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视完一圈后,萧霁月走进秦士廉的官房。 “看得可还满意?” 萧霁月走到房中的沙盘处,盯着沙盘中插着的黄色小旗和黑色小旗,道:“不错,就是人数少了点。” “这个急不得,淮南安稳,愿意从军拼杀的人少,更何况咱们现在连正经旗号也没有。”秦士廉说,“不过现在有个好机会。” “嗯?”萧霁月移动了一个黄色小旗。 “陈启的乱军在江南这么一番折腾,流民暴增,有跟着陈启队伍的,也有另谋生路的,打开江南与淮南的通道,引流民入阳平县,以咱们给的待遇,不缺壮士来投靠。这绝对是扩张军队的好时候。” “那叔父尽管去办。”萧霁月抬头看向他,道,“咱们既不缺粮草军资,也不缺银子。” 秦士廉从书案后走出来,站在沙盘前,拿起一个黑色小旗往前一插,堵住了萧霁月的黄旗,道:“从乱军的势态看,长江水道也断不了多久,通航以后你又如何应对?” 从她谈到军资这份自信的态度上,秦士廉已经猜到她又截留了整个淮南的赋税。 朝廷为了这笔钱,不会善罢甘休,陈启的乌合之众根本撑不了几个月,到时候水道一通,漕运来催税粮,又该如何交待? 现在局势未明,各藩镇对朝廷的态度还是属于阴奉阳违,淮南有了异动,就会是下一个河北道,变成群狼环伺的那块鲜肉。 萧霁月拿起沙盘上被堵住的黄色小旗,往后退入山道:“不需要那么久,三个月够了。”
第171章 交换 秦士廉拿起黑色小旗堵在山道入口, 问道:“消息准确吗?” 萧霁月挪动另一处黄旗,落在黑旗刚才的位置,最初退入山道的黄色小旗调转头来, 对黑旗形成合围之势, “云京来了一份消息, 河东来了一份。” “向砌现在已经离开晋州去云京了,以他在云京的经营和勃勃野心,不到关键时刻,不会离开老巢, 动身去云京的。我们自己的消息或许不够准确, 但向砌的动向定然错不了。” “他此番入京, 应该不会再回晋州了。” 秦士廉招呼萧霁月到窗前的矮榻坐下, 一边沏茶,一边说道:“这倒是给了河北喘息的机会, 向砌重要兵力现在肯定往西转移, 紧盯着云京,河南道又被陈启偷了家,兵力要撤回南部防守, 现在只剩辽东军一家, 洪更抓住机会, 说不定能撑过这场危机。” “时也,运也。” 萧霁月握着茶杯,笑道:“看来这天下的气运是有数的,赵氏王朝的气运下去了, 别人的就起来了。不仅是河北, 就是陈启也是好运道。若不是赶上这种时候,河东观望, 河南北伐,他手下这帮乱军能不能打进河南,那也是两说。” “他要回青州,我们就助他回青州,从河南踏过去,替我们开道。” 窗外乌云翻腾,天空压得很低,光线也暗了下来,秦士廉伸手推来窗子,一股冷风霎时间冲了进来,带着尘土的味道,一场大雨即将来临,校场之上的士兵依然在训练,不会因为风沙雨水而停止。 赵氏王朝即将迎来最昏暗的阶段,站在风暴中心的少数人,已经看得清楚明白,并且都在蓄势待发,准备在风暴中拼杀,成为最后那个迎来曙光的神。 然而,更多的人,只会成为风暴下的一粒尘埃,被风吹动着飞逝,被雨冲刷着带走。这命运看不透,也由不得自己。 秦士廉看一眼茶水上覆下的一层微尘,扬手将杯中茶,从窗口泼了出去,淡淡道:“旧船已朽,破而后立。” 忽然,一骑快马冲破风沙而来,停在房前的空地上,一个萧府的护卫跳下马来,跪在门外,喊道:“报,急信。” “进来。” 护卫推门快步走了进去,双手托着一封信送到萧霁月面前:“启禀小姐,河北的消息,萧总管让属下立刻送来。” 萧霁月拿过他手中的信,缓缓拆开:“下去休息吧。” 秦士廉从敞开的窗户,看着送信的护卫走出去,牵上马,往马棚走去。 豆大的雨点,倏然落了下来,在地面上敲出一个又一个湿漉漉的小坑,在士兵们的衣服上打出一个又一个圆点。 一阵狂风刮过,雨水倏然大了起来,士兵们还在操练,每一脚踩下去,都溅起无数泥浆,衣服也已经被雨水浸透贴附在身体上,但每一刀每一枪丝毫不打折扣。 这时,一队背着长弓箭囊的弓箭手冲进了雨幕,走进靶场,开始在雨中练习射箭。 随着风势加大,雨滴渐渐浸湿了半张桌子。 秦士廉伸手关上了窗子,将风雨隔绝在外。 萧霁月正好放下手中的信纸,道:“洪更死了,洪家满门被屠。” 秦士廉倒茶的手一顿,讶异道:“哪一道兵马,这么快就攻破了河北的防线?手段竟是如此残暴,连送去云京受审这一步都略过了,难道是与洪家有大仇?” 按理说,攻打河北,遵的是皇命,杀死洪更之后,洪氏家眷送去云京受审,给皇帝一个扬威的机会,来换取实际的利益,是最正常的处理方式。 “不是哪一道的兵马,是博州刺史段茂反了,洪更和洪家满门都是他杀的,现在河北所有兵马都在其手里,他已经拿洪更的人头,向朝廷请罪,请求停战,朝廷再派节度使过来接管河北。”萧霁月将信纸递了过去。 秦士廉接过去,快速浏览了一遍,叹息道:“段茂不是洪奉泉的义子吗?他可是洪奉泉留给洪更的左膀右臂,没想到竟做出这种事。真是人心难料啊。” “跟着洪更没有前途,估计就另寻他路了。”萧霁月手指抹了抹桌面上的雨水,凝眉道,“我猜测他是以退为进,并不会真的等着朝廷派人来接管河北,只是想停战缓一口气,将人马理顺,自己掌管河北。不过若是朝廷能够直接封他为河北节度使,就更合他的心意了。这就要看在云京帮他活动的人,能力如何了。” 秦士廉道:“其他三道,不会让他请罪的折子送到皇帝案台的。他要是成功了,那三家的仗不是白打了,什么好处也得不到。更何况河南还因此被偷了家,如何咽得下这口气。苗孝全这个人,最是小肚鸡肠,斤斤计较。” 萧霁月拿回信纸,重新装进信封里,笑道:“伸手的人多了去了,我们等着看戏就行。” 这天下搅动风雨的手太多了,浑水才好摸鱼,不到最后,谁也看不见鱼进了谁的口袋。 小年过完了,春节过完了,河北的仗还没有打完,河南的仗也没有停下。 陈启已经又拿下三城,占据了河南道的半壁江山,让正在讨伐河北的河南军成为了诸道眼中的笑话。 此时的河南节度使苗孝全,可一点也笑不出来,简直想哭。 他没有哭,只是拿着鞭子在院子里发疯,哭的是别人,是被他抽打的小厮和丫鬟。 发泄完一通,在大冬天里,他已经出了一身热汗,心头的火气也渐渐降了下去,扔了鞭子,走进内室,沐浴更衣之后,又是一个风度翩翩的君子模样,骑了马向衙署行去。 大堂之中,他坐在首位,温和地看着座下的官员们,问道:“对于现今的情况,诸君有何高见?” 官员们一时间面面相觑,不知道节帅是怎么个态度,现在有一喜二忧,喜的是河南军在河北境内已经拿下三座城,忧的是自己境内南部六城已经陷入陈启的乱军手中。 比丢了六城更让他们忧愁的是,乱军若是再拿下一城,下一个就是首府宿州,大刀已经悬在他们的头顶之上。 一旦宿州失守,他们这些官员便危险了。 但,看着上方节帅一派沉稳儒雅的气质,又感觉情况还没有那么糟糕。 有人建议道:“现在调回大军,将乱军赶出去,保住河南最是重要。” 有人质疑道:“那刚拿下来的三州如何办,就这样还给河北,将士们的血岂不是白流了。段茂能做出弑兄灭族的勾当,可不是个好惹的,大军调回来,不单单是失去好不容易拿下的三州,姓段的趁我们北境空虚,攻打我们怎么办?” “典州还有天险沧回山可守,北境可没有险要之地防守。” 又有人道:“我们可以派一支队伍隐藏身份,穿过沦陷之地,去往淮南,跟淮南求援,萧节帅行事一直颇为仁义,与咱们多年来一直睦邻友好,想来他不会见死不救。” 又有人质疑道:“圣上的旨意本来就是三道剿匪,江南道已经一滩烂泥,自顾不暇,也指望不上,但是淮南道,你们看看那装死的态度,直接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明面上是道路被阻,圣旨送不到,我就不信,他萧扶城连这点消息渠道都没有。他就是胆子小,不敢出兵,呵呵,当年萧霁川死的时候,谁都知道是谋杀,他连屁都不敢放一个。现在去求他出兵清剿乱军,他怕是在忙着垒墙头呢。” “唉,你这一说萧霁川,我才想起来,他家老二萧霁陵前年好像也死了,也没闹出什么动静。” 苗孝全清了清嗓子,仿佛无意地说道:“他续娶的夫人柳家也没了,那个左膀右臂的三女婿也不在了。” 官员们突然开始窃窃私语:“萧扶城这是得罪了哪路神仙,家里人怎么一个个都没了,最重要的是儿子全没了,造这么一番家业有何用。” “人家怎么没有儿子了,还有个老幺也是男丁。” “老幺顶什么用,看看河北洪家的结果就知道了。还有个侄子洪更呢,不是一样不顶用,段茂他一个养子,肯定不服气洪奉泉将家业传给侄子,洪更要是亲生儿子,段茂不至于反了。” “小儿子不顶用,还有女儿啊,萧家那个死而复生的女儿,野得很,据说现在半个淮南道都得听她的。” “要说萧扶城还是无用,被自家女儿拿捏住,让个女娃娃在淮南官场上横行霸道。” “咳咳。”苗孝全打断了大家的讨论,这些人出主意不行,说起八卦来倒是激.情昂扬,没完没了。 他再次询问道:“诸君觉得河南此困该如何解?” 一人立刻接道:“咱们说到淮南,感觉淮南内里也是一团乱啊,而且淮南比咱们富庶得多,这乱军为何绕过淮南,直接冲咱们来了。他们若是先入淮南,等从淮南出来,北边的战事已经结束了,咱们也不至于如此被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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