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心则乱,就连素来不信佛的赵夫人也熬不住,私下里借口外出游玩,带着阿芙去几个庙里求签。 有好的,众人便都喜气洋洋,说这庙宇果然灵验,大师们也有些道行,又广施香油钱。 有不好的,赵夫人便把脸一抹,当场丢了签子,拉着阿芙转身就走,口中仍道:“野庙野和尚,都是故意做出来糊弄人钱财的,谁信它!” 众侍从纷纷附和,并同仇敌忾。 姑爷那般人品,那般才学,用得着甚占卜! 自有天上文曲星君庇佑! 阿芙:“……” 母亲说得对。 原本皇帝还想点宋琦为考官,奈何两家定亲,宋氏一族需全部避嫌,连带着董门上下一干老少也不得参与。 没奈何,只好仍以礼部尚书为主考官,另择副考官三名。 会试之前,秦山和秦猛彻夜难眠,抱着第二天秦放鹤考试要用的东西干瞪眼。 想起本届主考官,二人又不免有些担忧,“他那个徒弟傅芝,之前就曾在乡试时为难你,如今又来了师父柳文韬……能教出那样的徒弟的,会是什么好鸟?说不得师徒二人蛇鼠一窝要害人哩!” 秦放鹤却笑得轻松,甚至还有闲情逸致练字,“他没有那么大的胆子。” 会试虽然不是皇帝直接监考,但就在他眼皮子底下搞,只隔几道墙。但凡有个什么手脚,只要秦放鹤当场喊破,就直接捅到皇帝跟前,告了御状了,谁都压不下去。 上一次会试,主考官宁同光只因摸偏了皇帝的心意,排名略激进了些,这会儿还在西南啃蘑菇呢! 三位副考官也不是吃素的,哪个不是皇帝心腹?岂容他只手遮天! 会试考场上针对考生公然打压,柳文韬敢吗? 若要动手脚,也只能是考完排名。 可这也不容易。 若秦放鹤只是那等无名之辈,无人知晓,随便来个谁也就轻松按死了,但他这几年的经营不是白给的,所有人都知道秦子归乃本届黄榜大热门,城中各处都开了盘口押注,赔率相当一致。 这就说明大家的看法也很一致。 况且会试之后还要公开考卷,那些早就眼巴巴等着看热闹的好事者,此时也变相等同于监考官…… 不是爱看热闹吗?热闹也不是白看的,即便不买门票,总该有点用。 这就是名望的好处。 如此“众目睽睽”之下,纵然对手有心动手脚,也必然投鼠忌器。 其实科举考试中最容易动手脚的,就是会试之前,截止乡试,因为那段时间朝廷其实并不怎么重视。 就好像现代社会,国家会重视高考状元,但有谁在意中考状元吗? 没几个。 也就是说,傅芝等人已然错过了最佳动手机会。 再者秦放鹤也不认为对方会冒这么大的风险搞自己。 无他,回报率太低。 之前他虽然与傅芝有过节,但事情说小不小,说大不大,最终并未影响结果。 说白了,其实现在双方正处于微妙的平衡。 秦放鹤不是冲动的人,只要双方没有直接的利益冲突,可能这件事儿几年甚至十几、几十年内都不会被人提及,就这么过去了。 但如果一方主动出手,平衡便会瞬间打破,不死不休。 况且相较于搞掉自己,秦放鹤觉得,傅芝的师父柳文韬现在更渴望更迫切的应该是入阁。 而他的师公董春为次辅,并且有极大的可能在未来几年内升任首辅,或许董春不能决定让谁入阁,但若想阻拦谁,却轻而易举。 所以只要柳文韬不糊涂,眼下非但不会向秦放鹤使绊子,甚至极有可能尽量倾向,以此向董春示好、赔罪低头。 哪怕得意门生傅芝不高兴,甚至可能被算旧账。 这就是政治。 曾经的傅芝为了师门,毫无心理负担地选择献祭无辜的秦放鹤。 而如今的柳文韬,却也可能为了师门,献祭自己的弟子。 立场不是绝对的,矛盾也不是绝对的,但利益是。 在绝对的利益面前,次要矛盾随时可能屈服于主要矛盾。
第84章 会试(二) 会试一共三场,第一场在二月初九开始,之后分别是二月十二、十五,有主考官一人,副考官三人,同考官十八人。 会试由礼部尚书统一负责,有时也同时担任主考官,便如上一科的宁同光,这一科的柳文韬。当然,也不乏单独指派的情况。 考官任命大约会在考试前的三四天发出,接到任命后,考官们需要立刻进入考场等候。 而考生们只需提前一日,初八进场即可。 大致流程与乡试并无不同,因应考人数众多,也需考生们天不亮便出发,先去都城贡院门前按照省府籍贯集合,由专人点卯,之后验明正身,依次排队入场。 望燕台偏北,昼夜温差更大,二月初的凌晨可比清河府冷多了,冷硬的地上扑满银霜,墙角甚至还堆着未化净的残雪。 秦放鹤出门时,顿觉冰气扑面,都冻得打哆嗦。 汪府上下都跟着动起来,各处亮起黄橙橙的光,汪扶风和姜夫人也起了,亲自与他检查了随身物品,又仔细叮嘱秦山和秦猛,“机灵些,别生事,也别怕事。” 早些年他们还曾设想过,若来日儿子应考时,他们要如何如何。不曾想如今亲儿子还在后头,这个半路收的儿子倒先用上了。 挺好。 秦山秦猛肃容应了,“是。” 不必额外谁交代,他们早就准备了不知多少天,哪怕今儿把这百八十斤都撂外面,也必要护得周全。 到底不放心,汪扶风又将自己一个心腹暂时派出去,“你这几日就跟着他,若有什么不对的,知道该怎么做。” 那人应了,转身向秦放鹤行了礼,然后便站到秦山和秦猛身后,一点儿不争抢。 外头号炮响了一声,汪扶风捏捏秦放鹤的肩膀,“去吧。” 秦放鹤后退两步,向师父师娘行了礼,这才退出去。 天还很黑,抬头能看见明亮的星子,他最熟悉的猎户座正冲这边眨着眼。 秦放鹤用力吸了口凉气,深深地望了眼那一排三颗的猎户“腰带”,转身,踏步。 “走!” 不知今日这一去,他可否将腰间布带换成玉带? 几乎与此同时,宋府也亮了灯,无数仆从悄然忙碌起来。 阿芙半宿没睡,只后头实在撑不住了,这才胡乱眯了会儿,略一点头,便问外头什么时辰了。 贴身丫头白露便擎着灯过来,伸手打帐,“姑娘可是要送姑爷进考场?” 如今正式定了亲,宋家上下便以姑爷相称,最初阿芙还有些害羞,可一回回叫的多了,也就习惯了。 她确实是想去的,可又担心去了打扰对方,故而不曾声张。 可到底在家里也是干熬,想了一回,便要起身,“我只远远去瞧一眼。” 白露便笑,又让小丫头子们进来点了灯,送了滚水,自己亲自服侍她起来,“难为姑娘寝食难安的,保不齐,姑爷也等着呢……” 屋里烧着地龙,暖烘烘的,起来也不冷,阿芙先穿了中衣,又披十八瓣双重莲刺绣云肩,去梳妆台前梳头,听了这话便摇头,“他不是那样儿女情长的人。” 后面几个丫头听了,对视一眼,便不再劝。 阿芙有两个贴身大丫头,白露管衣裳首饰,立冬管各处迎来送往并阿芙的私库。两个大丫头手下又各自有两个二等丫头,并三等丫头若干,分工协作十分清楚。 这会儿白露便叫小丫头捧了一套大红雀登枝冬装来,又配着红宝石的头面,“姑娘,穿这套今年新做的吧,人都说鸿运当头,咱也讨个好彩头。” 红宝虽有些招摇,然这一套是夫人特意选了江南花式样子新打的,一应钗簪压鬓挑心等俱都是小巧精致的金缠丝,十分轻巧,正是冬日里小节令带的,又喜庆,又不浮夸。 阿芙从镜子里往后瞧了眼,果然满目红晕,十分鲜亮,也自欢喜,“也好。” 都说尽人事听天命,在考场之上她帮不得什么忙,惟有帮着取点好意头,也算一份心意。 那边立冬也搓着手进来,“姑娘,马车已经备好了,我叫人端了火盆上去熏着,唯恐您等的时间长,我还叫人预备了几个点心匣子并汤婆子等物,二门三门上也各自报备了,直接走就成。 方才我回来时,也瞧见了夫人那边儿的嬷嬷,便同她说了一声儿,想来老爷夫人也没睡好呢。” 大女婿的前程成与不成,就在这几日了,由不得他们不紧张。 阿芙点头,想了一回,叫人配着那套红宝石头面梳了个灵巧发髻。 又有厨房里端进来一盘小小几个牛乳银丝卷子,另有两样小酱菜。 这么早,阿芙本是没胃口的,可她也知道会试入场慢,说不得要等大半日,肚里没食如何撑得?便都一口一口就着吃了,果觉身上暖和了些。 稍后,又有赵夫人的陪房来送了一回银子,叫阿芙自己看着使。 宋伦和赵夫人是长辈,此时不便出门,可心里到底记挂着…… 阿芙到时,秦放鹤已经排队准备入场了。 到底是会试,检查越发严格,队伍移动很慢,考生们又普遍穿得不厚,这么站着,地面寒意迅速穿透脚底,不多时人就冻透了。 秦放鹤年轻火力大,平时又日日勤练太极不断,倒还撑得住,可怜有些五六十岁的老考生,冻得鼻涕泡都出来了,也不知能不能熬下来。 秦放鹤觉得应该会有人来送自己,但放眼望去,四面都是人头,瞧也瞧不见,索性便不想了。 这回不仅装考试用品的考篮是特制的,就连书写答卷的笔墨纸砚也是到了现场单独领取,不许自己单独准备。 衣裳打扮也有要求,不得有口袋,棉衣不可过厚,不得有逾制犯上的纹样等等。 虽严格,到底都是举人了,负责检查的卫士们也温和许多,耐心许多,张口闭口带着“请”字,叫这些千里迢迢来赶考的考生们心里舒坦不少。 当然,服务到位了,速度难免降下来。 秦放鹤卯时就来排队,不算晚了,可饶是这么着,也直到巳时才得入场,冻得全身上下犹如冰坨一般。 拿了号牌,找到号舍,顾不得许多,先升起火盆烤了一回。 待到身上渐渐回暖,这才细细研究四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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