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生冷血,却向往温暖。 太阳炙热,晒得时间长了会刺痛双眼;沸水滚烫,贴在杯子上会被烫伤;火焰灼人,靠得太近会烧伤皮肤。 但是她身上的暖意恰到好处,柔柔的,像是春日的暖风拂过。十指相交时,他的手会染上暖意,滞塞的血液好像被唤醒的冻水一般重新流淌。 “江寒栖,你怎么总是冷冰冰的。冬天天气变冷可怎么办啊?”洛雪烟嫌弃他,两只手却不自觉地拢得更紧了些,将他的手夹在中间。 “你多捂捂。” “江寒栖,鲛人的命也是命。”她白了他一眼,絮絮叨叨地盘算起冬天要买汤婆子暖手的事,顺便把他的那份也一起算了进去。 “不要汤婆子。” “话说在前面,我冬天是不会给你暖手的。” 他没作声,盯着她,用另一手轻轻捏了捏她的手腕,眼里的威慑不言而喻。 “如果你非要暖手的话,也不是不行……” 江寒栖转念想起她哭着抗拒他触碰的情景。 如果真的做到那种地步的话,他会失去一条会跟他嬉笑怒骂的鲛人,塑造出第二个不堪的自己。她不可能再对他笑,说些奇奇怪怪的玩笑话,牵着他的手穿梭在大街小巷探索某地的糕点。那双看起来好像会说话的眼睛将会永远蒙尘,暗淡无光。 莲花针无法可解,他不可能放她自由。他不想余生和另一个自己为伴。 江寒栖张开手,看着空无一物的手心,做了个决定。 洛雪烟眺望着梦里出现过无数次的石桥。 不管什么时候望去,那座石桥都静默地矗立在奔流不息的河流之上,看起来宛如一位年岁已高的老人,无言地凝望着蕴灵镇的方向。 晚上有江羡年陪着,她已经连着两天没做那个噩梦了,但梦的影响犹在,她现在还是没办法克服对江寒栖的恐惧。只要看到他,梦里的情景就会在眼前上演,血色铺展,幻痛蔓延,铺天盖地的红线缠住四肢,勒得她喘不上气。 那真的只是一个梦吗?还是说…… 洛雪烟不禁想起刚碰到江寒栖那会连着三天梦到他死在漫天大雪里。 江寒栖死于冬至,她梦到的是无法更改的既定结局。以此类推,这次的梦也是将来会发生的事吗?她会被江寒栖杀死在月朋桥前?可他为什么要杀她? 洛雪烟苦思数日,找不到江寒栖杀她的理由。莲花针一日不除,她对江寒栖就有利用价值,然而她也没办法说服自己将那场梦彻底抛之脑后。 那场梦太真了,真实到不像一场梦。 洛雪烟感觉自己快疯了。 一边是现实里从某种程度上勉强算得上友善的江寒栖,一边是梦里更接近小说前期无情漠视生命的江寒栖,她要相信哪个?是信江寒栖目前对她没有杀心?还是信那个梦是预知梦? 信任错付的代价是丢掉性命,她不敢赌。 万一是真的……洛雪烟盯着那座石桥,眉头紧锁。 明天杀画皮,后天花萼会,大后天修整一日,再过四天,他们就会坐船前往怀梦山开启下一个副本。她不在蕴灵镇,那梦里的在月朋桥前发生的一切也就不可能再现。 真的也好,假的也罢,先躲四天再说。她扶住额头,叹了口气。 洛雪烟突然感到一道目光。她直起身子,转头看去,看到江寒栖默不作声地注视着她。 植根于内心的恐惧让身体下意识做出防备的姿态。她后退一步,警惕地跟他对视。 江寒栖张了张嘴,没说话,只是看着她。半晌,他才打破了沉默:“接着。” 只见江寒栖抛出两个圆滚滚的物件,洛雪烟伸手去接,发现是两个小袋子,其中一个是她苦求不得的钱袋。 再抬头时,江寒栖只给她留下了一个修长背影。她感觉他的腰好像细了一些,衣服松垮垮的,没原来那么合身。 洛雪烟先打开了另一个塞得鼓鼓囊囊小袋子,里面装着一堆血符;她又打开了久别重逢的钱袋,看到里面的碎银。 我攒了这么多钱吗? 她掂了掂。钱袋沉甸甸的,好像比收走那会儿重了不少。 雍容华贵的女子坐在桌前,挥了挥手,藤蔓勾着茶壶斟满了三个茶杯。各色各样的鲜花在她身后一一绽放,层层叠叠,开了又谢,花香混杂在一起,调成奇异的香气。 “请用茶。” 女子动了动食指,一朵硕大的芍药将三个茶杯推到对面。 今安在歪头细细打量热气腾腾的茶,伸出手,将手指插进了茶水里,搅了搅,茶杯化为泡影,升腾出细碎的闪光粉尘。他如法炮制,对旁边的茶杯动手,粉尘又一次腾空。 还剩最后一杯,他问江寒栖和江羡年:“喝茶吗?” “公子真是好眼力,每次都瞒不过你。” 华掩嘴笑了笑,看向今安在清澈的双眼。她还是第一次遇到心思澄澈到能一眼看穿幻术的人。 “老师你就别戏弄他们了。”点翠无奈地看着华。她的幻术老师没别的爱好,就是喜欢用幻术诈人,看他们上当受骗以后的窘态。 “哪里戏弄了?不是每次都被小道长识破了吗?”华理直气壮,指挥大芍药拂了下点翠的头,把她盘好的头发弄乱。 “老师。”点翠护着头,连连后退。大芍药不依不饶,插进她的发间,化成一根芍药簪子。 “也就你不经逗。”华嗔怪道。 点翠对华一点办法也没有,只得委屈叫了声老师。 江羡年看着华,脑子里冒出了“驻颜有术”四个字。 华虽为老师,但外表看起来和点翠差不多大,举手投足也含着少女的娇俏任性,两人走在一起不像师徒,倒像姐妹。 据点翠所说,她是在集市上遇到华的。 华那时在街头摆摊表演幻术,点翠突发奇想,想试着把幻术融入平时的表演中,脑子一热,便问华可否教她幻术。 华答应得很痛快,条件是点翠得养她一辈子。于是两人就这么结成了师徒关系。 江羡年私下向点翠问过华的真实年龄,点翠回她,华说知道她真实年纪的人都已不在人世。 “有动作了。”华说完,身后的花聚成一个衣着华贵的中年男子。 “画皮现在长这样。”
第36章 .收网 华灯映水荡, 画舫凌波行。 断断续续的笙歌洒在河上,绵延数里。月拢高塔,人影憧憧, 两岸游人摩肩擦踵。 不少人纷纷向绕着九曲水湾轻缓移动的精致画舫投去惊羡的目光, 低声感叹画舫华美。 “那是哪家的画舫?”初来蕴灵镇的公子哥好奇问道。 “摘星楼的画舫, 今晚点翠在里面表演。” “今年扮演十二花神的点翠?” “正是。” “现在还能进画舫里吗?” “这可不是你想进就能进的。今晚的表演可是特地为答谢贵客而筹备的, 你又不在贵客之列。还是等明日花萼会吧。” 晚风清凉, 画舫渐行渐远,驶离了人头攒动的闹市区, 朝着广阔的无垠江而去。 雀室与一层隔绝,间或有宾客的劝酒声翻越木板传来, 大多数时间都寂静无声。江寒栖抱着千咒临窗而立。 江面辽阔,其上映着灯火,如同往江里撒了一圈金粉,合着平缓雅致的丝乐之声在水波中晃晃悠悠。微风渡江, 卷起灯笼下的彩绸,长长的绸带悠然摆动。就在这时, 下层嘈杂的人声突然全部消失,丝乐不响, 风息月隐, 绸带垂坠。 千咒上的咒文开始转动。 江寒栖走下雀室,闻到混杂在一起的花香。不出所料,还没走几步,他遇到了华。 “江公子。”华先打了招呼。 “准备收网?” “只待百花杀。”华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江寒栖看着华的眼睛,突然来了句:“华姑娘装人类真是炉火纯青。” 华微微一愣, 转而笑起来,回道:“这话原封不动还给江公子。” 江寒栖猛地抓紧了千咒, 眯了眯眼,语气不善:“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看到你的第一眼。”华大大方方地承认。她不动声色地掐指,水仙花开在伸向她的缚魂索上,断开了暗藏杀机的红线。 江寒栖盯着华看。眼神晦暗不明。 “动不动就打打杀杀,也难怪那只鲛人怕你。”一朵水仙开在华的指尖上,她一挑手指,花被抛到空中,散成一堆粉红的桃花花瓣。 江寒栖变了脸色:“你到底是……” 鲛人一族与其他妖有所不同,他们不带妖气,除非化形,不然根本无法凭借外表和气息判断他们是妖。而且就算看到原形,现如今也鲜有人能断定那是鲛人。鲛人灭绝已久,相关记载也少之又少。当时若非洛雪烟主动告知,他完全想不到她就是传说中的鲛人。 华能看出洛雪烟是鲛人。 “非人,也非妖。”华从容应道。 她看了眼千咒上缓缓转动的咒文,接着说道:“我不是好事之徒,保密这事你大可放心。” 江寒栖看了她一会儿,召回了缚魂索。 剑拔弩张的气氛倏尔不见,华有闲心关心起其他的事:“你从哪找到那只鲛人的?” 鲛人灭绝已久,她都想不起来上次看到鲛人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不是找到的。” “那就是抢来的?”华脱口而出。 “不是。”江寒栖断然否认。他回得迅速,可说出口的瞬间他脑子突然浮现出洛雪烟哭着哀求他放过她的模样。 “不是?总不能是她自己送上来的吧?”华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一般,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 换作以前,江寒栖可能会风轻云淡地来一句“为什么不能”,但时至今日他无法言之凿凿地给出这样的回答。面对华的调笑,他一言不发,就站在那里紧握千咒默默受着华的嘲笑。 笑声突然戛然而止。缚魂索出现在华立足之地,缓慢地在空中扭动。 “好大的脾气。”华的身形一点点在江寒栖背后浮现。 “你太吵了。”千咒挡住来势汹汹的荷花,缚魂索将花撕成了碎片。 琵琶声乘风掠过船舷,华看了看船舱的方向,收起法术,不爽地撇了撇嘴,对江寒栖道:“你该走了。” 江寒栖越过华迈步朝船舱走去。擦肩而过的瞬间,他瞳孔的颜色从血红变成了正常的黑。 非纯种无生和哑巴鲛人,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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