲的严厉吗? 说起来,似乎听人说过,自己是七个月时便被生了下来,与旁的早产婴孩不同,他身体康健,哭声响亮,个头也比寻常早产的孩子大一些。 且父亲对他的严苛,已是超出寻常严厉父亲应有的程度,许多时候看他的眼神,带着几分的厌恶与嫌弃。 但当他以为父亲对待孩子的态度都是这样时,母亲有喜,父亲高兴的像个三四岁的孩童,甚至每次伏在母亲的腹部旁,与那未出生的孩子低声细语,甚至在母亲因为不小心摔了跤,不幸小产时,父亲哭了足足两日的功夫。 父亲对母亲素来是百依百顺,言听计从,但母亲的态度素来都是淡淡的,无论什么时候,都看不出来对父亲有多喜爱。 在父亲去世时,母亲不曾伤心,似有松了口气之感。 再后来,母亲不辞而别…… 成婚讲究三媒六聘,自开始合八字起到成婚,快则一年,慢则两年,母亲在成婚前有了他,已是属于私通。 很显然…… 他是奸生子。 任建柏想通了这一层,后背冒出了一层的冷汗。 本朝律法对通奸及奸生子之事,极其严格,处罚极重。 除通奸之人要下大狱,遭重罚,甚至给予族中定生死的权利以外,奸生子无任何继承权,为人唾弃,地位极低,且不得读书科举。 若是他的身份被人知晓,那往后,也就没有任何前程可言。 远比有廖氏这个出手害人名义上的娘,后果更为可怕。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他的父亲已经去世了,无法滴血认亲证明他并非亲生,那这件事情也就尘埃落定。 旁人不会为了莫须有之事,去得罪他这个秀才公,未来的举人老爷。 不得不说,廖氏也算替他做了一件极为有用之事。 也不枉他这么多年对廖氏颇为孝顺,从不短缺他吃喝。 但…… 任建柏目光在廖氏身上打了个转儿,在看到她脸上那副讳莫如深的表情时,心中还是咯噔了一下。 廖氏对他的态度近乎偏执,做下许多的蠢事,但廖氏本身有自己的精明之处。 当初要将他父亲推下井,兴许不单单是因为父亲对他打骂不休。 任建柏表情晦涩,许久之后才开口道,「母亲不理此事,大约是有母亲的道理,父亲性情乖张,母亲那么多年也是受了许多的委屈。」 「这些事已是过去了许久,若非想要求证,我原也是不想再提的,现在既然你已承认,此事便也如此作罢吧。」 言罢,任建柏半蹲了下来,将手中拎着的食盒打开来,将里面的东西一样一样的拿出来,放在干草上。 白面馒头,一碟芹菜炒豆干,一迭卤肘子,还有一碗蛋花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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