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卫也前来营救,众人一顿激战,终于七手八脚地将那畜生制伏。 这东西是天降的异兽,即使发疯狂悖,也没人敢轻易伤它。四个锦衣卫只得赤手空拳地分别控住四条腿,才叫它乖乖趴伏在地上,无法动弹。 由于两个副将冲得并不算晚,苏贵妃倒也未见什么明显的皮外伤,只是脸色煞白,一手紧紧地捂着腹部。 “血……血,娘娘流血了!” 众人顺着贵妃大宫女的目光望去,只见贵妃的姚黄马面裙已被鲜血浸湿,大汩大汩的鲜血正从□□不断涌出。 上首的皇帝也被吓得不轻,瘫在座位上良久这才缓过神,“快宣太医!” 大家忙活起来,几个有经验的年长宫女先将苏贵妃抬去了偏殿救治。 “是你!是你!”那大宫女不愿就此退下,对着贵妃邻座的几个妃嫔一通乱指,“一定是你用了女儿酥,才惊得那畜生癫狂。” 她这下不偏不倚,正指着贵妃后座的兰嫔,一双发红的眼睛凶狠得像是在瞪杀人凶手,“你故意用女儿酥,想害娘娘滑胎,是不是?” 蓝芷莫名躺枪,也无从辩驳。 上头皇帝瞥了陈锦年一眼,陈掌印拿捏着气势训道:“没规矩的下作奴婢,主子也是你能胡乱攀咬的!” 大宫女被吓得忙住了嘴,跪下膝行欲退去。 “慢着。”苏仰剑眉高扬,锋利的眼神在那宫女身上飘忽,似是在斟酌她方才说的话,半晌瞥向身后的副将,扬起下巴,一副要发号施令的模样。 “咳。”上头陈锦年清嗓似的咳了一声,沉声道,“苏将军,这里是王宫,不是你的军营!” 言下之意,皇帝还端坐上位呢,别太蹦跶。 方才苏贵妃遇险,苏仰崧就自顾自指挥手下擅自行动,念在他救妹心切,可以不治他殿前失仪之罪。 但此刻,苏仰崧还这般目无尊上,我行我素,实在有些嚣张狂妄。 苏将军到底不是只懂舞刀弄枪的莽夫,见状忙起身,朝皇帝俯首作揖,“此宫女日夜跟在娘娘身边,即便信口胡诌,亦未必全是无根无据之言,请皇上明察!” 有这么强势的娘家人撑腰,皇帝必定是要给苏贵妃一个说法的,当即派陈锦年安排人审问贵妃身边的宫女,又带人下去搜宫。 不多时,陈锦年回来复命,呈上一盒贝母鎏金匣装的女儿酥,还有内官监近半月来各宫香料的领用记案。 陈锦年凑到皇帝身边耳语,皇帝表面脸色无异,一双锐利的眼眸却寒气森森地射向角落里的蓝芷,瞬间让人毛骨悚然。 “兰嫔,整个王宫就只在你的寝殿搜出一盒女儿酥。”皇帝慢悠悠地将一册记案摔下来,“内官监也只有未央宫的领用记录。” “妾身冤枉。”蓝芷当即跪下,“那盒女儿酥,妾身并未用过。” 陈锦年看向桌案上的鎏金贝母匣,确实拿油纸封着,并未使用过的样子。可当他撕开油纸时发现,这里头的香膏明显少了一块。 这下,苏将军坐不住了,嘴角的胡须气得颤抖,直指地上的兰嫔骂道:“蝎蛇心肠的毒妇,竟然蓄意谋害龙嗣,其心可诛!” 兰嫔不过一个普通的深宫妇人何曾见过这种架势?又是皇上又是将军,证据还一条接一条,早就被吓得三魂丢了七魄。 她语无伦次地重复:“妾身真的没有,妾身冤枉啊……不信可让内官监的人来验,妾身今日用的并非此香,请皇上做主,妾身冤枉啊……” 上头皇帝一手支头,疲累地按揉太阳穴,批了一整天的奏折,晚间本该高高兴兴地欣赏表演,放松身心,没想到却弄成这样惹人心烦。 还有一个苏仰崧咄咄逼人,不依不饶地盯着他要凶手。 皇帝淡扫过跪在地上喊冤的兰嫔,哪个凶手会乖乖认罪伏法,不都是哭爹喊娘比窦娥还冤?遂轻轻一挥手,四平八稳地吐出几个字:“将兰嫔拖下去,杖毙。” 蓝芷这下真急了,怎么三两句话,不分青红皂白就要定罪了? 几个宫人已经上手要来拿她,她不认命地挣扎,慌乱中朝惠妃投去求助的目光。 惠妃娘娘抿了抿唇,斟酌道:“皇上,兰嫔一直尽心照顾六皇子,不像是那种居心叵测之人,是否再审查一二?” 惠妃一直尽心尽责地为皇帝分忧,从未有过违背之言,这还是她第一次大庭广众委婉地阻止皇帝做决定。 皇帝默不作声,冷冷地瞥了惠妃一眼。 不是多凶狠的眼神,惠妃却已心领神会不再多言,皇上这是拿定主意了,兰嫔在劫难逃。 苏仰崧又趁机煽风点火,“原来这毒妇是六皇子的养母,怪不得谋害贵妃腹中的龙嗣。” “好了。”皇帝让人赶紧将兰嫔拖下去,又望向远处被制伏在地的尨奴,“先关回笼子。” “妾身冤枉,请皇上明察,妾身冤枉……”蓝芷一边拼命挣扎,一边不住地鸣冤。她发髻蓬散,衣饰凌乱,惊惧的泪水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远处,张荦正跟在尨奴后头,面色沉静地指挥人将它送回笼子。 这癫狂的猛兽方才还张牙舞爪,此刻却安分得像只蔫吧老鼠,四肢懈力,连那粗壮的狮尾也无精打采地拖垂在地上。 “咦?那是什么?” “天哪!尨奴的狮尾怎么掉下来了?” 靠得近的几个妃嫔突然惊呼起来。 张荦下意识地抬脚后退,只见一条毛茸茸的狮尾正静静躺在他脚下,而它的主人还毫无察觉,乖顺地被锦衣卫拖到了兽笼边。 “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说好的天降异兽,谛听的后代呢?” “你们看,这只畜生,像不像一个人?” …… 人群七嘴八舌,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最后是苏仰崧身边一个爱打猎的副将率先不可置信地惊叹:“这是狩猎场驯马的独眼太监吧,两月前还替我牵过马。” 众人听罢,纷纷去端详那只隐匿在毛发中的独眼,它沟壑纵横,血丝盘绕,呆滞麻木得不像个有神智的活物,却依稀能辨认出是一只沧桑的人眼。 人群又开始附和: “确实像狩猎场的李哑巴。” “狩猎场的独眼太监我也认识,人狠话少,身手矫健,驯马的好手……” “这根本不是牲畜,是李公公啊!” “这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第26章 片儿川(四) 方才还钟鸣鼎食、其乐融融的场面一时间陷入了混乱, 众人议论纷纷。 好好的天降异兽为何成了狩猎场的驯马太监李哑巴? 李哑巴又为何要袭击贵妃娘娘? 押解蓝芷的几个宫人也松了手,呆愣在原地。 因为既然这根本不是猛兽,而是一个在狩猎场当差的太监, 所谓‘嗅觉灵敏、乳香致癫’的说法,也就不攻自破了。 蓝芷也还没反应过来, 怎么前一刻她还岌岌可危, 突然就洗白冤屈了? 这猛兽的尾巴掉得也太及时了。 她不禁望向远处的尨奴,无意间对上一双黝黑透亮的眸子,察觉到蓝芷的目光,那双眸就飞快地移开了。 尽管只是匆匆一瞥, 蓝芷还是在那双葡萄般的眸子里捕捉到了一丝关怀。 那个骗子, 平时伪装得再冷漠无情, 到了这种关键时刻, 眼里的关心怎么可能还藏得住? 他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他的姐姐蒙受不白之冤?怎么可能真的让他的姐姐被拖下去杖毙? 蓝芷惊惧的心此刻平静不少,忙趁热打铁解释道:“启禀皇上,妾身从未有过谋害皇嗣之心。半月前,长乐宫驯兽房传出流言, 说这尨奴嗅不得乳香。 且不说这流言的真伪, 既然事关神兽, 便疏忽不得, 妾身当即就命人将这盒女儿酥倒掉土埋了, 若要证据的话,可派人去未央宫后院的海棠树下翻看。 至于这盒中现在装的, 妾身不过见这鎏金贝母匣精致好看, 将自己做的桃花香膏装在里头了, 找个懂香的人一验便知。” 其实此刻问题的关键已经不是女儿酥了,依照皇帝的性子就该挥手放了兰嫔, 但下座还有个不愿放弃任何细节的苏将军。 他一双睥睨千军的眼牢牢盯着皇帝,皇帝只得严谨地派了人去未央宫后院,又吩咐人查看鎏金贝母匣中的香膏。 结果和兰嫔说的一致,她是清白无罪的。 皇帝自然要下令放了兰嫔,并且因为冤枉了她,眼神示意惠妃去宽慰一下。 “此事疑点颇多,还需细细审查。今日已晚,想必爱卿们也都乏了,各自回府吧。朕也要去看看贵妃。” 苏仰崧懒散地侧坐,神色晦暗不明,许是觉得闹了半天凶手没捉到反倒把嫌疑人洗白了,心中不快,重重地“哼——”了一声。 上头,皇帝和陈锦年暗暗交换眼神,苏贵妃不是一般的嫔妃,偏偏今日苏仰崧还在场亲眼目睹,此事不给苏家一个合理的交代,怕是过不去的。 而且,这个交代,让苏仰崧自己的人去寻,更有说服力。 皇帝瞟向一旁的东厂厂督,“张荦,你全权负责此事,将尨奴带去昭狱,锦衣卫出手,务必给贵妃一个公道。” 苏仰崧一听,他自己保举的东厂厂督负责查案,皇帝还算是有诚意的,便暂且罢休,老老实实回府了。 众人各回各宫、各回各家,有几个会做人的妃嫔忙着去偏殿看贵妃、献殷勤。 经过一番折腾,蓝芷情绪大起大落,又是磕头下跪又是拉扯挣扎,此刻颇觉乏累,拖着沉重的脚步朝门口走。 望月阁的门槛高,她一个脚下没注意就疲软绊住了,歪着身子将将倒下。 一只有力的手忙不迭捞住了她,不止一侧,两侧的手臂都被握住,她软塌塌地倒进了一个宽阔的怀抱。 她侧转头,对上了那双饱含关怀的眸子。 张荦连忙别开头,收起眼里的神色,退到一边冷冷道:“娘娘,走路注意脚下。” 宴席上的宾客皆已离席,他们俩是最后才出来的。 蓝芷见也没闲杂人等,就试探道:“今日多谢厂督大人。” “娘娘的意思,咱家不懂。”张荦目不斜视地站在离她半臂远的地方,无动于衷道。 对于他的装傻,蓝芷倒也不意外,反问道:“那狮尾破文海废文都在企鹅裙思尓二而吾酒一寺企,更新上蹿下跳都没掉,若不是厂督故意踩住,能这么巧掉下来?” 话都直白到这份儿上,再装傻,反倒显得遮掩心虚。 张荦顿了顿,依旧是听不出情绪的语调:“刚进宫时,娘娘对咱家有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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