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秉舟则站在门口处, 也打量着床上。 不等奚昭开口, 他便稍蹙起眉道:“月郤?” “月郤?!”薛无赦轻巧跃下窗台, 眉梢扬笑, “真是月郤?他怎的到这儿来了?” 奚昭微怔:“你们认识?” “兄长少时常与他来往,两人……”薛秉舟斟酌着用词,“性情相合。” 薛无赦兴冲冲地上前:“是玩儿得不错, 他比他那兄长有意思多了。不过后来月府不允他去鬼域,这才少了来往。要不然, 现下定比亲兄弟还亲。” 奚昭心想,多半是怕月问星的事会被鬼域发现, 月、薛两家才渐没了来往。 但快走至床边时, 薛无赦忽又停住。 他陡然看向奚昭:“他该不会是来找你讨债的吧?这人自小就听他哥的话。” 虽不清楚她和月家到底发生了何事, 但看情况关系似已差到了极点——甚而逼得她躲到这深山老林来。 “不是。”奚昭说得简单,“他与他哥闹了不快。” “不快?他和月楚临?”薛无赦难以置信, “怎么可能?!当时我与他玩得那般好,他那温吞哥哥一句话,不也立马与我断了往来?还能有什么事能惹得他和他哥闹矛盾。” 薛秉舟在旁幽幽道:“月郤被带走时,兄长往他哥背上踢了两下,还想用勾魂索勾出他的魂。” 奚昭:“……你现在这般健全也挺难得的。” 薛无赦放声大笑,又躬身去看月郤。 凑近了,他却忽耸了两下鼻尖儿:“这人身上怎么一股死魂气息?” “死魂?”奚昭也近了前,确定月郤的胸膛还微微起伏着,才道,“你别乱说,他可还活得好好儿的。” “真有死魂气息——秉舟,你过来瞧瞧。” 薛秉舟上前,也跟着他俩躬了身。 三人将床铺边沿沾得满满的,他观察片刻后道:“确有死魂气息——有可能是恶鬼缠身。” 话落,月郤恍恍惚惚地睁了眼。 眼刚睁开,便对上几双压着审视的眼睛。 …… 他心下一惊,默默别过脸。 “怎么还在梦里……”他喃喃道,同时使劲儿眨着眼。 “哈哈哈——”薛无赦又一阵大笑,探手去拍他的肩,“月二,你别把人笑死!” “兄长,你已死了。”薛秉舟说。 薛无赦哼哼两笑,有意逗他:“有劳提醒,要不是你帮我记着,只怕我早忘了。” 听他们聊了几回合,肩又被拍得生疼,月郤这才回过神。 他移回视线,却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奚昭。 直盯得眼圈微红了,他才哽出声:“绥绥……” 薛无赦一下便从那声亲昵呼唤中听出异样情愫,笑意稍凝。 亦是同时,月郤强忍住不适,撑着床铺起身,何物也不顾地抱住了奚昭。 “绥绥,我还以为又是在做梦。” 薛无赦的视线在二人间游移两番,渐琢磨出了月郤和他哥闹崩的缘由。 他面上仍是笑眯眯的,却用哭丧杖抵在了月郤肩上,将他推开。 “月二,先别急着叙旧啊。”他道,“不若先说说你身上沾的死魂气?死气这般重,离人近了,可是有害无益。” 月郤被他推开时,神情还有些发懵。 好一会儿,他才怔然道:“薛无赦?” “是了是了,亏你还记得我。”薛无赦凑近看他,好笑道,“怎的红成了兔子眼,莫不是夜里偷偷藏被里哭了?” 月郤不大自在地别开脸,片刻又转回来睨他。 “你不也是鬼?快离我远些。” “专往人心上扎刺是吧?”薛无赦直起腰身,将哭丧杖抱在怀里,“别打岔,快说!如何沾了满身死气?” 月郤抿了下唇,嘶声道:“上山的路上杀了些恶妖,尸首概还在山下,去一趟便看得见。” “是么?”薛无赦将信将疑。 这般重的死气,得杀了多少妖。 但他又找不着更为合适的缘由,只得暂且相信。 月郤敷衍解释后,便又看向了奚昭。 一看着她,他的气息又变得不稳:“绥绥,你将我丢那儿就好,何故受累带我回来?” 奚昭不语。 其实也没受多少累。 都是太崖带他回来的。 她伸手碰了下他的额,见不发烧了,便说:“我去拿些药,你在这儿歇会儿吧。要嫌闷,就与他俩聊聊天。” 待她走后,薛秉舟张了口:“月郤,你和她——” “月二,”薛无赦忽越过他,挡在他了跟前,“太崖在你家住过一段时间?” 听他提起太崖,月郤陡然警觉,抬起戾眼。 “是,怎的了?” “没什么,倒是巧。”薛无赦语气轻快,“他也在这儿。” 月郤攥起手,眉也紧拧。 “那妖道也在此处?哪儿?何时来的?他来这儿做什么?” 他接连问了好些问题,薛无赦也越发肯定心中猜想。 这人跟那阴贼果真不对付。 “你不喜他?那正好了。”薛无赦笑眯眯道,“我与秉舟也跟他有些矛盾,看他不快得很。但现下我俩在伏辰寨有事,整日要见着他,颇为心烦——不若搭把手,想法子将他赶出去?” 月郤犹豫道:“你容我想想。” “想想?月二,你何时成了这般拖沓性子。要放以前,不早答应下来了么?” 月郤眉眼沉沉。 自是被那妖道摆过几道,长了些记性罢了。 他没解释,只道:“现下有更重要的事,我便是再不喜那阴魂不散的东西,也得放在之后再说。” “什么事?” 月郤却不语。 兄长似陷入癔症,且还在四处找她。在解决此事,确保她能去危就安前,其他事都得放在后面。 他没解释,薛无赦也不好追问,只得暂且作罢。 等吃过药后,月郤又陷入昏沉劲里,天还没黑,便睡了过去。 - 入夜,奚昭刚放下床帐,正要吹灭蜡烛,便听得一声:“昭昭……” 嗓音空灵,又透出些幽怨意味。 她起先没听出来,还以为又闹鬼了,甚还在想今天这鬼倒聪明,连她名字都弄到了手。 也不知是要借眼睛还是借耳朵。 但当那鬼又唤了声“昭昭”,鬼影也缓慢靠近床帐时,奚昭才突然记起白日里薛无赦说过的话—— 月郤身上沾着很重的死魂气。 又听见外面淅淅沥沥的落雨声,她忽道:“问星?” “是,是我。” 奚昭盯着那身影。 她还真跑出月府了? 怎么做到的? 月问星停在了帐子外:“我就知道,就知道……你不会出事的。他们都要骗我,没事,没事,我才不会信他们。” 她陷入了混乱的呓语,身影却一动不动,似在透过床帐紧紧盯着她。 奚昭正欲掀起床帘,却听得她忽道:“别拉开!” 她手一顿。 “别拉开……”那急切一声后,月问星的声音恢复了平和,“别拉开。我……我现下不太好。你见了定会怕的,别看我。” 不太好? 奚昭疑道:“什么意思?” 月问星并未解释。 些许衣料摩挲的声响后,那床帘被挑开一条缝儿。 一枝莹白清透的玉簪花从缝中探进,微微颤着。 “花,你送我的。”她的声音轻而又轻,“我不敢碰它,担心它坏了,只能轻轻地挨着。好在没有损坏,还好好儿的。” 奚昭看着那枝玉簪,忽抬手掀开了床帘。 烛火映下,她看见了床外的人—— 她像是成了具被火烧过的空壳纸人。 浑身见着大大小小漆黑的洞,身躯也变得残缺不全。四肢布着长短不一的漆黑洞口,脸上也缺了块,以至于她说话都分外勉强。 奚昭怔住。 陡然对上她的视线,月问星脸上浮现出明显的慌色。 她别过身去,仓皇躲至阴暗处。 “别看,有些……不太对。”她说,“很累,很累,没有鬼气能恢复。可我想见你,抱歉……我也不想。再过些时日便好了。” “你这样不会疼吗?”奚昭坐在床边,从她手中接过了那枝玉簪。 像是被火烧破了般,看着就疼。 月问星愣住——概是没想到她会这样问。 好一会儿,她才摇了两下头:“感觉不到。”
第174章 看见月问星身上漆黑的洞, 奚昭把玉簪花放在一边,伸过手去拉她。 但月问星往后退了两步,避开了。 “别、别碰。”她低垂下视线不看她, “不好。” 奚昭陡然想起方才她说过, 是因一直太疲累, 鬼气不足, 才没法修复身躯。 她想了想, 问:“你是同你二哥一起来的吗?” 月问星点头,扯开干涩的笑:“将骨灰带在身边, 便出来了。” 奚昭:“……” 怎么听着怪惊悚的。 她往旁挪了点儿, 让出位置, 说:“你坐这儿。” 月问星摇头。 奚昭:“那我出来?” 月问星将头摇得更快。 好半晌, 她才不自在地坐在了床边。 这时奚昭才看见, 她的身体不光有缺损, 那些漆黑的洞口还在缓慢扩大。 她挑开月问星鬓边垂落的长发, 轻托起那磨损的下颌, 指腹缓慢摩挲着。 “真的感觉不到疼吗?”她问。 感受到她的触碰,月问星攥紧了衣袍,眼神局促地四处游移着。 许久挤出发颤的应答:“不疼。” 是因鬼感受不到疼吗? 可薛家兄弟似乎并不这样。 奚昭又想起另一事:“对了, 你们来的时候有没有碰上白树?” “白树?” 奚昭:“就是之前常守在院门外的妖卫,施白树。” 她给施白树递过信, 施白树回过来的信上说,担心被人尾随, 会绕远路过来。 不过这都一个多月了, 还没见她的身影。 月问星这才想起那人。 碰见了。 自然碰见了。 这一个月他俩都在追着那妖卫东奔西跑, 从无上剑派到赤乌,再到天水阁, 如今八成已去了天显境。 也亏得她有耐心,尽挑着远路绕,就是不往恶妖林踏一步。 “先前遇到过。”月问星垂下眼帘,“她很安全。” 奚昭颔首以应。 她对施白树的修为自是放心,再不多问。目光落在那些漆黑破洞上,她道:“要不我试着帮你补一补?” 月问星怔然:“怎么试?” “这几天恰好学到这处,正愁没地方练习。”奚昭倾过身,指腹压在一处破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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