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睡眠极浅,虽然闭着眼睛,他的神识却依旧是清醒的,如同夜空一样俯瞰着鬼境的每一个角落,夜色中,暗处的鬼眼珠们奇诡地转动。 鬼林深处,时不时传来浣衣鬼用竹枝敲打衣裳的微弱响动。 厚重的帘子内,少女的身形逐渐变大,却依旧毫无缝隙地紧贴在殷至的身前,于是少女的玲珑的曲线贴着殷至蔓延起来,每一寸起伏都非常清晰。 夜色中转动的鬼眼珠们突然停滞,殷至睁开眼睛,夜色深处处,他的喉结动了动。 他推开已然恢复模样的少女,耳边却不合时宜地响起少女的呢喃声,“胀...” 睡梦中的赵止皱起眉头,伸出手想去摸自己发胀的地方,却被殷至突然拽住手腕,手定住赵止的身形,不让她再动弹,帘子里传来细密的梭动声。 适才转瞬即使的曲线,让他太知道少女到底哪出不适发胀了,下一刻,令万鬼来朝的殷至用厚重的被子困住赵止,独自下了榻,推开窗,让冷风贯室内。
第三十章 ◎“你硌到我了。”◎ 诡静的鬼境上空,吹来几缕东来的紫气。 天地间已太久没有神祇复位,云雾之上的神仙们都很着急,他们不明白,为什么明明神位已待,那位司灾祸的神祇还是没有归来。 几道仙光坠入鬼境,将神识融入招摇的鬼火中,“劈里啪啦”得响。 鬼火们如同流星一样划入鬼殿,敬畏而害怕地四处乱晃。 “什么?”其中一道仙人鬼火惊呼,“这位殿下的周身竟然有活人!” 他们在殿内看到了一道着石榴红的少女身影,赵止手上拿着瓷瓶,正在接花上的露水。 “真的是活人,”另一道鬼火也倒抽凉气,“不是傀儡、也不是秽物的活人。” “难不成这位神祇还没有恢复记忆吗,”仙人鬼火说,“在神境的时候,祂总是避人千里,如若有活物靠近,都会被化为血雾。” “对,这才是这位神祇司灾祸的品格。” 仙人们说话的声音极小,他们很忌惮暗处的鬼眼睛珠们,虽然殷至还没有归位,但他们知道这位神祇是多么庞然而令人恐惧的存在,他们不想成为血雾,他们只想替神境召回他们的神佛。 “也许我们可以附身上这个小姑娘,殷至殿下既然愿意让她靠近,说明她应该是个特殊而较为令人信任的存在,我们可以借由她的话语来劝说殿下复归神位。” 鬼火们静悄悄地向赵止的身上撞去,却被一阵无形的力量给隔绝在外,鬼火们散成火星,神仙们的神识差点被打散。 赵止只觉得脚踝一疼,她低下头,发现自己脚踝处的金色纹路褪色,最后彻底消失,而她身后的鬼火们则是萎靡地在草地里冒烟。 “怎么可能,我好像在那女娃身上查探到了神力,其他神祇的...神力,像极了司战的业溟。” “嘘,就算我们侍奉的神君大人只有殷至殿下一位,也不能如此直呼业溟神君的名讳。” “这女娃到底是什么来头,不会是业溟神君安排在我们主上身边的卧底吧?” “虽然不知道她什么来头,但从来没有活物能长久地待在主上身边,用不了多久她应该便会化为一具尸骨了。” 仙人鬼火们遁入殿外,去寻找更适合的法子来替神位召回鬼世子。 当日下午,陈拂温跪在鬼殿外的断桥上,嘴中低呼“主上万岁”,而后向鬼侍卫们高举起自己被神仙托梦而找到的一方宝镜,“此乃仙人所托、献于世子殿下之物,乃一方宝镜,可以平衡灾祸,分担主上的头痛、失眠之忧。” 陈拂温叩拜完后想自己进鬼殿献上仙镜,却被鬼侍卫按住,镜子被留下,她人依旧被请退至断桥之外,转眼之间,鬼殿从她的眼前消失融入阵法中,任凭陈拂温再怎么找,却怎么也找不着。 她不甘心地攥紧手心,但一想到昨晚神仙给她托的梦后,又慢慢地松开了紧皱的眉头,仙人们既然选择托梦给她,这说明她才是天命之女,才是真正应该侍奉在世子大人身边的人。 只等那方宝镜发挥效用,让世子大人看清那个石榴小妖的真面目,一切便能回归正轨了。 那小妖嚣张不久的,陈拂温回去的步伐比来时还要轻巧。 宝镜确实是个宝镜,也确实有轻缓头疼的效用,这一点殷至再了解不过,他看着手中的青铜镜,手指略微一敲,镜子碎成一片,他挑中了其中一块纳入手中。 这块镜片是整个仙镜的阵眼。 而这方仙镜只是殷至以前在神境时无聊的作品,蓬莱以南有仙湖,可以平衡灾祸之命带来的头痛,他听闻后,直接去蓬莱把仙湖纳入手中,收化为一方铜镜。 现如今铜镜流入鬼境,只有一个可能——那群仙人们来找他了。殷至散漫地挑起眉头,看着天地的模样仿佛在骂一个‘蠢’字。 不多久,赵止发现殷至的腰间多了一方碎镜片,坠在潜龙玉下,散发着比青铜还要浑浊一些的光。 “宿主,不好,”因果说,“这东西是神境之物,除了能让殷至不再那么头疼外,还有唤醒神性的效用,如果一直佩戴下去,殷至可能会忘却一切类人的情思。” 此时天已暗,鬼殿内燃着石榴香,赵止坐在烛火旁,正在用团扇扇火,煮着用露水烹的花茶。 她抬起头看向坐在位上阅览玄简的殷至,视线定在殷至腰间的碎镜片上。 因果过分担忧地说,“宿主你不觉得殷至今日对你没有昨日那么亲近么,说不定就个碎镜已然发挥了效用。” 赵止不慌不忙地继续扇着团扇,她略微皱起眉头,像是有些热一样把自己外裳脱下来,她里面穿得很薄,上衣短到露出了半截腰身,白盈盈得亮人眼。 殷至翻着玄简的手似乎有片刻的停滞,但他并没有看向赵止。 于是赵止凑向殷至,半点不带害怕地坐到殷至身旁,她的发丝都透着股石榴的甜,她好奇地指向殷至的腰间,“世子大人,这碎镜青铜是什么,我还是第一次见你佩戴。” 殷至垂眸看了她一眼,摘下腰间的青铜碎镜,直接放到赵止的手掌心,“不入眼的小玩意儿。” 不过一片蓬莱外的仙湖。 赵止没想到殷至直接把青铜碎镜塞到她手间,她试探地在手间摸了摸,发现碎镜的边缘像玉的质感,并不会划破她的肌肤,她不停地放在手掌心把玩,左抛抛,右摸摸,手腕上的银铃跟着晃。 “如果能毁掉这个神镜就好了,”因果担忧地说,“上面全都是清心寡欲的蓬莱仙气,我光是看看都觉得清心寡欲了。” 赵止抬眼看殷至,“世子大人,这青铜镜看起来普普通通,不像是配得上挂在世子殿下腰间的物件,难不成有什么特殊的效用吗?” 殷至言简意赅道,“断情绝爱。” 赵止:“.......” 殷至看向沉默的赵止,他觉得这懵懂的小妖根本不知道什么是情什么是爱,更不用谈断情绝爱是什么了。 果不其然,赵止问,“世子大人,什么是断情绝爱?” 殷至简短而冷厉地解释,“便是不要再做你看得那些话本上做的事。” 赵止转了转晶亮的眼珠子,“不能再做狐狸和书生做的事了么...”她不解道,“可话本上说他们很幸福。” 殷至冷淡地说,“不过人间短乐。” “可我...可我还没试过呢,”赵止靠近殷至,红着脸低下声音,“话本上说,纠缠的事情,可快活了。”赵止愈发凑近殷至,“世子大人,你怎么知道那只是人间短乐,难不成...你试过么?” 殷至怎么可能试过,他身边的活物只有赵止一个,而现如今赵止像朵石榴花一样攀在他身上,她露出的那半截短截腰身白得扎眼,若有若无地蹭过殷至的手背。 殷至移开视线,他的喉头略微滚了滚,把手边赵止刚煮好的花茶给喝下去。 连茶水里都有着股赵止独有的甜味。 茶喝完后,殷至把青铜碎镜重新挂回腰间,有了这方仙镜,神力的召唤之苦很大程度得被抵消,赵止便不需要再留在殿内诵读《祈神经》。 随从和侍卫们毕恭毕敬地用轿子把赵止送出鬼殿,直到赵止进入因果为她伪造的鬼境之家后,才齐步离开。 因果很担忧,“有了那青铜镜,殷至都不需要你给他诵读了,如果一直这样佩戴下去,这可不是一个好现象。” 赵止看起来像是不太在意这件事,从乾坤袋中翻开一本《种鱼经》慢悠悠地看。 “宿主,”因果还是担忧,“鬼世子不会以后就真的断情绝爱了吧,那你以后想要成为他的恋人可就难了。” 赵止冷静地说,“我不会让他断情绝爱的。” “宿主,”因果问,“你是有什么想法了吗?” 赵止说,“春许宫留给我的药,我还没有用。”她说得平淡,仿佛那只是一瓶普通的药粉。 因果倒抽一口凉气,这世上,恐怕也只有它的宿主能一脸平静地说出要给神祇下药的事。 赵止现在住的地方是因果为她安置的一隅小院,院外长满了花,屋上的灯笼上燃着点点鬼火,像火红的眼睛。 烛火燃尽,赵止阖上书,闭上了眼睛准备安眠,但刚闭上眼睛,她又立马睁开。 透明的卡牌在夜色里旋转,像是在向她暗示着什么。 下一瞬,周遭的环境如同退潮一样被返上一层蒸汽,有力的脚步声靠近她的床榻,业溟直接将她抱进怀里,蒸汽裹住他们两人,业溟便如此迤迤然地把赵止抱回了自己的殿中。 内殿的四周都是屏风,业溟并没有把赵止带回休憩处,而是抱到了一个桌上摆满各色木雕和画卷的内阁,室内地上也被铺满了花,业溟弯下腰,把赵止抱到一个绣有大串石榴的屏风前。 窗外有巨物“咯噔”的齿轮转动声,但很快便只剩下风声。 业溟冷淡地看向怀中的赵止,“你的家可真多,云界有,鬼境也有,要不要在蒸汽之地也给你留个宅子?” 赵止看向业溟的眸子里只有无辜和不解。 业溟被这眼神看得嘴角露出一抹冷笑,他保持抱着赵止的姿势,他靠近赵止,用冷淡的语气在她的耳边说,“还是说,你不满足于宅子,而是想和我住在一处?” 赵止退无可退,腰部被业溟腰间的佩剑硌得生疼,她温柔而委屈地皱起眉头,“少君大人,你硌到我了。” 业溟恶劣地欣赏着赵止眼尾得红,“那便硌着。”冰凉的剑鞘探入赵止柔软的腰身,刺起一阵冰凉。
第三十一章 ◎你的被褥上都是你身上的香。”◎ 赵止一夜未眠。 业溟让她坐在屏风前,摆弄着她的衣裳和姿势,而后拿起金砂笔,在宣纸上勾画她的轮廓。 殿内的窗户都开着,能清晰地听到窗外巨物游动的声响,偶尔天空迸发出带火花的巨响,业溟只会若无其事地说一句,“在演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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