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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 毛笔已经掉落无人在意的楼下。 可还没来得及惋惜，只见黄金蟒口中的利刃已经在挣扎间被甩掉。它重返巅峰，下半身盘起，上身撑得笔直，一副蓄势待发的模样。 崇禧拔腿就往外跑，黑蛇已经半死不活在客厅里蠕动盘旋，仅存的活力用来将自己紧紧包裹。 她的手刚碰到门把手，腰间再次缠上金黄色蛇身。 这一次，黄金蟒采取的是速战速决战术。它不再挑衅、也不再唬人，要确保万无一失，让崇禧必须死在今晚。 蛇身紧紧缠绕，崇禧任凭它咬下多少鳞片，也力度不减。 崇禧每呼吸一口都感觉肺部在收缩，似乎每一次呼吸都是余生最后一口。 千钧一发之际，她突然想到什么，颤抖着双手将符咒拼好夹在蛇身之中，咬破手指为黄符画上最后一笔。 几近窒息的前一秒，身上束缚终于消散。 崇禧从半空中迅速坠落在地，顾不上疼痛，她贪婪地呼吸，胸膛起伏明显，像是即将搁浅的鱼。 全身力气都被抽干，下一秒意识就要消散，坠入无边黑暗之际，爸爸妈妈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阿禧——” “阿禧，救命啊——” 崇禧猛地睁开眼。 地上躺着袁琳琅和崇笛。 它们一个脸上贴着驱魔除妖符，另一个腹部贴着，此刻都痛苦地呻.吟出声。 “妈妈好难受，救救妈妈……” “宝贝，救救爸爸！！” “妈妈很爱你，妈妈好爱你啊！！” “阿禧——阿禧，快救救爸爸，爸爸是回来跟你团圆的啊！” “妈妈为了你付出了多少，妈妈不想再失去你了……” 崇禧强撑着坐起来，按着地板起身走过去。 即便是贴着符咒，也能看出妈妈脸上的痛苦，她哭着朝崇禧伸出手，指尖都在颤：“救救妈妈，阿禧，你救救妈妈啊……” 身后还有爸爸在叫：“阿禧，阿禧，你要亲手杀了爸爸吗？我是你的爸爸啊！” 两行热泪从崇禧眼中滑落。 她蹲下来，握住它的手。 “阿禧，救救妈妈，快帮妈妈把这东西拿下来，快点啊……妈妈就要魂飞魄散了……” 房间里只剩下两个人的求救声音，未几，崇禧用双手包裹住它的手，放在脸边，眼泪决堤。 “阿禧，救救妈妈，快一点啊！” “有那么一瞬间，我的确以为你们已经回来了。也有很长一段时间里，我犹豫了。” 她声音发颤：“我在想，如果我一直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你们是不是就可以一直陪着我。” 精心在浴室里拜访好一整套护肤品的时候； 为父母找干净睡衣的时候； 坐在沙发上将这些日子的思念脱口而出的时候； 每一次落泪的时候； 每一次相拥的时候…… 即便当时已经知道它们不是真正的父母，但还是抑制不住倾诉。 崇禧都在想，或许这个世界就是一个谎言。 如果有人能骗她一辈子，那么，谎言还可以被叫做谎言吗？ “可是不行啊，”崇禧抱着它的手臂，说，“齐世还在等着我，那些需要帮助的人也在等着我。” “我不能活在幻境之中。” “阿禧，我们会一直生活在一起……” “崇禧，我们要一直在一起，我们不要再分开！” “我是妈妈，我是妈妈啊！！！” 崇禧看着它，看着它们。 “所以，我在这里陪着你们，亲自送你们走。” 黄符正在消耗它们的生命，黑黄两蛇拼了命的求饶，拼了命喊她的名字。 眼看着她心意已决，便不再伪装，蛇身再次显现。 “你以为你出得去！皇上会杀了你！” “皇上会杀了你们所有人！” “崇禧——啊啊啊啊啊——我要杀了你！！” 尖利的声音随风遣散，黑蛇魂魄率先消散，偌大的身躯顷刻间幻做灰尘，仿佛被燃烧的纸屑那样，铺在地上，风一吹，了无踪迹。 黄金蛇也挣扎着怒吼，尖叫声传到耳中，刺得生疼。 “你等着！皇上不会放过你——啊啊啊啊——” 空气瞬间安静下来，崇禧抬眼，客厅的墙壁颤动，那些被甩在地上的锅碗瓢盆也在飘荡，吊灯在流淌…… 下一刻，眼前出现耀眼白光，崇禧用手臂横在眼前，阻挡白光侵袭。 “阿禧！” “醒醒——阿禧——！” 寒风测测，席卷周身，放下手臂，她又出现在钟楼之上。 齐世双脚抑制不住地前后扫荡，他已经腾空，灵魂在扭曲，喊她名字的声音也漂浮不定。 钟楼之下还有等待放烟花的路人，卖氢气球的奶奶也没有离开，网红们还在直播…… 时钟的钟摆也没到12点。 假的，什么都是假的。 她根本就没能走出钟楼。 从一开始就是幻境！ 陈景尧的声音响彻在耳畔：“臭丫头意志力真不错，朕给了你一个世外桃源你不要，想去地下陪那些死人，等我了结了他就送你上路！” 齐世已经说不出话，摇晃出重影的双脚也在此刻渐渐失去了活力。 崇禧根本来不及说什么，四下寻找，踉跄地朝被扔在地上的背包跑去。 陈景尧存在了百年，无论是戾气还是阴气都比那两条蛇鬼更甚。 黄符都能被他破解，更何况现在手无缚鸡之力的崇禧。 现在她能想到的，只有一个办法。 崇禧迅速在背包里层摸出一个丝绒盒，打开，一枚开口银镯静静躺在里面。 与此同时，钟楼之下还在等待跨年夜的大家正在倒数，时针、分针、秒针即将重叠。 10 9 8 …… 崇禧毫不犹豫拿起银镯，朝陈景尧狂奔而去。 5 4 …… 千钧一发之际，她将银镯戴在他掐着齐世脖子的手腕上，用力捏紧，严丝合缝。 2 1 钟声与雷声一同响起。 烟火的光芒和闪电光闪烁在眼前，刹那间黑夜如同白天。 本来飘荡着细雪的除夕夜，竟罕见下起了大雨。 一道闪电划过，准确劈在了陈景尧头顶，他踉跄地后退半步，紧紧攥着齐世脖子的手也被迫放开。 整整12下沉重的钟声响起。 “玉柔！放过樊家的后代，把你的诅咒全都放在陈景尧身上！” 崇禧仰天大喊，同时接住已经奄奄一息的齐世。 又是一道雷电落下，再次击中陈景尧的身体。 第三道、第四道…… 刹那间电闪雷鸣，狂风大作，倾盆大雨迎头落下。 丝毫不给人反应的机会，豆大的雨滴掉在身上凶猛又沉重。 陈景尧还保持刚才的状态，一只手臂绷得笔直，他错愕地与崇禧对视。 “朕……朕……” “你的朝代早就在几百年前就灭了！你也随着一起去吧。”崇禧含恨看他。 话音还未落，又是一道雷落下！ 陈景尧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完，魂魄被劈得四分五裂，彻底消失在银河系之中。 大雨冲刷着天台，崇禧将齐世紧紧护在怀里，为他遮挡瓢泼大雨。 他想抬手，又无力垂下，崇禧便握住他的手扣在自己脸上。 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坠下，她听见齐世虚弱地说：“这一世，在天台初见……没想到现在也要在天台再见了……” 崇禧哑着嗓子：“是我来晚了。” “没有，”齐世说，“你没有来晚，是我没用。我生生世世，都这么没用。” 崇禧摇头：“如果不是你，我就会被樊昶元纵火烧死，如果不是你一直在我梦中鼓励，我就不会撑到今天。” 她紧紧抱着他，用脸贴着他的额头。 “谢谢你记得这些，”齐世的眼皮已经无力掀起，还是强撑着在她耳边说，“接下来，忘记吧，好好活着……我，我……” “我不会忘记你，我不会……” 崇禧的手突然抓空，另一只手也变得轻盈。 仿佛棉花糖坠落在水洼，顷刻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瞪大了眼睛，左右寻找，不可置信地喊他的名字：“齐世——！” 这一次，再也无人回答。 这场刺骨冰冷的大雨将一切冲刷得干干净净。 钟楼之上，只剩崇禧一人。 钟楼之下，也空无一人。 谁也没想到会突然降雨，无论是主播还是游客，都在一瞬间撤退。 红灯笼被冲刷掉了一层皮，露出里面白色芯子，麦穗也都打结缠在一起。 搭建好的冰雕被大雨冲刷的玲珑剔透，没来得及收走的福字贴在地上，被她踩在脚下。 崇禧行走在路边，全身每一个毛孔都被冰雨浸泡。 就在这一天，她经历了获得和失去，获得是短暂的，失去却是永久的。 在这场大雨里，她漫无目的地走，雨水打湿她柔软的发丝。 “孩子——孩子，过来！” “孩子啊，快过来避避雨！” 崇禧茫然抬眼。 路灯之下，有个老妇人用力攥着一把氢气球，正躲在窄小的屋檐下避难。 她犹如被操控的木偶，木然走过去，站在老妇人面前。 手臂被她一把抓住，扯到屋檐下。 温柔地问：“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呀？和家里人走失了吗？还是自己出来玩的？” 一如那年，在除夕夜，唯一一个给予她温暖的人，这一年又将她护在身边。 她找出干净的纸巾，帮自己擦干脸上的雨水，一边擦一边问：“怎么不回家呀？怎么在街上淋雨呢？” 崇禧看着她的眼睛，刹那间，所有情绪倾泻而出。 她哽咽：“你不认识我了吗？” 老奶奶皱眉，思忖一阵，眼前一亮：“哎呦！我们好多年前是不是不见过啊？” 崇禧点头：“也是在除夕，你给了我一个气球。” “我记得你，”这样一说，老奶奶本来紧张的神色又变得怜爱，“你这孩子，怎么一到过年就这么狼狈呢？今年还是不回家吗？” “我没有家可以回了。” “真可怜啊，”老奶奶上下打量她，“我看你这身衣服还不错，穿得也干干净净的，怎么没有家了呢？” 她们找了个小面馆，老奶奶将氢气球缠在座椅上，五颜六色的光映在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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