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大汗,他自己也已多日不曾饮过美酒、吃过肥肉,哪里有余力喂饱全军? 底层将士最好笼络,但也最实际,跟你卖命打仗图什么,不就是吃饱穿暖生崽子?没有金银、牛羊,没有女人、华服,任你说得天花乱坠也是无用。 于是欧阳青和朱鹏举指挥大军兵分四路,接连进攻,等到秋末打到一半了才愕然发现,他娘的敌军内部哗变了! 蒙古分裂了! 以前任部落首领巴图为首的几个部落本就位居北方,见势不妙,消极怠战,竟直接脱离比尔格的统治,对外号称外蒙古,搞独立了! 外蒙古新任大汗巴图派使者前来求和,扬言刺杀一事皆是比尔格所为,“比尔格一意孤行,我等早就与他有嫌隙,如今逆天而为,实不可取……汉人有云,道不同不相与谋,今日我等与旧蒙古彻底分割,绝不参与任何纠纷……” 大意就是,不管之前蒙古做过什么错事,都是比尔格那厮干的,与我们无干! 我们现在带跑了那厮两万兵马,主动后退,绝对不偏帮任何一方,您看能不能冤有头债有主,一码归一码,打到这儿就算了? 至于比尔格等罪人所占据草原,我们一概不要,你们想要,尽管拿去! 朱鹏举:“……” 欧阳青:“……” 还有这种好事儿?! 你叫巴图啊,蒙古语勇士的意思,就这么求和了? 两部四方人马意外会师,欧阳青和朱鹏举凑在一起商量一番,都有些啼笑皆非,遂八百里加急往直甘铁路的甘肃站送了紧急文书,再送往京城,直接把天元帝和满朝文武逗笑了。 你说不打就不打,我大军开拔之资怎么算? 什么“两不相帮”,我都打到这儿了,你纵然想帮,帮得上吗? 什么“比尔格的草原你们想要就拿去”,用得着你们说! 老子一点点打下来的,难不成还给你们? 内阁众人笑了一场,室内充满快活的空气。 太子也跟着笑,但也不忘说出自己的担忧,“不过巴图求和,言辞恳切,若我军步步紧逼赶尽杀绝,是否于名声有碍?且万一逼得他们走投无路,鱼死网破……可若答应,只恐蛮子言而无信,来日又要觊觎我国……” 柳文韬就笑,“殿下思虑周全,宅心仁厚,不过巴图此举看似聪明,实则聪明反被聪明误。” 太子一顿,旋即明白了,复又笑起来,“是了。” 巴图明显是被打怕了,所以脑子一热,自作聪明出了昏招:他直接就认下了行刺大禄重臣的罪名! 如果现在比尔格和巴图面对面,前者把他脑浆子打出来的心思都有了。 这么一来,看似巴图将自己洗干净提出来,其实是越抹越黑: 谁都知道你之前是巴图最倚重的部落首领之一,既然是他的主意,你会没参与? 打个比方,如果你不是帮凶,怎么可能知道内情? 很快,欧阳青和朱鹏举便接到天元帝亲笔书写的军令,继续围剿比尔格一脉,另派人敷衍巴图,将其持续向北驱逐。 连续三年疲弱,原蒙古大汗比尔格所率数万骑兵根本得不到有效休养和补给,再也不复昔日铁骑南下的威风,节节败退。 天元四十六年十月,比尔格及所剩三千残部被朱鹏举、欧阳青等人围困,数次突围未果,仍拼死血战。 然无力回天,十月底,大将兀立吉等人战死,大汗比尔格自尽,昔日蒙古从地图上消失一半。 同年,十一月初,巴图等人所建立的外蒙古政权被迫北上,期间曾恼羞成怒试图反抗,被大禄军队一路追杀,冻死饿死人马无数,又逢大雪,滴水成冰,人口锐减。 待到天元四十七年春,外蒙古名存实亡,实际人口仅剩不足三万。这个时候,外蒙古剩下的大半都是老弱妇孺,所剩不多的骑兵也已无心再战,人人胆战心惊,老远看到大禄军旗便仓皇逃窜。 此情此景,正应了昔日比尔格军师团的担忧: 人心散了,将士怯战,纵有一战之力,也不过一盘散沙。 大禄军队再次挥师北上,持续追赶,成功将其驱逐到后世的贝加尔湖,如今的小海以北,广袤的冻土戈壁滩上。 截至天元四十七年夏,巴图创立的外蒙古人口不足两万,成年男子几乎消失殆尽,彻底实现人口断层。 至此,东察合台汗国天山以东,陕甘以北,贝加尔湖以南,辽宁以西的原蒙古领土,皆并入大禄版图。 之所以就此叫停,不是朝廷不能打,而是人口不足。 换言之,就算打了,也守不住! 做出这个决定时,内阁那群如今加起来四百多岁的老爷子们深以为憾,人口,还是人口啊! 新打下来的这块地皮几乎能划出来五个省,光是上下需要的官员、用来填充的百姓就是个天文数字。 之前大家总担心田地不够分,可现在新的问题却是: 这么大的地方,种得过来吗?
第240章 忙 忙不过来,根本忙不过来! 天元四十七年六月,大禄对蒙古作战结束,然一切才刚刚开始。 朱鹏举、欧阳青等人率众清理战场、绞杀小股余孽的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中央已经如一台庞大而精密的机器,轰隆隆疯狂运转起来,日夜不休。 打下来多少疆域? 可划归为多少省府州县? 何处该建城池,何处该铸围墙,期间需要多少砖石、泥浆,要多少木匠、石匠、泥瓦工等等…… 这些地区又需要多少官员前去管理,多少禁军、厢军轮换驻扎? 所需官员从何而来,别处调动?抑或临时选拔? 荒芜的大片土地,何处划为牧场、草场,何处开荒种田,所需牧民、农夫、良种甚至是肥料、耕牛又从何而来? 千头万绪。 天元帝破天荒下旨,满朝文武连着上了五个大朝会,但凡能喘气的,都抓来干活。 先定名,还是一如既往的简单粗暴,将原蒙古划为“定中”“定南”“定北”“定西”“定东”五省,政治意义和地理分布一目了然,其下再根据地形地势等特质划分出府州县。 光这一项,一群官员就忙得焦头烂额。 凡六部连同内阁、翰林院、司农寺、良牧署六品以上官员,半个月内没捞着回家,一律在各衙门吃住。 天元四十七年六月二十,工部、吏部众人顶着浓重的黑眼圈给出初步数据,“……如今五省大致可分为二十七府、一百一十三州、三百八十七县,则需总督至少三人,知府二十七人,知州一百一十三人……其下同知、通判、推官、判官、县丞、主簿、典史、巡检等若干,另有开矿、收粮、巡查、放盐、放牧、兽医等官员若干,合计五品及以上官员缺口一百六十七人,五品以下急需一千一百二十六人。” 这么多! 各部官员知道多,但没想到会这么多! 一届殿试也才取三百上下进士,如果没有剩余,就意味着至少要一口气开三科才能满足需求。 天元帝沉吟片刻,问吏部尚书杨昭,“这几年下头候选的三甲进士还有多少?” 杨昭早就算出来了,“因前年加开恩科,倒也有些,如今少说还有八百上下。” 多少年的库存呀,一朝全部清空! 读书人的春天来了! 不够。 天元帝的手指在膝盖上点了几下,“现任官员之中,三年来想告老还乡的有多少,七十岁以下的有多少?” 还没死呢,再坚持几年! 太子明白他的意思,只是许多老大人本就体弱,再紧急从全国各地调派,说不得有些就能累死在路上,终究有些不忍心。 他便出言建议道:“其实除了这些,还有不少在地方上盘桓多年的,想必他们的副官、下属也历练出来,眼下正值用人之际,不妨先从各地紧急调任一批过去。如有不足,另行添补,想也有限。再者民间亦不乏沧海遗珠,也可叫官员和地方乡绅举荐在册举人,叫他们先把实处的底层官吏空缺填充起来……” 不少举人或许读书不成,但说不得就有些偏才,或工或农,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天元帝看了他一眼,对杨昭摆摆手,“就依太子之言,即刻去办。” 又看董春。 董春便道:“六月起,户部已紧急诏告全国,鼓励各地百姓前往北方【定】字五省定居,因辽宁四省有了先例,如今百姓们便很容易接受,报名也相当踊跃。各地已经在连夜赶制新的户籍名册,完成后分批出发,只是北面也要准备好接应才是。” 老百姓嘛,一辈子无非衣食住行四字,别的不说,百姓千里迢迢去了,住在哪里? 这就是工部的活儿了。 工部尚书杜宇威才吞了一颗响声丸,再开口还是有些嘶哑,“工部各属衙已在筹备建造房舍所需砖石、木料,只是同步还要修建城池,缺口甚大,故而老臣以为,可将迁徙时间定在来年春夏,按照路程远近分批启程、接收。 这么一来,牧民们可以暂时从陕甘、二辽多省调用帐篷、毛毡等物支援。空出来的秋冬,也可慢慢生产,不至于抓空。” 天元帝点头,“准。” 一旁的翰林院众人赶紧拟旨意、入文库留档,再快步交给外头候着的小黄门们,之后再由他们交给宫外一溜儿排开等着的驿吏,无间隙地传往各处。 稍后,又有司农寺、良牧署说了各处家畜、农具、马场草场的缺口。 户部众人现在一看见他们张嘴就头疼,低头抱着金银花茶水猛灌。 都是钱啊! 最近最忙的莫过于工部,杜宇威眼下已经开不了嗓了,就给了秦放鹤一个眼神,后者接上去说:“家畜、农具,皆为民之根本,各地百姓多十分重视,纵然迁徙,势必会带着自家的去,这一部分可以暂时打个折扣。” 他看向苏伯陵,“只是各地风土人文不同,适合种植的作物也不一样,似定字五省的气候,恐将多以大麦、小麦、玉米、黄豆、油菜等物为主,极有可能部分百姓没有相关的种植经验,也可能遇到不同的天灾和病虫害,需得司农寺分拨官员前往各处指导。” 甚至可能现在的司农寺官员们也不了解蒙古气候特点,一切都如摸着石头过河,得一步步试探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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