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嗖——!” 一支冷箭破空穿过,力度强劲,却擦着靶子边,歪斜着钉入墙面。 看着墙上的两三根箭,还有空荡荡的靶子,月郤烦躁拧眉,持弓的手不安摩挲两番。 一旁的小童连忙上前,取下墙上箭矢,也跟着心焦。 自打这靶子立起来,二少爷便是箭无空发。 今日却奇怪。 就没射中一支。 连他这个不懂箭的,都瞧出他心神不宁了。 “二少爷,”小童子紧抱着箭,“可要关上窗子?外面风雨大,吹得靶子晃晃荡荡,简直没法用!” “不用。”月郤硬声打断,又搭上一支箭,拉弓瞄靶。 就在这时,外面响起阵急匆匆的脚步声,还有失声惊呼—— “二少爷!不好了,不好了!出大事了!” 嗓子尖锐破碎,根本听不出是谁。 小童子观察着月郤的脸色,瞟一眼窗外,道:“且让我去瞧瞧,到底是哪个院的下人,竟这般没规矩。” 月郤勾住弦,将弓拉得更满。 小童子已行至门边,却是一怔。 再说话时,语气里的不快散了大半:“秋木,怎么是你?不在院子里照看姑娘,找二少爷何事?” 门外人开口,破锣嗓子里颤着明显的哭音:“小姐不知为何突发厥症,府里医师也不在,我……我……你先让我见见少爷吧!” 月郤在里听得清清楚楚,脸上血色霎时褪得干净。 他下意识松手,箭矢离弓,顿将那靶子打得粉碎。
第15章 听了秋木的话,小童子也慌了,还没来得及喊声二少爷,就听见重物落地的声响。 他着急忙慌地跑进门,只见那把练手的木制重弓掉落在地,摔碎成两截。 而月郤已不见身影。 秋木跟在他身后,问:“二少爷人呢?” “应该已经过去了。”小童子冲进屋,急急忙忙地找起丹药,“到底怎么回事,月姑娘好端端的如何会突发厥症?” 秋木惊魂未定,擦了把泪水后声音发抖道:“她……她就是喝了碗姜汤,手上就开始起疹子,脖子上也是。然后……然后抖了两阵,就摔地上昏迷不醒了。可那姜汤我们事先都尝过,没什么问题。” 小童子手一顿:“你过来了,月姑娘一个人在那儿?身边有没有人陪着?” “那位蔺……蔺道长也在,不知给小姐喂了什么丹药,就让我快些去叫人。我跑去找医师,医师不在,只能往这儿来了。” “你!秋木,叫我怎么说你才好!”小童子将些瓶瓶罐罐一骨碌全塞进了芥子囊,语气更急,“那蔺道长到底是外人,外人!你知道么?把姑娘托给一个外人照顾,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纸鹤传书不行?用玉简不行?” 秋木此时才后知后觉到不妥:“这,我……我实在是急昏头了。” “也罢,左右少爷去了。”小童子拎起芥子囊,“你也别哭了,这事儿突然,谁都没料到。走,快些去看看。” 秋木连连应好,顾不得擦眼泪便跟上了他。 - 玉兰花厅。 瓢泼大雨被风吹进长廊,奚昭蜷躺在地,捂着腹部,疼得近乎痉挛。散乱的长发不知是被雨水还是冷汗浸湿,原本白皙的颈子眼下也泛出薄红,且有加重的趋势。 蔺岐跪在地面,将她的脑袋小心托在膝上,另一手则探进碗里的小半碗姜汤,放出一缕妖识。 没有毒。 他收手,转而作剑指搭在奚昭颈上。 脉搏急促,快得惊人。 他拨开她的眼皮,拂开头发观察颈上红疹,同时唤道:“奚姑娘,哪里作痛?” 奚昭处在半昏半醒间,意识不清地念道:“疼……浑身都……都疼……手……手……” 已是气若游丝。 见她右臂抽搐不止,蔺岐轻握住她的腕,说了声“得罪”后,便掀起衣袖。 她的胳膊上本印着和虎兽的临时契印,而眼下,那淡蓝色的印子竟像着了火般,变成灼目的深红,烧灼着她的皮肤。 只看一眼,他便拧了眉。 放下衣袖,他正欲抱起她,忽从斜里袭来阵气流。 下一瞬,月郤凭空出现在庭院中。 雨势渐大,他却顾不得冷雨浇身。 看见蔺岐把奚昭抱在怀里,原本焦灼不安的神情间顿时多了几分怒意。 他下意识以为奚昭的病痛和蔺岐脱不了干系,怒道:“你做什么?!放开!” 并大步上前,想要推开他。 但就在这时,听见他声音的奚昭恍惚移过视线,瞥见了他。 目光对上,月郤强忍着冲脑而上的怒火,安抚着她的情绪:“绥绥别怕,我马上带你去看医师。” 可和他想的不同,她不仅没应声,反倒避开他的视线,忍痛抓住蔺岐的手:“不要……不要他。” 气息微弱,每个字都轻若雨声。 偏偏重砸在月郤耳中,令他僵停在石阶上。 此时他与她仅有一步之遥,却被那回避的态度隔在千里外。 为何? 为何要避开他? “绥绥,”他尚处在一片茫然中,艰难开口,“是我啊,月郤!你不认得了吗,你、你怕我做什么?怎么、怎么会……” 说话间,他跨上石阶,想要去碰她的脸。 可还没挨着,奚昭便反手推他。许是太疼,她难以控制住力度大小,推开他后,手顺势落在了他脸上。 一巴掌打得结结实实。 月郤登时愣住。 奚昭偏过头,直往蔺岐怀里躲去,抓着他的胳膊急道:“走……走……” 蔺岐看向被打懵了的月郤,直言:“她似乎不想让你靠近。” 月郤呼吸一滞,嗡鸣声从耳中刺向头顶。 在那令人头晕目眩的慌惧里,血液急速涌上,又轰然溃退。 “什……么?”他不敢置信地开口,“我……我没明白。” 什么叫……不想让他靠近? 趁他发愣的空当,蔺岐抄过奚昭的膝弯,直接抱起她。 “我会先帮奚姑娘检查病情,请月公子在外等候。”他顿了步,又道,“姜汤里无毒,但她确然是喝了那碗姜汤才引发厥症,不妨先去查查可有什么人对汤动过手脚。若府中有医师,也可叫几位过来。” 月郤自是不甘就这么将人交给他,可看向奚昭时,却只能望见疼得惨白的一点侧脸。 竟连眼神都不愿分与他些许。 被她打过的那块儿烧得灼痛,他咬紧牙,让出路。 “好,我先去查。” 蔺岐抱着奚昭回了卧房,月郤则守在门口,又以纸鹤传书催促医师。没过多久,秋木和小童子两人就急匆匆赶来了。 那童子大喘着气道:“小少爷,我带了药,府中医师也回了信,说是很快就回来。” 月郤似还没回过神,怔了半晌才斜过戾眼。 “把药送进去——秋木,你留下。” 秋木收回刚迈出的步子,惴惴不安地瞟了眼早已跑远的小童子。 “二少爷,”他概已猜到月郤想问什么,不等他开口便主动解释,“小姐喝了碗姜汤,那姜汤先前也熬过一回,从材料到做法都没变过,并未出什么事。” “来的路上可碰见过什么人?”月郤问。 秋木仔细回忆一番:“不曾。” 月郤思忖着说:“蔺岐呢?他可有碰过姜汤。” “也不曾,小姐喝时蔺道长就在廊道里,离得很远。” 秋木稍顿,忽想起什么,陡然皱起脸。 “少爷,就是——” 天际陡然劈下一道响雷,将他的话掩去大半。 心头莫名弥漫开不安,月郤皱眉:“就是什么?” 秋木正欲开口,小童子忽从里面推开门。 月郤移过视线:“情况如何?” 小童子如实应道:“气息难进,痉挛不止,蔺道长尝试过喂姑娘吃药,但喉咙肿胀,难以咽下。眼下道长正用灵力缓解病痛,让我去打些水,以便烧符兑水。” 秋木连忙道:“我来帮忙。” 小童子点点头,正要走,忽停下看向月郤。 “少爷,还有一事。” “说!” “蔺道长问……”小童子犹疑道,“那姜汤里是不是加了霜雾草?” 陡然听见霜雾草三字,月郤的心倏地一沉。 一边的秋木扫他一眼,不敢开口。 他方才想说的就是这件事。 今早月郤拿了些霜雾草过来,让他们加进姜汤里,还特意吩咐多加些红糖,好压一压草药的苦味。 他们私下里议论过,最后还是马夫神神秘秘地透露消息,听说是什么外边儿来的灵兽骗奚姑娘定了妖契,大公子特意让人从他院子里拔了些霜雾草,好用来洗契。 但他觉得两位少爷总不能害姑娘,就没提起这茬。 许因心情起伏太大,月郤隐觉头疼得厉害,被奚昭打过的右颊更是烧得神经抽痛。 良久,他才语气干涩地问:“那霜雾草……怎么了?” “蔺道长只说,月姑娘的身体用不得霜雾草。”小童子迟疑道,“今日厥症,多半也是服用太多霜雾草所致。”
第16章 又一道闪电划亮天际。 在那明灭闪烁的天光里,月郤的神情显得晦暗不明。 他开始不受控地想起一些事。 那天去找月楚临,被他发现了肩头沾着的一根虎毛。 ——阿郤,肩上沾了何物? 月楚临这样问时,他有想过该如何隐瞒。 外出时处理妖乱沾上的,不小心扯断的衣衫线头,染着墨水的一截头发丝…… 他想了无数个解释,但在兄长的温和注视中,最终还是说出实话:“有只……灵兽闯进了府里。” 月楚临的脸色没有丝毫变化,似乎早就知晓此事。 得知灵兽被私养在奚昭那儿后,兄长只说那灵兽若是作了乱,就尽快处理;要没有作乱伤人,便送出府去。 总之只有一个意思。 留不得。 月郤一开始就猜到会是这反应,可偏偏又是他道:“绥绥刻下了临时契印,听说大哥你那儿……你那儿还有些霜雾草。” 月楚临站在剑架前,轻轻拂落一点细灰。 “让人去药园子里摘几株便是,此事无需告知我。” 最后,是他从下人的手里拿过了霜雾草。 也是他亲手将药草放进了姜汤里。 - 月郤紧盯着房门,目光恨不得将那门灼烧出个洞来。紧攥的右手微颤着,仿佛还能感受到霜雾草草叶边沿的微刺。 扎得他心慌神惧。 他想说他也不知道她吃不得霜雾草,可事情已然发生,他不愿也不能将责任推卸出去。 是他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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