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金子揣入怀中,左边个高的守卫上下打量了顾迟一眼,回想一番,笑意突然多了几分异样: “行,我们兄弟两个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这样的回答没有让顾迟放心,心情反而更加糟糕起来。 很多时候,收钱办事是一种值得夸赞的能力,因为更多的情况,是上位者收了钱之后,并不会替此人办事儿,毕竟高位者拥有伤害低位者而不会受到惩罚的权力,给钱的人不满?嘿,不想死就憋着! 很显然,此刻的顾迟运气差到了极致,他遇上了两个收钱也不办事儿的人。 这种情况太过于常见,顾迟也不是没有想到,他咬了咬牙,极为没眼色地留了下来: “家母病得严重,还请两位尽快禀告上官,只请闾里的媪老来,鄙人也感激不尽啊!” 顾迟的不识趣让高个守卫脸色瞬间难看起来: “叫你回去你就回去!” “家母病情严重,我身为人子,焦虑不已,等不住。” 顾迟没有走,他在袖中使劲儿掐着自己的手,用疼痛刺激着自己与高个侍卫对视: “劳烦您通报一声上官。” “什么玩意儿,还敢吩咐乃公?!” 见顾迟反应过来,高个守卫瞬间恼羞成怒,毫不犹豫地给他扣起来罪责: “这么多人都安静在家待着,就你一个人跑出来,乃公可不信你老母病重,说不定,你就是妖言惑众之人,田辙,把他抓起来!” 田辙,左边那个站着一直没有动的守卫。 这样的大事,就算是想随机抓人过来顶缸,也不该是他们两个小守卫能这么草率的决定,上官肯定要过来审审,到时候,顾家子将事情都说出来,他们也肯定好不到哪里去,所以被驱使的田辙,也只是象征性地走上两步,恐吓顾迟,希望能逼着他回去。 “尔等竟敢空口污蔑!” 看着远处走过来的人影,顾迟不退反进,他猛地上前一步,高声喊道: “我妹乃京医院院长韩羽手下学徒!今日家母病重,不过是求两位通报上官,收了钱财,拒不办事,还要以妖言惑众污蔑于我,行杀人灭口之举!尔等就不怕我妹知晓,韩院长知晓,通秉韩尚院派人前来核查此事?!” 这是假话,顾琬并没有那么大的本事,她现在只是能跟着女医学习的仆从,但这两个守卫又不清楚,诈他们正合适。 果然,在顾迟说了这么一番话后,两个守卫瞬间慌了神。 坏了,踩上硬点子了! 高个侍卫与田辙本以为顾迟不过是个落末官宦子弟,可以任由他们欺凌,哪承想,对方还有这么一层关系,他们停在原地,既不能继续驱赶,也拉不下脸面寻求谅解,正当进退两难之际,过来巡视,又听到这声高呼的上官,黑着脸快步过来,呵斥道: “尔等竟敢违逆军令,私下收取钱财!” 见顶头上司突然出现,再想想他应该听到了什么,田辙瞬间慌了,惶恐得连武器都握不稳,‘咣当’一声掉在了地上,双腿更是控制不住地打起来摆子。 “林上官?林上官饶命啊!” “拖下去!” 林上官一点都没与他们废话,摆摆手,后面跟着的将士就要上前拿人,还没碰,高个守卫便已经腿软摔到地上。 顾迟握着拳,冷眼看着这人如同死狗般被拖走。 再指派两个人顶了守卫的班,林上官扭回头,对着顾迟问道: “你是哪家子弟?” 顾迟下意识抬头,对方的须髯瞬间落入眼眶,让人克制不住地生出股干呕之意,他快速避开视线,深呼吸数次,才将这股不适压下去,拱手行礼道: “家父曾为侍御史。” 林上官也算是消息灵通,职位一说出来,他便意识到了什么,问道: “你姓顾?” 顾迟应道:“正是。” “嗯……” 西汉官吏起不多,但落是常态,运气不好,自己身死,家眷沦为官奴的也不在少数,那两个守卫听到侍御史的名头一点也不害怕,还敢收了钱不办事就在于此,毕竟当官的爹已经没了,儿子也没个一官半职,和普通百姓差不了多少,欺压也不会担心报复。 而林上官也不太在意,可听闻他那个妹妹还在京医院里,日后尚有可能起复,那着实要重视几分。 想想顾迟是为母亲拼到这种地步,也是个有情有义的人,倘若日后真能起复,他不过是说两句话,费些口舌,就能收个极大的人情,颇为划算。 这么想着,林上官道: “与韩院长有故,自然不该怠慢,只是法令森严,我不能违逆,这样,你随我去见一见杜主官。” 杜延杜主官,负责审理的延尉署官吏,权力极大,能见他一面,母亲说不定就有救了,顾迟心中欣喜,连忙拜道: “多谢上官。” 午时,结束审讯的杜延,听属下禀报过后,无奈地扶上了隐隐作痛的额头。 从知晓此事开始,他就清楚,自己很难有所收获。 长安城太大,有相同特征的人也很多,即便是确定闾里这些孩童所吟唱的歌谣是外人所教,并大致确定他们的外貌,只要人不在闾里内,抓起来还是犹如大海捞针,尤其是那些权贵不会让他审看家里的家仆,而幕后操纵此事的权贵更不可能让他看见,藏起来和杀人灭口无论哪一个,都会让杜延束手无策。 面对这种情况,他第一时间就给陛下上书,只是陛下回的命令,只有一个字。 查。 查不出来还要查,明面上看,似乎是在逼着他做假证据,但反过来想想,也有可能是利用他擅长审案的名气,诈一诈幕后主使。 只要有撑不住的跳出来,那参与此事的人都能确定,绝不会跑掉。 而在这赌谁最沉得住气的时候,闾内的消息,一丁点都不能透露到外面,哪怕是明面上看和受害韩尚院同属一派的医者也不行。 如此,顾迟绝不能出去,医者也绝不能进来。 可就这样直接回绝他,着实容易结仇…… “林执,你看看哪个闾里有会医的老媪,让她给顾母看一看,再并寻些被褥木柴送过去,记得告诉他,闾里不查出贼子前不得外出乃陛下之令,我也不可违背,倘若他想尽快出去救治母亲,可以来此处帮忙。” 他能做的已经都做尽,再救不回来,那就不是他的问题,而是顾迟自己了。 林执应了下来:“是。” 顾迟踏入社会的时间还是有些短,能分辨出两个守卫想收钱不办事,却难以看出杜延所谓的让他努力,从一开始就注定了无用,还当杜延心善,安顿好母亲,便赶过来帮忙。 他识字,又有耐心,还跟着小妹蹭点女医的课程,整理分析类的事务很快便上了手,极为用心,甚至不惜熬夜处理,可惜,仍旧没有任何用处。 倘若没有外力,拼尽一切的顾迟,仍旧只能看着母亲得不到救援,逐渐亡故。 这恐怕会让他恨自己一辈子。 不过,顾迟运气着实好,母亲生病的时间较晚,而这个时候,刘彻已经不打算继续再等下去。 清除这些敢于染指皇权,利用皇帝的人,并不需要充足的铁证,只需要拥有大致名单,以及比较明确的行为即可。在这之前,已经暴露的北屯司马有一定可能提供这份名单,只不过由于如今仍旧不能确定人选,光对北屯司马下手,那谁也不能保证他所说绝对属实,而不是出现下狱后胡乱攀咬,以至于朝堂动乱的事情。 在这种情况下,刘彻既是设局,也是给了他们最后一次机会,倘若他们没有跳出来,那除掉的也就北屯司马一人,可他们既然敢放谣言,自然要承担刘彻的雷霆之怒。 他派兵围住临里,这个谣言刚兴起的地区,能够瞬间让幕后之人意识到,自己的所作所为早就暴露。 巨大的心理压力下,这些人行为肯定与往常有所不同,所以这几天称病不朝不官,或者在署中魂不守舍的高官,全都被刘彻记在了小本本上,作为重要怀疑对象。 人员肯定不全,甚至有误记对象,没关系,刘彻也不打算按照这个名单杀,因为肯定会有心理素质比较强大的漏网之鱼,甚至他们自己也会意识到杜延不一定会查到自己身上,所以拖得越久,越会让他们确定自己其实很安全,收拾好情绪,重新隐藏在群臣当中。 这是对自己不利的局面,刘彻当然不会让它出现,关键便重新回到了北屯司马身上。 他让张汤去了一趟临里,待其回来后,又让陈寿拿着少翁的人头去北屯司马的家中,并问他一句话。 “卿是要三族陪葬,还是止罪于卿?” 本就精神紧绷,惶恐到极致的北屯司马,在看到少翁人头后,当场就软倒在地,面如死灰,待陈寿说完此问,又如枯木逢春,连忙叫道: “陛下仁慈!我说,我全说!”
第411章 无用之人 敢在未央宫内引导针对大将军的舆论,北屯司马不说是关键决策人,也会是核心成员之一,也就是说,他会知道参与这场谋划的大部分,甚至是全部的人是谁。 能担任北屯司马,就代表他的智商至少处于正常水平,陛下没有直接处决,而是让他以自己的性命和所知来换取三族安危,说明陛下此刻其实并不完全清楚人员是谁,不然,他个人的性命,哪里有那么大的交换价值? 可北屯司马就算是想明了这点,在少翁人头摆在面前,临里又已经被封,明显透露出陛下已经知晓一部分真相的局势下,一点儿也不敢生出糊弄的心思。 毕竟,他们之间又不是血浓于水的亲兄弟,更不是有着崇高理想的紧密组织,纯粹的因利而聚,现在刀已经架在自己和三族脖子上了,不趁着这些同伙身份还有点价值,赶紧卖了,保全家人,还要用三族护他们周全不成? 亲爹都没有这么大脸好吗! 所以,北屯司马毫不犹豫地,将这些人卖了个一干二净。 而拿到正确名单的陈寿,也率着精兵,一户一户地抓了过去。 可人抓完,仍旧不算结束,还需要审讯,理清楚他们到底为什么动手,于是,之前封禁临里的人手又通通被调了回去。 这对于被封禁在闾里的人家来说有些突兀,只是精兵封锁同样突兀,他们前不知因后不知果的事情经历得太多,早就已经习惯了,见精兵真的都撤走,没有人继续锁门,便赶紧恢复日常,采购,寻亲报平安,去找活干的比比皆是,一时间,竟让整个闾里变得极为热闹起来。 可来寻人的顾琬根本来不及在意这些,这些天在外面她简直要急坏了,一听撤兵,便赶紧请假回家看看,医师还让马夫驾着车送她,速度比走起来更快一些,等顾琬急匆匆赶回,见到正在高烧的母亲,惊慌之余,更多的还是庆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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