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是恶鬼。 奚昭直接把她带去了小厨房,袖子一挽便开始生火。 柴火好不容易燃起来了,她转身一瞧,却见月问星还保持着僵立在门口的姿势,眼也不眨地盯着她。 奚昭被那眼神盯得发毛,忽想起什么:“你怕火吗?” 月问星摇头:“只见不得太阳。” “那便好,我看好些话本里都写鬼害怕烟火。” 奚昭说着,又跑去旁边屋里找了条没用过的干净帕子和两套衣裙,回去后把布帕丢给月问星。 “你先把头发擦擦,再换套衣裳。我也得换,这瓢泼雨弄得我满身是水。” 说着便要解开外衫。 眼见她要解开盘扣,月问星倏然起身,满脸见着慌色。 “奚——”她陡然拔高声音,等奚昭惊得动作一顿,才又低下嗓子结巴道,“奚昭,这不合、不合规矩。”
第10章 不合规矩? 奚昭:“不合什么规矩?” 月问星:“我是——” 话至一半,戛然而止。 她抿了下唇,又重复几遍“我是”,但怎么也不说之后的话。 到最后她索性放弃:“总之,不合礼数。我……我出去。” 见她欲言又止,奚昭似乎明白了什么。 她能理解。 每个人的性子不同,虽说是同性,也有人会在意和对方的距离感。 “没事,你不用出去。”她指了下角落里的大木柜,“那柜子后面很干净,每天都扫。我没打湿多少,你先去换吧。” 她拿起手中衣裙比了下月问星的个子。 短了点儿,不过应该能穿。 月问星却道:“不用,我……我不会生病。” “不会生病,湿衣服黏在身上也没感觉吗?”奚昭双手抱着衣服往前一递,“这都是我新买的,还没穿过。先去换了吧。” 月问星直勾勾盯着她。 那头乌黑长发披散在脸侧,露出近乎死白的脸。 也是这会儿奚昭才发觉,她不笑时脸色竟显得分外阴郁。 被那双漆黑眼瞳盯着,直觉身上的每节骨头都浸在了泥水里。 是黏腻的冷。 出于本能,奚昭下意识将手往回收了些。 她正想说句要是用不着就算了,便听见月问星道:“我穿不了。” “穿不了?” 月问星垂下眼帘,幽幽道:“要烧了,才能穿。” 奚昭怔住,视线顺势落在她穿着的素色长裙上。 好像还是上回那条裙子,布料很旧,样式朴素,连花纹都没瞧见多少。 若说刚开始奚昭只是觉得月问星并非恶鬼,要是性子相合也可以来往,那现在她对她就又多了些怜意。 她俩看起来年岁差不多,哪怕妖族的寿命更长,月问星死的时候也必然年轻。 这样小的年纪就因病离世,往后的一百多年间,始终孤苦伶仃地游荡在月府里。 没法离开,见不到外面的鲜活与乐趣。 想要什么东西,只能像祭奠亡人那样靠火烧。 不光如此,她还说过只有月圆时或是彻底见不着月亮的夜晚才能出来。 那其他日子呢? 占据多数的其他日子里,她又在哪儿。 当她在夜里徘徊时,会想要看见太阳吗? 还没往深里想多少,奚昭就已经觉得眼前的鬼魂可怜得不行。 要是她整天只能在晚上飘来飘去,连能聊天的人都没几个…… 她稍作思索,随即拧眉。 准得疯。 疯到在夜里狂嚎都说不定。 也不知道月问星是怎么熬过来的。 思及此,她快步走到火堆前。 “那就烧。” 她直接把衣服一卷,连着一双绣鞋统统扔进火里,丝毫没犹豫。 “你喜欢什么样的都能烧。” 月问星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只能微低下头。 几绺长发垂落,水淅淅沥沥地往下滴,很快就在地面聚成一小洼。 “我……”她不安地转动着眼珠,忽又想起月郤的话,神情惊慌,“我还是走罢,离你太近,不好。” 奚昭不以为意:“先前有位道长给我送了张辟邪符,说是只要带了符就没事。” “可……” “衣服都烧成灰了,现在要怎么做?”奚昭捡了根木棍在火里戳戳弄弄。 她在府中没什么朋友。 月府虽然管得不严,但那些仆侍都有自己的事,鲜少与她相交。 府外倒有几个来往亲密的。 不过她们都不常来月府,几个月才能见一面,平时最多会相互写信。 奚昭分神瞟了眼月问星。 既然她不知晓取魂的事,那稍微亲近一点儿,应该也没关系吧? 月问星犹疑片刻,最终蹲到了她身边。 “要取出来。”她慢吞吞地说,将手伸进了火里。 旺火烧灼,穿透身躯。 她在火里翻弄一阵,再收回去时,手里已多了一堆衣服。 原本的藕荷罗裙少了几抹亮色,像是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灰。又像清透的月光,变成半透明的材质。 “这样就可以了。”月问星起身,正要抖落开那裙子,却忽然僵住。 那惨白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青,瞳仁也一阵紧缩,似是受着什么大惊吓。 “奚、奚昭,”她磕绊开口,气息急促,“为、为何有、有这个?” 说到最后,她已经抖若筛糠,眼神左右乱瞟,就是不敢往裙子上落。 奚昭扫了眼,看见被那堆衣裙半裹着的一件小衣。 “哦,”她语气如常,“你衣服不都湿完了吗?你别担心,这也是新的,买回来后还特意洗过。” 头昏耳鸣中,月问星动也不敢动,语无伦次地推拒:“不、不用穿,不用,对不起,我……我不用,抱、抱歉……” 奚昭登时明白了,尽力安慰道:“不爱穿也用不着道歉啊。正常的,我也不喜欢,尤其是秋冬的时候——那不穿的话怎么处理,再重新放回火里吗?” “嗯。”月问星应道,却没动。 奚昭以为她是不好放,便顺手扯过,一把丢进火里。 橘红的火焰中燃起一簇亮蓝,那件衣服很快就消失不见。 两人先后换好衣服,奚昭看着她手里的布帕:“帕子只用来擦头,也要烧吗?” “不用。”月问星用布帕包住脑袋,一阵乱揉。 等将往下淌的水吸得差不多了,便又递出帕子:“多谢。” 眼睁睁看着她把自己搓成“炸毛猫”的奚昭:“……” 看来是真的没有一点生活技能啊。 奚昭接过布帕,绕至她身后,把她按回椅子上。 “我来吧,省得你待会儿搓成刺猬。”她简单梳了下那冷得跟冰碴子似的头发,话锋一转,“我以前没见过你,你平时也在府中吗?” 月问星:“嗯,在府里乱逛。” 奚昭点头。 难怪除了她,府中每一个仆侍都说见过“月姑娘”。 “那白天呢?”她问,“还有不下雨和月亮没圆的晚上,你又在哪儿?” 月问星紧了紧手,低下头露出一截细长的脖颈。 她犹豫一阵,声音干涩道:“在府里……乱逛。” …… 合着每天都在乱逛是吧。 奚昭原想趁机打听些其他的事,但许是怕影响到她,没过多久月问星就说要走。 走前,奚昭又送了她把伞。 “要是再下雨,在府里乱逛的时候也有个遮挡。” 月问星盯着那把油纸伞,默不作声。 奚昭:“是不喜欢吗?” 她觉得这把伞的花色还挺好看的。 月问星摇头:“不是,我很喜欢。” 她撑着伞出了门,游魂一般飘出小院。 没走多远,她便就近挑了处屋檐躲着,然后合拢伞,翻来覆去地看。 打量时,她无意识地抿起一丝淡笑,后又将伞紧紧抱在怀里,拿脸颊轻轻蹭着湿冷的伞面。 与此同时,她口中喃喃着—— “‘以前没见过你,你平时也在府中吗?’不对,不对……”她仔细想着奚昭说话时的语气,眼中沉进错乱的颠色,“要笑,要大声些。‘白天呢?还有不下雨的晚上’不是,错了,错了,还说了什么?还说了——” “问星?”身后陡然传出人声。 月问星一怔,回身时眼底的癫狂还未褪去。 月郤站在她身后。 看见她手中的伞,他拧起眉:“你在哪儿拿的?” “什么?” “伞!” “伞……伞……”月问星将伞藏得更紧,恨不得不露出一点儿,看他时也目露警惕,“奚昭给我的。” “你又去找她了?”月郤语气更差,“我难道没与你说过,别离她太近!” 月问星扯开一点笑,瞳仁涣散,语调忽上忽下。 “可我也和你说过,不喜欢你和她走在一块儿,你不也没听?”
第11章 月郤皱眉:“无理取闹!” 话落,他才发觉月问星换了件衣裳,连平时乱披着的头发都仔细束好了,用一段殷红的发带绑着。 他忍不住嗤道:“往常不是最不愿把罗裙往身上套,今日怎的转性了?” 月问星的眼神逐渐恢复平静,偶尔露出些许羞意。 她垂下眼帘,修长的手指揉捏着衣角。 “也是奚昭送的。”她顿了顿,“二哥,她说她身上佩了辟邪符,我靠近她也不会让她难受。那……我能不能再找她?” 月郤睨她一眼:“之前说让你别找她,你听过?现在假模假样来问我,我说不能,你难道就真不去找了?” 他语气放得重,月问星却恍若未觉,低下脑袋专心打量起袖口上的细绣纹路。 月郤躁恼拧眉,但也没真生气。 奚昭一人住在府中,的确需要个伴儿陪在身边。比起他和大哥,这人更适合——虽然有时太不正常。 “问星,”他道,“以后若是想和绥绥来往,就忍一忍性子,别乱发疯。” 月问星怔然,很快神情间就多了些厌嫌。 “能不能别这么叫她?”她挑起眼梢剜他一眼,“听得人恶心。” 她咬重“恶心”二字,仿佛他的声音都是什么惹人作呕的秽物一般。 月郤:“……” 他就该把那道人叫来,除了这疯鬼! “我说的话你不听,我也管不着,但还是得提醒你一句——”他稍顿,“鬼王出巡也快了,往后一月别在府里四处乱跑。” 月问星:“他在外头巡街,我待在府里又惹不着他,他难不成还派人来府里抓我?” “是有人要来。”月郤双手环胸,嗓子被雨声盖得模糊,“听闻鬼王如今有意立储,今年他选在太阴城出巡,此事就是交给了他那储子来办。前些日子他给兄长递信,说是想让那储子暂住月府。算着时间,不出十日就要过来了。等人住进月府,你最好能躲就躲,省得魂魄被人勾去地府,还得大哥费心向地府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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