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厂督不是说都忘了吗?” 张荦吃瘪,上回为了让蓝芷死心,他简单粗暴地否认了两人之间共同经历的点点滴滴,说自己全忘了。自己说的话,跪着也要圆下去。 张荦微不可察地眨了下眼,极力维持自己面无表情的形象,“前世的忘了,这一世若没有娘娘,咱家也许刚进宫就被人打死了,这人情得还。” “路见不平而已,厂督不必介怀。”蓝芷盯着他那张快绷不住的脸,继续巧言,“说起来也是够划算的,我不过举手之劳替厂督解了一次围,可厂督大人这前前后后救了我不少次了,回回还拼上性命,这人情还没还完吗?” 张荦:“……” 小太监到底还嫩,不知道怎么跟姐姐狠话互怼,才几个回合,就硬气不起来。 “咱家说什么时候还完,就什么时候还完。” 言罢,脚下趔趄地快步离开了。 * 回到未央宫,已至夜深。 蓝芷本想审一审内鬼,可是白荼竟然不在。 那日,蓝芷发现祁溯的礼品中有一盒女儿酥时,就觉得事有蹊跷。‘乳香致癫’的流言正大肆传播,她刚好就得了一盒,很可能有人要对她不利,只是苦于没有证据,不如来个引蛇出洞。 她不仅让迎春封存了那盒香膏,还偷偷让迎春把香膏换掉了,这样若有人真想动手脚,她也能为自己留一手。 今晚宴会上,蓝芷被诬陷拿下,之所以一开始未解释,也是想看看幕后黑手会不会露出马脚。 这事迎春事先是知情的,晚宴上看得惊心动魄,真真替主子捏了一把汗,今日若不是张荦及时出手,蓝芷要脱身估计也没那么顺利。 孙喜来才听说女儿酥之事的原委,气得龇牙咧嘴,恶狠狠地将白荼骂了一通,还说她定是心虚溜之大吉了。 蓝芷倒不怕她跑,这王宫的铜墙铁壁,她一个小宫女哪能那么容易就跑掉? 果不其然,天快亮时,白荼回来了。 只见那个一贯讲究爱美的小宫女浑身弄得脏兮兮的,发髻凌乱,狼狈不堪。她好像还大哭过一场,两只眼睛肿得像熟透的红桃,面颊上精致的妆粉也被泪痕洇得一塌糊涂。 “你个黑心丫头,还敢回来……”孙喜来一股怒气提上来,正要开骂。 “扑通——”白荼失魂落魄地跪到蓝芷面前,一脸生无可恋,“娘娘,是奴婢对不住您。” 蓝芷厉声问道:“匣子里的香膏少了一块,是你偷偷剜的?” “嗯。”白荼供认不讳,“不仅剜了,还抹在了娘娘的衣袍上。” “娘娘平时待我们这么好,你也下得去手!”孙喜来愤愤不平。 “你走吧,未央宫容不下你。”蓝芷眼神冰冷,前后两世在宫里这么多年,也许她早该将‘背叛与欺骗’看得稀松平常,可真的发生时她还是止不住地心寒。 她曾将这个天真通透的小宫女,看成是这规行矩步的深宫中,一个同道之人。她以为白荼与她一样不认命、不服输,誓要与这不公的世道叫一叫板,改变自己束缚卑下的人生。 可白荼似乎与她想得不一样…… “奴婢错了,奴婢该死。”白荼一边磕头,一边哭诉,“娘娘,别赶奴婢走,别赶奴婢走好吗?奴婢错了……” “哼——”孙喜来横了她一眼,“现在知道错了,你个坏丫头!” “我不是坏人……我不是……”白荼泪流满面,悔恨无助,开始语无伦次,“我是坏人,我就是个大坏蛋呜呜……” 她哭着哭着,眼前抹黑,一头栽倒下去。 再醒来时,白荼在自己的小床上,昨晚她太累加之情绪激动就晕倒了。 她一睁眼见到蓝芷一个人静坐在床前,忙就要下床跪礼。 蓝芷按住了她,面色沉静道:“我想知道为何?你为何要害我?” 白荼一听这话又忍不住要落泪,极力控制情绪,才含含糊糊道:“他骗我,他根本不是湘王身边的侍卫,他就是湘王呜呜……” 蓝芷眼中忽亮,直觉这其中好像有事儿,递了帕子给白荼,缓和语气道:“你别急,慢慢说,究竟怎么回事?” 原来,扬陵计划落败后,祁溯并未死心,又开始了新一轮的筹划。他企图找机会接近蓝芷身边的人,以便宜行事。 白荼是一个天真烂漫,整日想着钓如意郎君的膳房宫女,宫里的侍卫哥哥见过不少,可并不认识湘王殿下。 一个意外邂逅,白荼将高大英武的祁溯认成了宫里当差的侍卫,祁溯也将错就错,故意亲近白荼,骗她替自己做事。 他说自己是湘王的侍卫,湘王苦恋兰嫔,也知道这段不伦恋不会有结果,但还是希望白荼能帮帮痴情的湘王殿下,偶尔将兰嫔的生活琐事告知一二,以慰湘王相思之苦。 白荼一开始也是不答应的,奈何湘王的侍卫英俊和善,一笑起来她就忘了北,哄得单纯的白荼真的开始为他办事,且多是打听行踪喜好,真的都是些不要紧的生活琐事。 这回女儿酥的事,她也知道过分了,弄不好兰嫔会被她害得很惨。可是那侍卫告诉她,只要此事办成,他就想法子带白荼离开王宫,八抬大轿娶她。 她的意中人要八抬大轿娶她,她从少女时就怀揣的梦终于要实现了,她如何能不心动呢? 可事实上,这一切真是个梦,她该梦醒了。 那个满嘴甜言蜜语的男人,不是她的意中人,是个阴鸷心冷、高高在上的皇子。 他欺骗她、利用她,这一切从一开始就是个骗局。 白荼边说边哭,呜呜咽咽。 那个看上去光鲜高贵的君子,其实内在丑陋不堪,他不仅不识民间疾苦,还将她们这样卑微的人看得低若尘埃。 蓝芷轻轻抚上了白荼抽噎不止的后背,目光渐深,她开始怀疑了,祁溯曾经对她的好,是不是都是装出来的,或者说是缺乏真心,出于某种目的的。 像祁溯这样的人,也许潜意识里一直以来,只是将她当做一件势在必得的物品,不管她的意愿,只要祁溯想要,他就不达目的不罢休。 而白荼这样微不足道的小宫女,是祁溯可以随意欺骗利用的人,她的真心,她的感情,似乎一文不值。 那个倔强的小宫女哽咽道:“他说,你如今是兰嫔,还养着六皇子,不好动手。若是害贵妃滑胎,进了冷宫无人问津,他就有法子偷偷将你带出宫。 我……我不明白,他爱慕你,想带你出宫,可他骗我做什么? 他对你的感情是感情,我的感情就什么都不是吗? 他凭什么骗我…… 凭什么!” 第27章 蛋炒饭(一) 苏贵妃失血过多, 孩子没保住,一清醒过来就哭哭啼啼朝皇帝要凶手。 为了排除没必要的干扰,早日抓住幕后黑手, 苏贵妃只得将自己的小动作和盘托出。 原来,所谓的‘乳香致癫’, 是苏贵妃自己命驯兽房的人传出来的谣言。 深宫中待久了, 很多女人会变得疑神疑鬼,万千宠爱于一身的贵妃娘娘也不例外。 七皇子祁溶生下来就病弱这件事,苏贵妃一直认为是后宫有人蓄意下毒造成的。她觉得自己身体康健,怀孕时也谨遵医嘱, 没道理祁溶是个多病的。 一定是有人见不得她受宠又有孕, 对她的孩子下手。 所以这一回, 她要先下手为强, 故意散播谣言,引人对她腹中的胎儿下手。 哪知后宫妃嫔没人着她的道,湘王倒是上钩了,卑鄙地利用白荼陷害蓝芷, 好在小人终究没有得逞, 只是搞了个乌龙。 因为有苏贵妃作死搞事情在先, 皇帝对她滑胎这件事, 似乎少了几分关怀和怜悯, 甚至也没以前那么宠着贵妃了,冷淡了不少。 狩猎场的李公公身份背景简单, 家中清贫就一个年迈的老母, 平时寡言少语、独来独往, 几乎没有走得近的亲朋好友。 锦衣卫将他八辈祖宗都翻遍了,也没找出个合理的理由, 为何要袭击苏贵妃? 苏家自然不会认这个结果,加派人手甚至苏家的亲信也介入了,大有死磕到底之势。 不久后,果然查到了一些蛛丝马迹,大概月余前,陈锦年秘密找过李公公。 苏阉两党本就斗得死去活来的,这条线索无疑使苏仰崧揪住了陈锦年的小辫子。就此抽丝剥茧,‘真相’终于浮出水面。 陈掌印与苏将军是宿敌,见不得苏贵妃有孕助长苏家的势力,所以剑走偏锋,秘密安排了身手矫健的李公公,扮成异兽尨奴接近苏贵妃,伺机谋害皇嗣。 这样的‘真相’似乎合情合理,又能让所有人接受。 经过两党势力的不断拉锯,和皇帝的再三斟酌,陈锦年被罢免掌印之职,罚去看守皇陵。 陈锦年离宫那日,张荦要避嫌没能亲自去送,站在王宫最高的一座楼上吹冷风。 看着那个高伟的灰蓝身影,在重重的红色宫墙间,一点点变小,张荦心中想:或许跟前世相比,他义父的这个结局也不算坏。 陈锦年侥幸留下一命,李公公就没那么幸运了,袭击贵妃谋害皇嗣,是个十恶不赦、大奸大恶之徒,因此被判了最能化解民愤的酷刑——凌迟。 行刑前,蓝芷去昭狱看他。 传说中‘不死也得脱层皮’的昭狱,白日里静得像是座寻常人家的偏宅,可细听起来又会有些不一样,那死寂般的安静中沉浮着深深浅浅的喘息,有些是不屈的呐喊,有些是不甘的呜咽。 蓝芷提着食篮进来,撞见了新任的司礼监张掌印。 尨奴一案,张荦办得不错,皇帝有意嘉奖。苏仰崧当然不会放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全力发动苏党上疏保举张荦进任空缺的司礼监掌印之职。 司礼监掌印负责国家决策中‘批红’的最后一步,审核盖印,内阁阁臣都要敬几分薄面。苏将军这是明目张胆地想将手伸进内阁了。 皇帝表面慎之又慎地斟酌,其实早跟陈锦年在离宫之前,就算到了苏仰崧这一步棋。他们本就有意张荦顶上来,以保存和延续陈锦年的势力。 如果说陈锦年是党争的牺牲品,张荦就是党争的幸运儿。时势造就了他,如果不是苏仰崧日益膨胀的野心,如果不是高深莫测的帝王之术,张荦不会一路爬得这么快。 新官上任的张掌印面色如水地走上前,“娘娘怎么到这儿来了?” “奉惠妃娘娘之命,来送李公公一程。”蓝芷利落地扬了扬手里的腰牌,其实她的内心并没有表面上那么利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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