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顿时忙成陀螺,忙不迭叫太医,一边查看天元帝情形,一边细问胡霖经过,又要打发精通金创科的太医尽快带救命药材去为秦放鹤诊治。 胡霖摇头,语速飞快,“奴婢也知之不详,只听说今日秦侍郎约了高学士见面……” 今日休沐,秦放鹤约了高程吃茶说事,因天气不错,他是步行去的,沿途许多百姓主动同他打招呼,又说自家玉米长势如何,遇到何种难题,而秦放鹤每次都听得很认真,能帮忙解答的,也从来不推却。 因玉米推广,他和周幼青在民间呼声甚高,这种情况并不罕见,甚至每到饭点,都会有热情的乡亲、店家极力邀请他去家中吃喝。 所以最初当那个年轻人拉住秦放鹤,硬要把装满鸡蛋的篮子塞给他时,谁也没觉察出异样。 包括当事人秦放鹤。 但推辞两句之后,秦放鹤突然感到抓住自己右腕的那只手骤然发力,牢如铁钳,那人嘴里虽还在寒暄,可眼底却闪过戾色。 在那一刻,本能先于理智动起来: 意识到自己无法挣脱后,秦放鹤立刻贴着那人,猛地向左后方转去! 几乎与此同时,对方的右手便甩开鸡蛋篮子,从袖筒内滑出一柄寒光闪闪的杀猪刀! 太快了,一切发生的都太快了! 下一刻,秦放鹤就觉得有什么东西自左胸口划过,一直拖到右下腹。 若不是他反应快,这一刀便要直插心脏,神仙难救。 耳畔似乎有细微的皮革撕裂声响起,紧接着,凉意袭来,空气中迅速弥漫开奇异的腥甜气味。 一击不中,那人竟欲再刺,幸亏此时跟在旁边的秦山已经反应过来,大喝一声,直接扑过来,用右臂生接了这一刀! 眼见事情败露,那人也有些慌了,拔腿就跑,结果马上就被秦猛带人按住。 直到这会儿,附近几个百姓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尖叫声四起! 前世今生,秦放鹤第一次中刀,他说不清究竟是什么感受,直觉周围乱哄哄的,身上湿漉漉的,很凉。 然后就在他低头看的同时,巨大的疼痛感袭来。 大量鲜血顺着巨长的刀口哗哗直流,他的意志仿佛被剥离,他下意识紧紧捂住,甚至还能以一种近乎诡异的冷静观察:没有致命伤!内脏无外流,大约还有救! 要快! 秦山和秦猛都觉得此刻的他极其可怕,非人一般的可怕,因为在就近送往医馆的路上,被自己溅了满脸血的秦放鹤竟还能语速飞快地吩咐:“立刻消毒、止血、缝合!不要输血!告诉高程,橡胶……倭国、蒙古,一定要打下来!电,发电,电力是未来……可燃黑水,石油、天然气……” 在这个时代,医学领域已经隐约有了输血的概念,但完全没有科学可言! 现在他的出血量虽然大,但只要及时止血,尚有一线生机! 可万一真搞了甚么鸡血羊血和不知谁的血硬输,就真完蛋了! 大量失血让他头脑发晕,身体发冷,嘴唇也没了血色,渐渐没了说话的力气。 太早了,太早了,我想做的事还没做完,还有那么多事没有做完…… 整座京城都乱了套。 若干外国奸细听了,先是大喜:谁干的?干得好! 旋即大惊:谁干的?!大禄该不会把这笔帐算在我国头上吧?! 五城兵马司的几个指挥使几乎要原地炸开! 秦放鹤!秦放鹤在光天化日之下,在人最多最热闹的京城大街上公然遇刺! 这已经不是打五城兵马司的脸了,而是直接骑在他们头上拉屎! 几乎是瞬间,京城十几座水陆城门悉数关闭,只许进不许出,兵马司按区划片,挨家挨户盘查。凡有可疑人员,一律带走查三代! 稍后太子亲自带着一队太医和救命药材赶到时,那家医馆的几个大夫直接就跪下了。 “草民无用!还请……” 太崩溃了。他们自然也爱戴秦大人,可,可伤势太重了,万一一个救不好,莫说愤怒的百姓们,只怕陛下都要迁怒! 太子都顾不上跟他说话,直接冲太医们一抬手,若干太医一窝蜂上前,把脉的把脉,查看伤口的看伤口,太子急得团团转,又抓过已经简单包扎了的秦山问情况。 “贼子呢?” 太子怒不可遏。 秦猛拖着一个被打得满面青紫的男人过来,“就是这厮!” 太子忍了又忍,到底忍不住,上去一脚踢在那厮面上,“贱人安敢!说,到底是何人指使!” 早有五城兵马司的官员带人将这一整条街团团围住,见状硬着头皮上前,“殿下,眼下余波未清,您怎好亲身涉险!还请速速回宫!” “秦侍郎乃我朝栋梁!栋梁!”太子立刻调转枪口,怒骂道,“尔等都是做什么吃的,在自家门口眼睁睁看着他遇刺!亲身涉险?什么时候孤在京师都算涉嫌?若果然如此,尔等干脆辞官请死吧!” 得知秦放鹤遇刺,天元帝都差点亲自来,奈何前番思念太后的病痛还没过,如今骤闻噩耗,竟引发头痛症,起不来身,这才命太子前来坐镇。 “朕不管背后究竟是何人主使,一定要有个结果,彻查!” 所有人都知道当今太子宽厚仁和,可越是不爱发火的人一朝发起火来,格外惊心动魄。 众人皆肝胆俱裂,跪地磕头请罪不止。 有满手鲜血的太医过来回报,“利刃锋利无比,皮肉俱被切开,几根肋骨也有裂痕,所幸未伤及内脏,只是失血过多,要是输……” “不可!”秦山直接捂着胳膊跳起来,飞快地将秦放鹤昏迷前的吩咐又说了一遍。 高程也在,整个人都木了,一声不吭站在旁边流泪,脑子里全是这些话。 他接受不了。 分明昨儿才约好的,怎么突然人就这样了呢? 太子的眼泪哗得就下来了。 他红着眼眶,朝几位太医一揖到地,“此危机时刻,烦请诸位施展绝学,万望救秦子归于万一!孤,感激不尽!” “殿下不可!” “万万不可啊!” 几个太医慌忙过来搀扶,也知情况危急,略行礼全了礼数,便又回身救人。 他们确实有输血救人的想法,但输血之法尚未成熟,过去国内和法兰西等国虽有大夫冒险做过,但死的多,活的少,他们谁也不敢拿秦放鹤的命来赌。 秦放鹤虽然昏迷,但偶尔也还有意识,他知道身边围了很多人,一直有人试图唤醒他,但他张不开口。 情况危机,根本等不到麻沸散生效,就有太医开始在他身上缝针,好疼! 不断有药汁灌进来,还有甚么切片、丸药塞到嘴里,他拼命往下咽。 啊,不想死,真的不想死啊。 我还有好多事没有做,太多了…… 高程,我说的那些话,你记住了吗? 陛下,蒙古、倭国,打下来,一定要打下来…… 一连数日,秦放鹤都没有醒,整座京城也无人入睡。 许多百姓日夜祈祷,希望老天不要这样残忍。 “天爷啊,伯爷那样好的人,该长命百岁啊……非要死,就让我死吧,老婆子早活够本了……” “伯爷还年青啊,好人长命百岁,长命百岁啊……” 汪扶风和姜夫人都像突然老了许多,原本头发只是发灰,可一夜过后,竟冒出来许多白发。 他们不敢告诉董春,可老爷子还是知道了。 董春亲自来看过,什么都说不出来,可回家之后,亲自去老妻的小佛堂上香、磕头。 他从不信佛。 可此时此刻,他又多么希望佛祖显灵。 阿姚好像瞬间长大了,主动搂着阿芙,“娘,你别哭,爹只是累了,睡了,睡够了就醒了。” 其实他好怕,真的好怕。 爹会死吗?他不敢问,却总是忍不住去想。 经过反复审讯得知,行刺那人叫牛三,是京城一个泼皮,无父无母无妻子,整日偷鸡摸狗。 在此之前,他跟秦放鹤毫无交集。 这样一个人,怎会突然行刺? 据一座酒馆掌柜的说,事发前两日,牛三突然来店内大吃大喝,专捡值钱的酒肉点。 当时跑堂的还打趣,说你一个无赖,哪儿发的大财? 如今看来,必然受人指使。 可到底是谁呢? 原本牛三死咬着不肯说,“老子就是看他不顺眼!什么六元,什么玉米,与老子何干?他功劳再大,老子照样吃了今天没明日……不能带老子发财,他就是废物!” 但当刑部的人将牛三的手指甲一片片拔掉,指头一根根掰断,“好汉”荡然无存。 牛三痛哭流涕,说是月初有人给了自己三百两银子,让他杀人。 “那人是夜里来的,还带着面罩,小人,小人真不认识啊!也不知他是何长相……” “三百两?!”负责审讯那人便是之前学习了贴加官的,听了这话,仿佛听到天下头一个大笑话,一把抓住牛三的领子,劈里啪啦扇了十多个耳刮子,“狗日的,你他娘的竟然为了区区三百两杀害秦侍郎?!” 三百两,区区三百两啊! 秦侍郎之价值,莫说三百两,就是三万两、三十万两、三百万两也比不上! 牛三被打懵了,只是呜呜地哭,也是后悔。 他不是后悔杀人,三百两啊,他这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多银子! 杀谁不是杀? 秦放鹤又如何?朝廷功臣、百姓神明又如何?与他牛三何干? 你秦放鹤那么厉害,又不带我发财,关我屁事? 他只是后悔选错了对象,后悔被抓住。 他还有几两没花完呢…… 案件审理一度停滞,曾经与秦放鹤有过分歧的所有官员俱都惊恐万分,譬如曾意图陷害的司农寺苏伯陵,秦放鹤一天没醒,他就一天没睡,一闭眼就觉得有人要来抓自己。 他怕啊! 万一真凶抓不住,民意如沸,朝廷势必要抓一个替罪羊出来,自己,自己曾在朝堂上公然给秦放鹤下套…… 虽说没成功,但,但这不是结下梁子了吗?! 不过上到天元帝和太子,下到内阁、董门,都觉得内斗的可能性极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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