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卫青牢牢握住长安备军,他这么做,根本不会出现太大麻烦,就算是有,那也正好清理一波有异心的存在。 “放心,朕心里有数。” 卫青劝告的正式,刘彻也收起笑脸,道: “饵料下到这种程度,他们也该上钩了,等清理干净,朕自然不会再继续下去。” 都说到这份上了,卫青也没办法再阻止,只能应道:“是。” 战争中的艰险,只是令人疲倦,朝堂上阴谋诡计,则让人仿佛在大雨天气中,陷在满是泥泞的道路上,能走,可那种身上湿漉漉,走路拔不出腿的感受,让人觉得异常糟糕,即便有陛下处理,他不需要直面这些,但卫青心情还是有些不悦,这无疑让前来打探的朝臣产生了一些误解,也成功误导了幕后之人。 他们觉得,这个时机很适合干一票大的。 长安城内的临里,归家已经快两个月的宗旭,和他的家人都有些犯愁。 自归家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和韩尚院见过面,虽然中间韩尚院的母亲曾经邀他去过一次,但一直未曾谈及婚嫁的事情,这种暧昧的态度,如何不让大家心急? 那可是尚院,中二千石的尚院,其背后不知代表着多少好处! 这并不是贪婪地想趴在韩盈身上疯狂吸血,而是在悬殊地位下,韩盈于他们之间,就像王熙凤面对刘姥姥,她随手打发出去的二十两银子,足够她们生活一年般,韩盈指缝中稍微露一点,就能带给他们翻天覆地的变化。 就像韩盈让他带走的那些各县送上来的礼物,加起来能价值二三十金,折中算,就是二十五万钱。 如今,宗旭一家职位最高的父亲宗辛,在城防处做个俸禄二百多石的小头目,俸禄折合成钱,也就是二、三万钱,也就是说,宗旭一口气,拿回家父亲接近于十年的俸禄。 光这一点,就足够宗旭家里想快速推进这段婚姻关系了。 但这种事情,他们想没用,要看韩盈愿不愿意。 而无论在前往上谷郡那段相处的过往,还是返回后,韩盈的态度都透露着一股她似乎并不太满意这桩婚事的意味。 这就让人有些提心吊胆了。 “都快两个月了,还没个准话啊……” 为了防止宗旭成为赘婿后,因做活带来的手掌粗糙变形被他人耻笑,丢了韩盈的脸面,‘备嫁’日子中的他被迫停止了一系列男人该做的担水劈柴类工作,甚至还要在屋子里捂白。 宗旭有些受不了闲着什么都不干,索性帮母亲理起来线,这种需要耐心的活计,他做得还不错,倒是织布的母亲田南没事就抬起头看看他,然后犯愁地叹一口气,问道: “你平日里挺会说话的,怎么就不能讨韩尚院欢心呢?” 这话说的次数太多,听得宗旭耳朵都要有些起茧子,他沉默片刻,无奈道: “阿母,我要是能讨她欢心,那她就要嫌弃我心眼太多了!” 宗旭不蠢,他能看到韩盈对乐遥的不喜,她厌恶油嘴滑舌,有更多小心思的人做赘婿,而之前在她身边,那些官吏奉承的话说得更真,更让人开心,天天和这些擅口舌官吏在一起的韩盈,岂能分辨不出他话中的小心思? 还不如不说,省得让她厌烦。 “那你肯定是妒忌她身边人了。” 田母继续挑起儿子的毛病:“人家是卿大夫,身边多几个男人也正常,你和他们计较什么?” “我哪里计较这个了!” 这事关男人尊严,可既然是做赘婿,还是地位远高于自己人的赘婿,宗旭也做好了这方面心理准备,不让自己生出妒忌之心,此刻母亲一说,他不由得委屈起来: “那个荣穆陪韩尚院的时间比我还多,我一直都没开口过的!” “嗯,嗯,我记得你说过他,长得比你好看多了。” 田母反应过来,她又盯起儿子的脸,好一会儿,才叹息道: “唉,怪你父亲长得不行,连带着你也不好看,不然,早就讨她欢心,把你娶过去了。” 这恨嫁恨得宗旭头疼。 那样的好日子,他当然想过,可决定权不在他手上,那就只能硬等,这倒也没什么,他算上虚岁也才十九,拖个两三年根本算不上事,他愁的,是一家人只看到了好处,没有看到坏处。 即便身为刺史,也要千里迢迢地去边疆,匈奴攻城的时候,他吓得一夜都没睡着,而她还要冒着被匈奴人围攻,流矢射中的危险上城墙鼓舞士气,更不要说再宅院中生活的那些时日隐约察觉到的风险,实话说,他其实有些怀疑父母的决定。 成为韩刺史的赘婿,真的能不重蹈兄长的经历,安稳一生吗? “阿母,你就别念叨小弟了。” 在外劈完柴的宗肃一瘸一拐走了进来,因有条腿是假肢,坐下去便极为艰难,宗旭连忙上前搀扶了一把,才让他在火盆前坐稳。 烤着火,宗肃道: “那可是尚院,一天不知有多少事要忙呢,拖些个时日又如何?反正又拖不了多长时间,小弟等得起,那钱财也都给他存着呢,就算韩尚院不娶,光那些钱财,也够他置办宅院,娶妻生子了,你要是担心他再被征召入伍,那就让他趁着还有情分在,求一求韩刺史,寻个官中的小职做不就行了?” 宗旭带回来的钱物,宗辛做主,全归给了宗旭做‘嫁妆’,没有让他拿出来接济身有残疾的兄长,只是宗旭不太同意,不能直接给钱,那他就买些米面,肉,以及木炭回来,改善大家的日子,但还没花两次,就被全家呵斥制止,最后不得不全都存起来,由他自己保管。 这是在己方不利的情况下,作出的最合理决定,倘若日后宗旭能成婚,那他日后能接济兄弟的,绝不会是这一点,倘若不成,有这笔钱财在手里,也不至于出现兄弟两人因为提前分财,后续宗旭嫁不过去,又损失不少钱财,无法单独立户娶妻生子而与兄长生怨的情况。 “就是。” 有兄长给自己摇旗呐喊,宗旭底气瞬间就足了一些:“就算是没成,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话有些丧气,不应该从宗旭口中说出来,宗肃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还没来得及开口,妻子周莲便抱着儿子急匆匆赶了回来。 她脸上满是慌张,大白天的,反手把院门关了起来,紧接着便往屋里走,侧身正对着门的宗旭一眼便看到她捂着小侄子的嘴,手臂还在克制不住地发抖。 出事儿了? 宗旭不解,他起身迎了上去,刚刚说了一句“大嫂”,周莲便使劲儿地对着他摆手,让他闭嘴。 什么事儿这么吓人? 宗旭满肚子都是疑问,却也只能先闭嘴,侧身让大嫂先进屋,而在进入之前,她还左右望了望,看看有没有打算透过院墙,正在看他们的邻居。 艰难转过的宗肃,看着从未有过这样姿态的妻子,心中满是疑惑: “阿莲,你这是怎么了?” 周莲眼中满是惊恐,她放下儿子,手却不敢从孩子嘴巴上离开,听到丈夫询问,泪水紧接着就落了下来: “肃哥,出大事儿了!” 能把妻子吓到这种程度的事情绝不会小,宗肃心中一凛,迫切地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不敢催促,而是先安慰道: “别急,别急,你慢慢说。” “我去洗衣,没管这孩子,让他自己去玩,回来的时候,就听他们在唱歌,我一开始没注意,也没听全是什么,只是听着听着,我才发现后两句唱的是,是……” 和一家人在一起,有了依靠的周莲勉强稳住了心神,只是声音还是止不住地颤抖: “是卫与韩,共天下!” 天下,天之下的一切,都只能归属那一个人,除了刘姓,谁还敢染指,谁能染指! 这几乎是直说谋逆的行径,无论成不成真,都代表着尸山血海,无数人将要被除族尽灭的结果,而作为歌谣兴起之地的临里,同样会迎来不知后果的大灾。 田母手中的梭子‘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宗肃额头上也开始冒起冷汗,站着的宗旭更是开始腿软,很快,他的面色也开始发白。 侄子怎么会突然唱起来这个? ‘hán’,又是哪个‘hán’? 死一般的寂静过后,经历风浪更多的宗肃,勉强找回来些理智: “我们赶紧去乡下岳父家躲一躲?” “这岂不是心中有鬼?” 田母眼泪啪嗒啪嗒地掉了下来,可她一点儿都不敢号啕出声,强忍着说道: “我们一家的户籍可都在这儿,哪里跑得了!要是把祸事再带过去,如何对得起你岳家?” 从经验上来说,宗肃的确比不上母亲,被否定了他没有反驳,而是沉默片刻,抬头看向了宗旭: “要不,宗旭你去求一求韩……韩?” 一说出口‘韩’字,宗肃瞬间意识到了不对,他眼中满是惊愕,再看弟弟,对方直接对着他点起来头了! “阿母,你们先静一静,我和宗旭出去,看能不能问问父亲。” 说完,宗肃挣扎着起身,见他动作艰难,宗旭连忙上前搀扶,可他自己也没有多少力气,两个人互相扯着,好不容易站起来。 冬日寒风刺骨,针扎般的穿透兄弟二人的身体,两个人克制不住地打着哆嗦,出不了任何主意的宗肃抖着唇,问道: “宗旭,你见识比我大,你说……这事儿要怎么办?” “让大嫂带着小贝,拿些钱,买点吃的,回乡下看她阿母吧。” 宗旭心里也没什么好主意。 在这样的灾祸面前,他们这些蝼蚁做什么都是徒劳。 回想着京中陛下受咒而生头疾,快半个月都没有上朝的传闻,宗旭后背一个劲儿地发凉,他分不清到底是冷汗,还是风吹,僵硬地说道: “我得去见郑老夫人,将此事告知她。 “你疯了! 宗肃心中一惊,连忙制止道:“这时候你不离她远点,还要上赶着找死! “我也不想找死。 宗旭握紧了拳头:“可她要还想娶我,这几天正巧准备聘礼,又找好了媒人说媒,那出事的时候,我们一家能逃得过去吗! 很有可能逃不过去。 他们一家太过弱小,是否会被株连全靠运气,划掉顺手,写上也是顺手的事情,而涉及谋逆的大事,从来都只是宁可错杀,绝不放过,如若没有提前断了关系,他们—— “那你去吧。 沉默片刻,想明白的宗肃叹道:“提前说了,不管以后如何,我们也是仁至义尽了。 “希望……她能放我们一条生路。 “韩尚院仁慈,应该不会那样。 人在面临绝路时,很容易拉人垫背,宗旭也不知道自己这一去,韩盈会不会放自己一条生路,但他必须要这样安慰兄长,让他打起精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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