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文武也便如同商人,如同资本,有百分之二十的利润,它就活跃起来;有百分之五十的利润,它就铤而走险;为了百分之一百的利润,它就敢践踏一切人间法律;有百分之三百的利润…… 我的,都是我的! 周边岛国看似贫瘠,好像没必要攻打,但…… 秦放鹤缓缓眨了下眼,不紧不慢道:“微臣虽未出海,但想来天地万物之造化皆有迹可循,便如望燕台距微臣老家虽有千里之遥,然不乏地势地貌和气候相仿之处,故而多有物产相似。又好比我朝矿藏,天南海北……” 就差明晃晃地说,海外宝岛多珍贵矿藏,去挖,去抢! 天元帝看他的眼神都有点不对了。 你小子长得斯斯文文,心思和路子倒是很野嘛! 秦放鹤顺势闭嘴,腼腆地笑了下,“陛下宽仁,纵容微臣大吐狂妄之言。纸上谈兵,浅薄之见,坐井观天,想当然尔,微臣惭愧,望陛下海涵。” 您让我说,我才胡说的,有什么不当之处,您不能拿这个问罪! 天元帝沉默半晌,竟抬手往他脑袋瓜子上拍了下,“刁滑!” 骂归骂,他眼底却有笑意。 昔日世人说汪扶风狂妄,如今看来,他这个弟子更狂妄,也更狠辣。 唔,听说早年远在县学时,他就敢把人打得满脸血,倒是言行一致…… 年轻人嘛,有冲劲儿是好事,只要这股劲别用在自己人身上就好。 天元帝沉吟片刻,“既有想法,你回去拟个折子上来。” 秦放鹤躬身领命,“是。” 说了这么久,天都快亮了,天元帝也有些倦怠,摆摆手,“去吧。” 秦放鹤麻溜儿告退,身形瞬间消失在夜幕中,只剩下“哒哒哒”迅速远去的脚步声。 天元帝摇头失笑,慢悠悠往回走,走了几步,突然顿住,扭头问胡霖,“那小子是不是把朕的狐裘顺走了?!” 胡霖:“……是” 此时宫门正门关闭,官员出宫,需得凭借腰牌走旁侧小门。 那城门守卫反复核实了秦放鹤身份,还感慨道:“秦翰林当真勤勉……” 外头秦山和秦猛已经轮流睡了会儿,见他出来,忙上前相迎。 “咦,哪里来的狐裘?”秦山诧异道。 “陛下赏的,”秦放鹤笑眯眯往轿子里一钻,“快,去我师父那儿!” 给了就是我的! 您老富有四海,还吝啬一件狐裘么? 秦山秦猛二人不知细节,俱都喜气洋洋,“老爷真能干,才就职数日,便得了赏赐了,回家可得供起来……” 秦猛到底稳重些,疑惑道:“老爷,都这么晚了,想必汪大人正熟睡呢。” “去,现在就去……” 早去早挨打! 稍后睡梦中的汪扶风顶着一头乱发,努力争着惺忪的睡眼上前,才打了个哈欠,就听那半夜砸门的小王八蛋笑嘻嘻道:“师父,我闯祸啦!” 汪扶风:“……” 等会儿,这小子从哪儿来的? 哦,宫里。 宫里…… 宫里! 汪扶风瞬间清醒。 秦放鹤竟还有闲情逸致脱下狐裘,双手捧着上前,“师父,徒儿刚给您弄得好东西……” 话音未落,就被暴躁的汪扶风一把抓了往旁边一扔,“混账,闯的什么祸,还这般悠哉游哉!” 秦放鹤幽幽道:“狐裘,御赐的。” 汪扶风:“……” 汪御史深吸一口气,麻溜儿冲过去捡起来,抖抖灰,恭恭敬敬捧到旁边放好,脑瓜子嗡嗡的。 回去坐着之前,到底气不过,抬腿就往罪魁祸首腚上踢了一脚。 嗯,御赐之物,想来陛下并未生气……且听听再说。 然后秦放鹤就说了。 秦放鹤深夜前来,姜夫人也怕出事,又想着徒儿忙到这会儿,必然肚饿,便着人准备了些肉点心,亲自送来。 结果刚进二院大门,就听书房内传来自家老爷压制不住的怒吼,“你大胆!” 姜夫人:“……” 若真有大事,此时必然凝重如坟冢,听着挺有精神的,天应该塌不下来。 跟来的陪房小声问道:“夫人,还进去吗?” 听着怪吓人的。 姜夫人抬手紧了紧披风上的大帽兜,神色不变,“罢了,我就不打扰他们说正事,你送进去吧。” 说着,转身扶上贴身丫头的胳膊,摇摇摆摆地走了。 陪房:“……?” 不是,我? 里面秦放鹤低头装死,汪扶风在地上驴拉磨似的兜圈子,时不时停下来,狠狠剜一眼。 打仗?! 劫掠?! 你小子怎么敢啊! 才进翰林院几天,你就敢进如此激进之言! 还他娘的应承了写折子! 简直,简直岂有此理! 一口气转了几十圈,汪扶风才好歹压下去心口那股火,黑着脸骂道:“你知不知道,这折子一旦上去了,你就是众矢之的!” 两国交战,牵扯甚广,输了自不必说,抄家灭族只在顷刻之间。 就算是赢,也少不得人员伤亡、朝野动荡,快则几年,慢则十几乃至几十年! 你年轻,分明还有大好前程,犯不着直接上这个! 你还知道自己闯祸了? 这祸,可不是要把天捅下来! 汪扶风都不愿意去想即将到来的焦头烂额。 “我年轻,”秦放鹤忽轻声道,“可是师父,陛下不年轻了。” “混账!”汪扶风瞳孔巨震,上去就给了他一脚,“什么都敢说,你不要命了!” 秦放鹤硬生生挨了,垂着眼,不给自己辩解。 汪扶风突然有点后悔,后悔当初自己炫耀的话说早了。 这哪里是什么省心的,分明就是讨债的货! 别家弟子纵然不出息,无法光耀门楣,自然也闯不出此等弥天大祸来。 过了会儿,估摸着汪扶风的血压降下来一点,秦放鹤又不怕死地开口了,“先帝驾崩时五十三岁……” 他固然有大义,却也不可否认的有私心。 先帝的几个兄弟,最年长的也就到七十出头,而大禄的开国皇帝也就活了六十来岁。 天元帝这一支,似乎都非长寿之相,若从遗传角度和现代医学发达程度估测,纵然天元帝现在身强体健,平时也注重保养,大概率也过不了八十大关。 七、八十岁,乍一看好像还有二十多年,时间足够,但活着和活着也不同。 人活着的每一天都在老去,身体状况、思维方式,无时无刻不在变化,大多数帝王一旦感受到死亡威胁,就会变得保守、惜命、偏执,与年轻时判若两人。 现在董门如日中天,可秦放鹤太年轻了,纵然下一任帝王即位,他也不过正当年。 一朝天子一朝臣,新任帝王会重用先帝时的旧臣吗? 董门,会如昔日高阁老一党那般,被衰老的帝王猜忌,留给儿孙清算吗? 那首辅卢芳枝都七十多岁了,为什么还在拼了命的划拉后人?贪恋权势富贵是一方面,未尝不是为了下一代谋划。 功高震主,自 然不妥,但若力量太过微小,也不成。 要让皇帝需要你,让这个国家需要你,离不开你。 秦放鹤从来不打无把握之仗,既然敢说,就提前在心里反复推衍了不知多少遍: 近几年大禄算风调雨顺,国库丰盈,粮草充足,此为其一。 其二,将士们多年未战,本能仍在,饥渴难耐; 其三,大禄造船和航海业发达,对附近海域了如指掌,战力充沛…… 只要打,绝对打得赢! 而只要赢一次,都不用秦放鹤再加把火,户部的官员见了银子,满朝将士见了战功,百姓们免了税,自己就会怂恿着继续…… 在任期间开疆辟土,开阔疆域,任何一位帝王都抗拒不了此等丰功伟绩! 秦放鹤说的这些,汪扶风考虑过,董春考虑过,但保险起见,都没敢摆到明处。 偏偏这小子! 事到如今,覆水难收,汪扶风再气,也只能想对策。 “万事开头难,有人等着立功,自然也有人等着死谏,名垂青史,”汪扶风抓起凉茶灌了口,“如何说服那些老货同意出兵?” 秦放鹤就笑了,“凡天下事,皆为利来,利尽则散,此利甚大,倒也不必打从一开始就这般激进……” 他老丈人家就是清流代表,若果然这会儿就上折子,大咧咧请求出兵,头一个跳出来反对的就是宋琦宋老爷子。 “有屁就放!”汪扶风看不惯这小子卖关子。 秦放鹤:“……” 看来确实刺激够大的。 他摸摸鼻子,“儒家爱世人,凡事以教化为先,这也不难,海外蛮荒之国甚多,他们喜欢教化,就去嘛!去了之后,若果然能洗脑,咳,不是,若果然能引得他们认同,兵不血刃,自然是好事。若不成,要么对方恼羞成怒,要么我方大儒们心生怜悯,多多援助……” 儒家爱世人? 放屁放屁,全是放屁! 昔年春秋战国混战,孔子带着一群人游走各地而须发无损,靠的是什么?嘴皮子吗? 错! 靠的是他娘的一个两米多高腰跨长刀的巨汉带着一群成分复杂的小弟以理服人! 汪扶风心中作何感想暂且不提,反正听着弟子侃侃而谈,神色越发微妙。 良久,他用力闭了下眼,再睁开时,简短有力道:“走,去你师公家用早膳!” 秦放鹤乐颠颠跟上,又听汪扶风道:“带上御赐斗篷。” 去的路上,汪扶风忽然越想越不对劲,皱巴着脸质问弟子,“这果然是陛下赏赐?” 秦放鹤点头点得毫不迟疑。 我都带回来了,陛下也没要回去……怎么不算呢?
第104章 早饭 人上了年纪,觉就少,董春丑时才勉强眯过去,这会儿刚入睡不到两个时辰就被吵醒,听明白谁来了之后,整个人看上去非常阴沉。 汪扶风推秦放鹤上前,笑容可掬,“师父,这小子得了御赐狐裘,特意带来给您瞧瞧。” 秦放鹤乖乖上前,转了一圈。 董春掀开因为睡眠不足而越加下垂的眼帘,满脸都写着脏话。 皇帝什么脾性他不知道吗?没个由头,轻易不会赐人东西。你小子才入翰林院几天,能干出什么大事来! 况且即便是御赐的,你们就不能天亮了再来找老夫? 三更半夜登门,能有什么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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