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在上一世时,冷宫一直是宫门紧锁,不对游客开放。越是看不到的东西越心痒,白桦当真对冷宫的真实样子,有了不可磨灭的好奇心。 一旁的春桃已经睡熟,听到这么大动静,也完全没有清醒的架势。年纪小就是好,心里没烦恼,这么吵都睡得着。 白桦也不愿做搅人清梦的恶人,瞧瞧起身,溜出了小厨房。 若是别的贡院,保不齐会有重兵把守,只是这是冷宫,阴气最重的地方,值班的侍卫都嫌晦气,每次碰上要到冷宫门口值班,总要想些借口溜号,三五成群不知道聚在何处喝酒去了。 白桦来到冷宫门口时,看到的就是无人把守的景象。 白桦安慰自己,自己只是进去看看立刻就出来,于是趁着冷宫无人把守,偷偷溜了进去。 白桦进入冷宫的宫门,立刻就感到了一种破败之气。冷宫中房屋凋敝,宫门失修,乍一看上去,倒不像是行走在宫中,而是进入了某处村里。 虎落平阳被犬欺,原来宫中竟也有这般不堪。 白桦难以想象住在这种地方的废弃妃嫔,过得究竟是什么日子。虽然说好了只是进来看看,最终却还是没把持住好奇心,一步步向着冷宫深处走去。 直到走到一处院落时,白桦停住了脚步。 原因无他,这处院落里面正传来阵阵啼哭之声,正是白桦昔日里一墙之隔的小厨房中,经常听到的。白桦的好奇心更是一发不可收拾,好奇之外,又有几分“我倒要看看你是何人”的愤怒。 饶是白桦再好的脾气,被人日夜惊扰清梦,也是会烦的。 白桦带着复杂的心情,来到了院落门口,本以为进门还要费一番功夫。直到到了门口白桦才发现,原本应该在宫门口值守的宫女,正在打瞌睡,甚至已经睡得有些不省人事、呼声震天,直到白桦进门,都完全没有发现有外人的到来。 这冷宫之中,除了妃嫔们自己,无人在意她们的死活。 真是个神奇的地方。 白桦没费多少功夫,就从睡得瘫倒在地上的小宫女身上迈了过去。小宫女动了一下,白桦惊得一身是汗,却见小宫女只是翻了个身,复又沉沉睡了过去。 白桦也懒得给自己再找什么借口,毕竟是这冷宫之人先叨扰自己在先,如今白桦夜闯冷宫,也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进入宫门之后,白桦本以为会看到一位涕泪涟涟的女子,正在哭泣自己的命运亦或是皇帝昔日的恩宠。 谁知道,白桦预想中的情景一个都没有发生。 白桦看到了一个女人,她正抱着一个襁褓中的婴儿轻声哄着。这哭声不是女人传出来的,而是那位明显有些营养不良的孩子。 女人抬头看到外人,眼里也没有惊讶,只是冷冷地将白桦望着。 最令白桦感到震惊的是,在这种地方待久了,这位女子的眼中,竟然依旧是清明的。她既没有哭,也没有疯,就是好端端的一个人,和孩子一同被囚于冷宫中。 清醒地被囚禁,比无知无觉更让人痛苦,也更让外人同情。 白桦原本在心中打了些腹稿,左不过是劝她夜里小点声,莫要扰人清梦之类。如今,白桦见到这场面,准备好的话语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了。 稚子何辜,白桦愿意批评一个女子的不讲道德,但是一个深夜哭泣的婴孩,又有什么错呢?他听不懂人类社会的语言,自然也还不懂人类社会的规矩,因此犯了错误,是可以被原谅的。 白桦小声问道:“他怎么了?为什么一直在哭?” “吃不饱。”女子面容清冷,说话也是言简意赅。 白桦有些纳罕。 通过上一世的宫斗剧,白桦知道,后宫的大小事宜,应该都是当朝皇后在料理的。如今这位废妃有了皇子,本不应该住在此处,应当被妥善安置,皇子也应该被交给专业的乳母照顾。 哪怕是母凭子贵,这位废妃都不该是如今这般下场。 白桦心中有些不解,片刻后,又有些释然。 大约,皇后也不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吧。 不然一个冷宫之中失势的女人,是绝对没有权利养活一个孩子的,尚在襁褓之中,就会被争宠之人所害。 白桦再看女子的目光中,多了几分佩服。 白桦没再多说话,再回来时,却是已经带了一碟玫瑰花酥饼。 这是白桦白天解闷时做的糕点,如今白桦的境遇虽好过了很多,但到底也是囚禁于宫中,不得外出。平日里没事可干,白桦便做些糕点,打发时间。 这道玫瑰花酥饼,白桦用的是新鲜的玫瑰花瓣,每一颗都整洁饱满。外皮酥脆,一口咬下去,既能尝到酥饼的酥脆,也能吃到玫瑰花的甜蜜。 白桦好心要送,却被这名女子不分青红皂白地打翻了。 “你是谁?为什么要送我食物?” 女人久居冷宫,显然是见惯了人情冷暖,不敢轻易接受别人的好意。 白桦也没有强迫,自己又从手帕中取出了一块包得严严实实的玫瑰花酥饼,一口咬下去,露出享受的表情。 女人这才放下心来,完全不顾忌形象,竟开始去捡地上的玫瑰花酥饼,嚼都不嚼,直接塞进嘴里,强硬地咽下去。 白桦可以想象,平日里冷宫虽然也有份例,但这帮见风使舵的奴才,肯定没少苛待。从冷宫进门后的种种迹象都能看出,后宫之中的妃嫔一旦失势,过得便是连奴才都不如。 平日里能有口饱饭都费劲,更何况这位废妃还要养活一个婴孩,自己想必也没吃过什么好东西,难怪闻到香喷喷的玫瑰花酥饼时,竟会吃得如此狼狈。 白桦在心底寻思半天,最终像是做了什么重大决定一般,手握成拳,说道:“如果你愿意的话,我有办法,帮你光明正大地走出冷宫。” 正在吃狗食一般不顾形象的女人,听了这话,眼神却蓦然有了光芒,正襟危坐起来。 “不知姑娘贵姓,我本姓庄,从前是庄贵妃。” 【注释1】妆奁:原指女子梳妆打扮时所用的镜匣,后泛指随出嫁女子带往男家的嫁妆。 以上注释来源网络。
第104章 咸香牛舌饼(一) “我姓白, 是一位厨娘。”白桦笑道。 庄贵妃用带着打量的目光将白桦从上至下扫了一遍,很快得出几点信息。 其一,眼前这位姑娘虽然自称厨娘, 身上穿的绸缎却远远高过宫人的月例【注释1】, 定是平日里没少受到主子们的赏赐。其二, 她的手掌白皙光滑, 皮肤更是红润细腻, 完全没有做过粗活的痕迹, 想来必是宫中得脸的人物, 很多活计不需要亲自动手去做。 庄贵妃微微颔首, 补充了最后一点。其三, 最关键也是最显而易见的一点, 白桦身上气质卓然,定是身份不凡。 “白姑娘, 我们去屋里说。” 即便身处冷宫,庄贵妃依然没有忘了隔墙有耳的谨慎。后宫中争宠有多惨烈, 从一位废妃的身上就可以看出。 来到屋内, 庄贵妃还在忙着哄着襁褓中嗷嗷啼哭的婴孩, 顾不上白桦, 白桦便自得其乐地观察着这间寝殿。 房梁上, 蛛丝已经结了网,硕大的蜘蛛肉眼可见,毫不顾忌地在房梁之间横行。桌子上, 只有缺了一角的碗和已经馊了的饭,只有残羹冷炙、半盏烛火。 寝殿年久失修, 废妃食不果腹。白桦经过一番观察后,得出结论。 其实, 直到进门前的那一刻,白桦仍然在犹豫,懊恼方才头脑一热,说出了冲动的话语。 可是,看到庄贵妃怀中明显瘦弱于同龄人,甚至隐隐显露出营养不良征兆的婴孩,白桦想到了刚穿来时,弟弟妹妹双双对食物渴求的双眼。那样白白嫩嫩的小奶团子,却已经感受到了世间忍饥挨饿的苦楚。 爹娘之罪,世道之罪,稚子何辜。 白桦终究还是心软了。 庄贵妃好不容易哄睡了怀中的小奶团,这才有空跟白桦坐下来好好商议正事。只是这一坐下去,年久失修的桌椅板凳,立刻传出来了不满的吱呀声,吓了白桦一跳。 “白姑娘莫要见怪。”庄贵妃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庄贵妃眉目舒展,竟有些一笑倾城的味道。庄贵妃生得明眸皓齿、顾盼生姿,冷宫也不能够掩其芳华,饶是白桦是位女子,也不由得为之动容。 一位废妃尚且如此,白桦无法想象,皇帝老儿在后宫里过得是什么好日子。 “白姑娘,你为何要帮我?” 庄贵妃收起了方才晃人心神的笑容,单刀直入地问道。 “你我非亲非故,我救的不是你,而是你怀中的孩子。”白桦淡淡道:“我只是见不得孩子受苦罢了。” 庄贵妃是个很厉害的女人,方才饿极时,能吃狗食一般,捡起地上落灰的食物,只为果腹,只为活下去,丝毫没有形象包袱。如今吃饱了,也能够端坐于桌的另一侧,谈判一般,冷静审视着白桦的一举一动。 “为什么?”庄贵妃直视着白桦的眼睛,像是要判断白桦的话语的真假。 白桦的脸上浮现出了痛苦的神色,每每回想起刚穿越过来时,那段吃不饱、穿不暖的日子,白桦依旧会后怕。 若不是现代的白桦穿越到了这具身体里面,他们一家人就成了乱世的几抹冤魂。因为家里没有东西可吃,吃到了野山上有毒的野蘑菇,最终一命呜呼。 如果放任庄贵妃和她的孩子不管,这对冷宫中的母子,又会有什么好下场呢? 冷宫中的孩子,注定是长不大的。 庄贵妃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等到孩子长到了一定岁数,早晚会被下人们发现,汇报给宫里的主子。庄贵妃失势又失宠,到时候只有任人鱼肉的下场。 一眼就可以看得到头的结局。 “您除了相信我,也没有别的办法了,不是吗?” 白桦用手指轻轻地摸了一下桌面,立刻被沾上了一层灰,而后更多的灰尘随着被白桦的动作带得抖动起来,在空气中飞扬。 这间寝殿灰尘的厚度,象征着这间寝殿的人,已经被人无视了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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