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拂温对鬼脸问,“请问那石榴小妖现在身在何处,神魂可俱全?” 鬼脸并不回答,只阴暗地盯着陈拂温。 陈拂温伸出手,又往坛中倒了一些血,鬼脸这才开口,“神魂俱全,身在鬼殿中,受鬼世子护佑。” 陈拂温手上的瓷器掉到地上,“咕噜咕噜”得不断在地上滚动,她瞪大眼睛,嘴中不断重复着“不可能”,“主上大人如此高贵,怎么可能看上如此卑贱的生命,肯定只是叫她入殿取乐的,对,主上只是闷了,找来一个新的玩物罢了。” ‘玩物’赵止刚吃完半碗冰汤圆,正躺在鬼世子大人的榻上眯眼睛,“终于不热了。”她感慨道。 她是不热了,但殿内所有的随从们都被冻得打哆嗦,青铜杯上的鬼眼珠已经开始结霜了。 殷至半点不受寒气的影响,他在灯下翻看玄色的奏折,一本一本得看过去,侧脸的轮廓冷硬而严谨,不怒而威。 这还是赵止第一次看到殷至批鬼境奏折的模样,她好奇地看了一会儿,自己也拿了本闲话本在榻上翻看,翻开后才知道是狐狸和书生的老话本,满本的风花雪月铺面而来。 她这个石榴小妖显然未经人事,看到书生和狐狸拉了个手就开始满脸泛红,往后又看到狐狸亲了书生的脸,她惊得直接把闲书给扔开,双手捂住眼睛。 殷至看向赵止,“又不舒服了?” “不是,”赵止用手指小心翼翼地指闲话书,“主人公突然亲近了起来,吓了我一跳。” 殷至走到赵止身旁,抬起手摸了摸赵止的额头,感受到她的额头并不烫后才放下手,“怎么亲近的?” “亲,”赵止小声地说,“亲了一下。” 殷至垂眼看她,“只是亲了一口,你又不是没亲过。” 赵止一愣,声音更小了,“这不一样...书中的亲法,是男女佳偶之间的亲法。” 殷至垂下手,捻起赵止发丝上的石榴坠,他看向赵止,眼中深暗不明,“有什么不同?” “这...”赵止措辞了半天,“我说不出来。” 殷至的声音愈发低沉,他弯下腰,和赵止的视线持平,“说不出来便演给我看。” 赵止盯着殷至的双眼,被殷至双眼中的墨色吸引得一动都不敢动,她向来是最敬仰、最喜爱世子大人的,世子大人让她做什么她便做什么,哪怕是这种事... 赵止抬起手,轻轻地拽住殷至宽大的袖角,她抬起上身,快速地在殷至的侧脸上啄了一口。 殷至还没有来得及感受脸上的温热,少女便如同石榴球一般把自己裹在了被子里,只露出半只眼睛。 殷至神色不明,似笑非笑,他伸出手去掀赵止的被子,“屋内才凉了些,别又把你自己给捂晕过去。” 赵止死死地抱着被子,誓要跟被窝共存亡,过了会儿后,她实在闷不住地从被子里探出脑袋来,“世子大人,我好像有些不舒服。” 闻言殷至立马把视线从奏折上转移,看向赵止,“热了?我让人加冰块。” “不是热。”赵止摇头。 殷至开口,“渴了?” 赵止继续摇头,“也不是渴了。”她用手指向自己的胸襟处,“这里闷闷的。” 殷至闻言抬起手,“哪里?” “胸口闷,”赵止说,“又胀胀的,”她不通人事地皱起眉头,“书上说胸口胀胀的,就是又要变大的意思,可现在已经够大了,真烦人。” 殷至伸到一半的手愣在半空,他侧过视线,僵硬地收回了手。
第二十八章 ◎莫须有的口脂◎ 片刻后,大殿内才响起殷至低沉的嗓音,“小妖,难道没人教过你发育之事么?” “发育之事有些什么?”赵止疑惑地侧过脑袋看殷至,“世子大人懂得那么多,不妨教一教我。” 殷至的视线不自然地避开赵止的脖子以下,也不说到底教不教,“这种事,你跟旁人说过?” “这些私密话,”赵止认真地说,“我当然只对世子大人说。” 殷至垂眸看赵止,眸色里像是压下了什么。 ‘好感值+2’的声音再次在赵止的脑海内响起。 赵止弯下腰,想捡起掉落到地上的闲话书,身子往下垂,她的袖子被榻上的软席钩住,露出纤细而白腻的手腕。 烛光下,赵止手腕上的鎏金细纹泛着光。 殷至走上前,指节分明的手拽起赵止的手腕,视线直落在赵止手腕的细纹上,“这纹路,你什么时候留的?” 殷至语气冷硬,显然想起一个不怎么让人愉快的存在。 赵止的身子倾斜,差些歪到世子大人怀中,她看向自己的手腕,用手指擦拭上面的细纹,“怎么到现在还没消,都已经好些时日了!” 她抱怨地皱起眉眼,“世子大人,这次我出去采药的途中,遇到了一个不讲道理的人,我只是说了他几句,他便开始对我横眉冷对的,也不知道用了什么邪门法术给我的手腕上留下了这般纹路,我用水擦了好几日都擦不掉。” 殷至的手指抵在赵止的手腕上,感觉自己只要稍微一作力少女的肌肤便会被扯破,他看向金色纹路的视线有些阴沉,“这种纹路是消不掉的。” “啊,”赵止连忙道,“这可怎么办,我可不想留着这东西。” “可以盖住。” 殷至的手指在赵止的手腕上缓慢地划过,这种触觉阴而寒,却又透着一股烫,赵止下意识地想要收回自己的手臂,却被殷至牢牢地拽在自己手中。 原先的金色纹路开始消陨,而后爬上一阵玄色的纹路来,却又不是纯玄,透着些白,也有些赭,如同被笼罩在雾气中的松柏旁、燃着的点点鬼火。 玄纹包裹而蜷缩,最后化为一隅如花瓣般的圈形,殷至放下赵止的手腕,“这才稍微顺眼些。” 赵止低头好奇地看着自己手腕上的纹路,用手指擦了几下,发现也擦不掉。 “怎么?”殷至的语气中透着股寒气,“想换成刚才的印记?” “当然不是。”赵止没有任何迟疑地开口,“我是在想这到底是怎么留下的,怎么也擦不掉呢。”她说,“世子大人给我留的,自然停留得越久越好。” “停留不久,”殷至道,“最多三日。” “啊,”赵止小声地遗憾道,“怎么只有三日?” “这不是什么好东西,”殷至垂眸看赵止,“超过三日,你的命该没了。” 赵止一动不动地盯着殷至,像是没听懂殷至的话。 殷至盯着赵止的神色,“不怕么?” “有什么好怕的,”赵止眼神透亮而真挚,“如若变成鬼了,便能天天伴在世子大人身旁,岂不是快哉?” 殷至嘴角扬起笑,眼底却还是冷淡,“现在就变成鬼了,你那在人间瞎眼的家人,你便不管了么?” 闻言赵止的情绪低落下去,嗫嚅道,“...不...不能不管的...” 殷至挑起赵止的发尾,散漫地放在指间捻,“以后见到给你留印记的人,记得离他远些。” “但愿永远遇不到了。”赵止说。 “再遇到时,你可以告诉我。”殷至站起身,身影陷入没有烛火的阴暗处,“天地间已经安稳了太久了,乱一乱也不错。” 赵止再次摸向自己手腕的玄色纹路,用可惜的口吻说,“世子大人,这纹路真的不可以再留久些么?” 殷至淡淡道,“不能。” 上古有神,其名为殷至,司灾祸,万物厌之。 作为一个被‘万物厌之’的神祇,殷至的神纹就是一条通向死亡之路的诅咒。 殷至看着榻上仔细抚摸手腕的赵止,如若这神纹真的在她的身上留下超过三日,别说成鬼了,可能连魂飞魄散的机会都没有,便直接消陨在世间,这还是在他未曾复归神位的前提下。 如果真的有一日祂复归神祇之位,以天地赋予祂的灾祸之命途,这一方鬼境,都会在刹那间被卷入地底,成为祂回归神祇之位的路。 可这条路,他走厌了。 殷至看向手下的玄简,想起一些以前的事情。 似乎每次赵止来,总会勾起他以前的一些记忆来,大概是因为殿内许久才来了她这么一个活物,竟然还能从他的手下活到现在。 他的每一次转世,母亲必会因为生他难产而亡,由是天生无母,他坠落时身上便爬有玄色的纹路,如志怪图的扉页,这些玄纹如龙鳞一样保护着婴儿的躯壳,却让接生他的人吓到尖叫晕倒。 出生不祥,大多数家族都会选择将他扔出去,或扼杀在襁褓中,少有的几个留下了他,也会将他扔到偏院去,任他自生自灭,极少数心善的,会继续悉心教导他。 可他是灾祸,他走去哪里,哪里便震荡,哪里便出人命,身边的活人,一个一个地遭霉运,一个一个地死去。 于是再仁厚的圣人,看向他的眼神也开始透露出畏惧,人们害怕他,又杀不了他,个个如同避蛇蝎一样从他身边跑离。 “你安静些,”‘家人们’对着角落里的孩童说,“就像死了一般。” 几千年来,这连绵而阴冷的鬼殿便真的如同死了一般,可赵止一来,整个殿内都燃上烛火,石榴香让阴暗的白灯笼都融暖起来。 “宿主,”因果提醒道,“刚才殷至用神力给你解了业溟的神谕,现在他又开始受到神力的反噬了。” 如果仔细闻,能从殿内的燃着的石榴香闻到一丝血味来,但殷至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反噬,他依旧垂眼看玄简,只是唇色白了些。 赵止看向殷至高大的背影,她转了转眼睛珠,从榻旁拿起《祈神经》,半坐在榻上便直接诵读起来,殷至翻看奏折的动作一顿。 搁在玄简旁的青铜杯柔和地转了转眼珠,“这小妖还算有心,自己身体还不舒服着,竟然能察觉到主上您的不适。” 读《祈神经》其实不是一件轻松的事,这需要耗费诵读人极大的神识力和精力,赵止的身体还没从金色条纹的症状中恢复,再诵读《祈神经》,语气里便有了些吃力。 但少女的嘴角依旧洋溢着微笑,像是在做什么了不得的、让她幸福无比的事,就算中途还因为喉咙干渴咳嗽了一声,但依旧很快地往下诵读。 殷至看向赵止,眼神不明,“不用读了。” 赵止像是听不见,依旧往后翻。 殷至指节分明的手直接抽走赵止手中的《祈神经》,“擦擦你额头上的汗,别再病倒了。” 赵止抬起头,委屈巴巴地看着殷至,“我不怕病,我...”她的眼神比石榴粒还要透亮,“我只怕世子大人疼。”她伸出手重新伸向《祈神经》,“让我再...唔...” 《祈神经》被殷至扔到了地上,他弯下腰,直接把赵止剩下去的言语给吞入了嘴中。 短暂的一吻后,赵止像是呆住了,定在了榻上,一动都不动,而殷至只是拉下厚重的帘子,把赵止待在舒适的榻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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