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几年秦放鹤大出风头,确实遭了不少同僚、前辈眼红,但他素来知道分寸,连卢实、金晖之流都不曾赶尽杀绝,对手也不太可能冒天下之大不韪下死手。 毕竟秦放鹤简在帝心,董门又如日中天,万一泄露,就不仅仅是诛九族,而是整个对立派系都要遭受大清理…… 况且如今大禄蒸蒸日上,朝廷正值用人之际,只要肯干,多的是立功的机会,实在没必要舍近求远,走这条路。 毕竟就算他秦放鹤倒了,也不一定轮到谁上位。 留着他,跟着他,反而容易一起吃肉喝汤。 一顿饱和顿顿饱的道理,面对大是大非,大禄朝的官员们应该还是能分得清的。 所以最有可能的,就是外敌! 高丽亡国前车之鉴,如今辽与女真岌岌可危,交趾、蒙古又被拖入战争漩涡,倭国也虎视眈眈,它们不可能不怕。 而所有这些局面的幕后推 手中,都可以看到秦放鹤的影子! 玉米、铁路,农研所、工研所,前者滋养百姓、繁育人口,后者开疆辟土、弘扬国威,两手并举,何其可怖! 这样的人太可怕了,这样的敌人,更可怕。 他还那样年青,还有漫长的政治生命! 留他不得! 纵然不十分明白秦放鹤本人对大禄未来发展的真正意义,但任谁都看得出来,他将是年青一代的领头羊。 既然战场上僵持,无法正面抗衡,那么对手势必要行旁门左道,来一招釜底抽薪! 若一切真是他的主使,罪魁祸首一死,自然危机可除; 就算不是,大禄朝中必乱,对正陷入僵局的几个国家而言,都是有百益而无一害的。 但问题是,究竟是哪个国家派来的? 突如其来的袭击,让天元帝暂时忘却了思母之痛,“查,彻查!” 牛三不知内情,不要紧,杀了,然后用笨办法一一排查! 对方要与他联系,要确认秦放鹤的死讯,势必不会住得太远,京城内外所有出租房舍、客栈、酒馆、青楼,甚至是寻常百姓,但凡有可能留宿的,地毯式排查! 近几个月内曾来过的,事发前后又忽然消失了的,无论男女老少,一一记录在册!顺藤摸瓜。 人过留痕,只要幕后黑手曾经存在过,就一定会留下痕迹! 哪怕掘地三尺也要挖出来。 另外,三百两白银不是小数目,携带笨重,太显眼了,对方不太可能一路抱着过来,大约是从本地临时置换的。 钱庄目标太大,容易暴露,或许对方是用某种比较轻巧的珠宝,临时找当铺、青楼等场所换成银子。这些地方常有不凑手的人前往抵账,见多不怪,方便隐藏。 从六月初七秦放鹤遇刺,紧接着失血过多昏迷,之后又呼吸骤停、高烧不退等,太医署全程在跟阎罗殿抢人,其中惊险难以言表。 整座京城的心情都跟着起伏。 天元帝把自家压箱底的救命药材都丢出去了,期间还亲自来看了一回,眼见不久前还活蹦乱跳的臣子瘦成一把骨头,一时老泪纵横。 “子归啊,大业未成,你怎忍心弃朕而去?” 你曾在朕面前夸下海口,要让这四野遍插龙旗,如今,就要食言了吗? 似乎感应到众人的心意,直到六月二十一深夜,秦放鹤终于转醒。 他觉得自己睡了好久,久到几乎感觉不到身体的存在,活像悬浮在半空中的游魂,然后一睁眼,就看到了妻子、儿女们喜极而泣的脸。 阿嫖回来了? 我还活着! 他努力张了张嘴,声音嘶哑,“让你们,担心了……” 啊,我确实还活着。 醒了! 阿芙和一双儿女抱头痛哭。 秦放鹤还想再说什么,可太久没说话了,一时间竟有些生疏。 而且好累,真的好累。 分明睡了这么多天,却仍是好累,想动动手指都难。好似体内的精气神都被抽空了,整个人只剩干瘪躯壳,连脑子转动都不如往日流畅。 阿芙泪流满面,抓着他的手泣道:“你伤得很重,先不要操劳……” 又打发人去往汪家、董家报喜。 自从他出事,天元帝便命太医们三班倒,日夜坚守,如今听见动静,也是喜极而泣,连忙进来把脉。 “好好好,”曾为他看病的孟太医以袖拭泪,“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啊……” 元气大伤在所难免,且不说将养个三年五载,说不得还会留下什么症状,但现在都不重要了。 秦放鹤喘了两口气,“辛苦诸位……” 孟太医顿时破涕为笑,“哎呦我的伯爷啊,只要您醒了,咱们还算什么辛苦!” 见秦放鹤虽难掩疲惫,但神志清明,也还认识人,知道事,众太医便都放下心来。 许多人高烧过后,脑子就糊涂了,纵然再次清醒也废了,秦放鹤此番大难不死,可见是老天保佑! 秦放鹤顾不得许多,以眼神示意阿嫖上前,虚弱道:“告诉陛下,哪国下手,并不要紧,要抓住这次机会……”
第237章 危?机?(三) 望着女儿迅速离去的身影,阿芙不禁疑惑道:“你知道……” 话未说完,她自己就停住了。 不,子归不可能知道的。 纵然他们私下与辽宁那边有联络,然辰州捷报乃是知州王增五百里加急递送入京,私人传递再怎么也快不过官方。 且柳文韬虽派人来报,却是直接报至家中,彼时子归正在街上,不可能知道的。 秦放鹤还很虚弱,略说了几句话就出了一头虚汗,阿芙忙亲自与他擦拭。 “阿嫖怎么了吗?” 不用阿芙说,阿姚先就唧唧呱呱把辰州之事讲明,“……我姐可厉害了!她亲手杀了一头熊!还把熊牙、熊爪做成项链……” 太威风了! 虽然有点吵……秦放鹤欣慰地笑了,轻轻握了握阿芙的手,“真不愧是我们的女儿。” 他确实没来得及闻听喜讯便遇刺,但睁眼看到阿嫖的瞬间,便知今时今日的阿嫖与当日离京时的姑娘大不相同:她身上多了一种战士般的坚定。 像他这种人,观察、揣摩,早已成了本能,就像心跳和呼吸一样,只要活着,就永远不会停下。 事实上,也正是因为这种习惯造就的本能,他才能及时发现杀手的不对劲,从这一次刺杀中活下来。 虽不清楚阿嫖到底经历了什么,但这个孩子定不负他的期望,做到了一些世人眼中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所以,他会尽可能给对方提供面圣的机会。 阿芙叹了口气,“你啊……我们都好,你先好生歇歇吧!磨刀不误砍柴工,来日方长。” 国家大事多如牛毛,哪里是能做得完的! 秦放鹤笑了下,“好。”‘ 又示意阿姚上前,努力抬手摸了摸小伙子瘦下去一圈的脸,“你也辛苦啦。” 分明那日早起离家前,还是个只知吃喝的傻小子,如今一看,竟有了些担当。 孩子长大,真就是一瞬间的事儿。 阿姚一愣,突然眼窝酸胀,滚下泪来。 到底还是个九岁的孩子,忍了这么多天,阿姚再也忍不住,把脸埋在秦放鹤掌心,呜呜哭了起来。 “我以为,我以为你不要我们了……” 阿芙也跟着拭泪,摸摸儿子的脊背,“好了,让你爹休息吧。” 你哭起来太响亮,吵得人脑瓜子疼。 其实秦放鹤不想睡,想说的话、想做的事太多了,但好累。 是那种源自身体最深处的疲倦,所以哪怕伤口还是很痛,他的双眼便已迅速变得沉重。 “七哥……”他强撑着眼皮,意识逐渐游离。 阿芙忙道:“没伤到筋骨,恢复得比你好多了。” 当日秦山以命相护,这份恩情,永世难忘。 秦放鹤点点头,终于抵抗不住倦意,沉沉睡去。 看着他闭上眼睛,呼吸再次变得绵长,母子俩都跟着紧张。 阿姚抓住母亲的胳膊,一开口,声音都在抖,“爹,死不了了吧?” 刚才说话时还不觉得,现在人睡下,他忽然觉得屋子里好安静,安静得可怕。 “死寂”,啊,就在过去的十多个日夜,他平生第一次切实体会到那个词语的恐怖。 之前孟太医就曾暗示过,父亲或许会一睡不醒,或许醒来,也大不如前…… 刚才爹确实醒了吧?还跟我们说话来着。 太短暂了,短得像一场不切实际的梦。 阿姚吞了下口水,哆哆嗦嗦伸出手去,在母亲诧异的目光中,将手指放到父亲鼻端。 活的活的! 阿芙:“……” 她又是气又是笑,抬手用力往这小子身上拍了几巴掌。 天亮之前,京中该知道的就都知道了。 “醒了?当真?!”金晖从梦中翻身而起,顾不得穿鞋袜便冲到门口,“人可糊涂?” 秦子归此人,心高气傲,若果然烧糊涂了……虽生犹死! 心腹摇头,“究竟如何,小的不得而知,不过听说那家的大姑娘已经连夜往宫中报讯去了。” 哦,那就是没事了。 金晖杵在原地许久,脑中一片空白,连他自己也不知在想什么。 直到双脚冰凉,他才骤然回神,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这样难得的对手若没了,人生将多么乏味啊! 秦子归啊秦子归,枉你聪明一世,却差点栽在泼皮无赖之手…… 大姑娘,啧,还真是你的作风。 六月二十二日开始,秦放鹤清醒的时间越来越长,等到七月初,就已经能让人扶着坐一坐了。 只是伤口牵扯到腹部,怕崩裂,不能久坐,暂时也不敢下地。 卧床时间太久,他身上各处肌肉都有了不同程度的退化,多亏家人不辞辛苦,又有太医日夜照看,帮忙按摩、推拿,这才不致于萎缩。 一直担心他的亲朋好友们也陆续前来探望。 怕分批叫他劳神,众人都事先通了气,成群结队前来,也绝口不提朝政,反倒把秦放鹤自己憋得够呛。 最先来的是汪扶风夫妻,秦放鹤一问朝政,姜夫人直接就伸手揪他耳朵,疼得嗷嗷的。 汪扶风冷笑,“活该,你就是欠打!” 就连一向好脾气的庄隐和胡立宗师徒俩,也像变了个人似的,一个赛一个拉黑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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