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吃上饭对一个饱受饥荒之苦的穷酸人来说太有诱惑力了。万重山想了一夜,答应了下来。 嫁不出去的丑姑娘就这样有了夫君。 后来阿九的父母相继离世,万重山想离开村子,去外面的世界闯闯。阿九便随他一起到了蕴灵镇,靠织布的手艺站稳了脚跟。万重山则拜一个丹青师为师,随他学画美人扇。他很快就将丹青师的技艺学了个七七八八,开始自己接活画美人扇。 两个人相敬如宾,日子过得红红火火,后来还有了孩子。 阿九以为他们一家三口能永远幸福下去的,直到她撞破了万重山和绮华厮混在一起。 她早该察觉的。阿九想。 万重山在三个月前就时时夜不归宿。他说是客人要求他上门画美人扇,可她在替他洗衣服的时候看到过好几次口脂的印子。 阿九渐感压抑,甚至到了有些喘不上气的地步。她熄灭蜡烛,提着灯笼离开家。她不知道要往何处去,只是不想再在镇子里呆下去了。 阿九走过月朋桥,想起刚来蕴灵镇时跟万重山走过桥的光景,愈发难过。 来的时候是两个人,但现在走在桥上的只有她一个人。 阿九站在岸边,望着奔流不息的河水,终是憋不住泪水,失声痛哭起来。她这样不堪的人是留不住万重山的。 “需要手帕吗?” 耳畔传来温和男声,清荡荡的,像是流水击石。 阿九本能地遮住脸,将头埋得更低了些,不敢去看旁边的人。 一方手帕递了上来。 阿九怯生生地看过去,看到一个书生打扮的年轻男子。 月华流照其面,他眼似双星,朱唇点红,喜相含笑,貌若佛子,左耳坠着一只白玉雕成的狐狸耳坠。蹲坐的狐狸栩栩如生,耳尖和底部透着浅浅的红。 “你看起来很难过。介意和我说说发生了什么吗?” 阿九看着那双饱含悲悯的眼,一下子悲从中来,放声大哭起来。 攒在心底的苦闷与无助在温柔的鼓励里冲破伦理的束缚,她语无伦次地跟男子讲了“家丑”。从与万重山相识到发现他负心背叛,她想到哪说到哪,哭了说,说了哭,心在话语中一次又一次破碎,裂成一片一片的碎块。 她在讲述中渐渐认清了自我——她是个骗子,对自己撒过很多很多谎的骗子。 早在绮华之前,万重山曾经与其他女人有染。有次她看见他们两抱在一起,万重山解释说是那个女人没站稳,他不过是出于好心扶了一把。 他那么说,她就那么信了。 其实相信撞破的谎言很简单。眼睛一闭,回想谎言,一遍又一遍地否定自己的想法,再睁眼,谎言就成了现实。 在和万重山生活的光阴里,阿九将这个方法用得炉火纯青。 男子听完,沉默了一会儿,问她:“你爱你夫君吗?” 阿九愣了下,重重点了点头。 “好,我知道了。你明天此时再来此地一趟,我有东西给你。” 第二天,万重山仍未归家,阿九如约到了河边。男子背对着她站在岸边。 阿九才发现白玉狐狸身后有许多尾巴,乍一看像一朵高洁的白莲,尖上淋了点血。 “你来了,这个给你。”男子转过身,冲阿九笑了笑,拿出一捆红绳。 “这是?”阿九接过红绳,翻来覆去看了看,没看出什么门道。她捻了捻红绳,比棉麻韧,比金属软,摸不出材质。 “可以让你夫君爱上你的东西。”男子笑弯一双眼,像极了慈眉善目的佛。 阿九不解:“这红线怎么用?” “以你的血滋养,使其浸透爱意,然后……” 河水清澈,皎皎白衣倒映其中,吞月纳星。佛子的笑语与风缠在一起,狐狸尾巴轻轻晃动起来。 过了一会儿,晚风吹散话语,携着声音拂过水面,将那些字词抛进河中,留得一身轻快向远方吹去。 阿九捧着红线立在河边,望着男子上了桥,身形渐渐虚幻。她攥紧红线,疾步朝家里走去。 碗里盛着血,血里泡着线。 阿九将稍大一点的碗倒扣过来,盖在那只碗上,将两只碗推到其他瓶罐之后。她手拿一根红褐色的线,打开木盖,将线扔了进去。线接触到锅里的鲈鱼立刻消失不见。 阿九把鱼装出锅,端着盘子走到饭桌旁,朝楼上喊了一声:“重山,该吃饭了。” “好香。今天中午做了什么菜?”万重山从楼上走下,被鲈鱼香得猛吸一口气,顿时口齿生津,食欲大开。 “你最爱吃的鲈鱼。” 阿九盯着万重山一口一口吃下鱼肉,暗暗松了口气。 他将她的爱意悉数吞下。 “今晚还去给别人画美人扇吗?”阿九将鲈鱼肚子上最肥美的那块肉夹到万重山碗里。 “画什么美人扇,”万重山吃掉鱼肉,摸了摸儿子圆滚滚的小脑袋,朝他笑了笑,“晚上留在家里陪你和虎子。” “好。”阿九欣慰地笑了出来。 果然,只有吃下她的爱,他才会感同身受,反过来爱她。 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虎子摸黑潜入灶台,想找被娘亲藏起来的糖吃。他看到阿九把糖藏在罐子里,放到了灶台放调料的地方。 虎子摸到一个倒扣的碗,大为欣喜,美滋滋打开碗,往里面一掏,抓出一把湿漉漉的线。 线?虎子抓着那把线走到屋外,借着月光,他看到满手红色。线淅淅沥沥地往下滴着红色的液体,他靠近闻了闻,闻到一股怪异的腥臭味。 “虎子。” 听到阿九的声音,虎子下意识一抖,将手背到身后。 “你在干什么?” “没什么。” “把手伸出来,听话。” 虎子看着阿九的笑,心里一阵发毛,不自觉地往后退去。 “听话。” 阿九步步逼近。 “听话。” 虎子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把手里的东西给我!” 阿九怒吼,脸扭曲在一起,没有人样。 虎子撞到一堵肉墙,抬头一看,看到了万重山的脸。他面无表情地俯视着他,无光的眼珠一转不转。 万重山一把夺过红绳,掰开虎子的下巴,塞进了他的嘴里…… 又是一个有着清风朗月的夜晚,阿九走下月朋桥,看到了许久未见的男子。 “你现在很幸福。”男子笑道,一如他们初见的那晚。 “感恩活佛护佑加持。”阿九面朝他,磕头跪拜。在阿九心里,男子就是佛的化身。他是来世间渡她的活佛,救了她余生的幸福。 “我要离开蕴灵镇了,在此之前,有件事我要嘱咐你。” “活佛请讲。”阿九伏在地上虔诚地仰望着男子。 “我算了一卦,你的姻缘之后还有一劫。这枚铜钱你收好。” 阿九毕恭毕敬地伸出双手接下带血的铜钱。 “你将这枚铜钱戴在脖子上。日后第一个捡到这枚铜钱的人会毁掉你的姻缘。” “有破解之法吗?” “有。若那人出现的话,你就杀了他。” 佛子耳垂上的红色狐狸耳坠晃了晃,像是在随声附和。
第41章 .白云村
序章 红袖之下, 青筋凸起的大手惴惴不安地抓紧了嫁衣。 男子听着像是要吹尽天下喜庆的锣鼓声死死盯着红盖头下露出的一小片光景——百子百福的花样,一颗心绝望地随着花轿的行进乱晃。 红盖头将世界遮成一片血红,边上的流苏纠缠在一起, 挤来碰去。 半月前他围观街上的迎亲队伍还觉得洞房花烛真乃人生一大美事, 然而现在这话他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了。 当时花轿从眼前过, 他想的只有新郎抱得美娇娘的喜;如今当了轿中人, 他才知那其中的美娇娘眼前所见之物有多怖。 放眼望去全是红, 像被血浸过一样。 胃部的灼烧感强烈到无法忍受。男子弓起身,想要用手捂着。然而他的手被反绑在身后, 动弹不得,他只好吸气收肚子以求缓解饥饿感。 他一大早就被拖起来穿嫁衣、戴凤冠、梳妆抹粉, 连水都没喝上就被塞进了花轿。 头上的凤冠压得他抬不起头。一弓身,凤冠失了平衡,直直拖着脑袋往下坠,险些让他一头栽在那儿。 花轿突然停了, 男子的心跳也跟着断了片刻。 “山鬼娶亲——” 尖细诡异的声音搭配古怪的腔调将尾音迤得老长,唢呐声响彻天际。 有光透进轿中。 “有请新郎下轿——” 只见一只覆着稀疏黑色毛发的手探了进去。 这到底是成亲还是上黄泉? 男子离开花轿, 跨过火盆,被强压着拜了堂, 送进了洞房。 盖头挑开, 他难以置信睁大了眼睛。 山鬼、山鬼竟然是…… 嫁衣红上加红,洞房外的嬉笑声不绝于耳。 大喜之日,岂能哭丧着脸? 张开的嘴被合上,挑起了嘴角,塑成一抹欢笑。 第三碗鸡丝面见了底。 洛雪烟向对面的人递了个眼神, 咳嗽一声,然后故意埋头在碗里的汤水里挑挑拣拣。 “来碗阳春面。” “好嘞, 马上来。” 不多时,店小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阳春面来到桌边:“客官您的阳春面好了。” 店小二见洛雪烟碗里就剩了汤水,正要往她跟前放,却见她指了指同桌的少年,头也不抬地说道:“他点的。” “好的好的。” 待店小二离开后,洛雪烟把碗摞到一叠空碗最上面,捏着碗沿将那碗阳春面拖到了跟前。 江寒栖看了看手边的一摞碗,嘲笑道:“多此一举。” 洛雪烟冷哼一声,挑开面,夹了一口送进嘴里。阳春面也好吃。她看向江寒栖,问道:“吃阳春面吗?” 装着鸡丝面的碗碰到她的碗边,发出一声短促的清脆响声。 洛雪烟挑了一大筷子面放到里面,刚准备再挑一筷子,那只碗就被拉了回去:“够了。” 洛雪烟闻言撤回碗,专心对付第四碗面。她摸了摸只能感到一丁点饱腹感的胃,含泪吃下一大口阳春面。 胡吃海塞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渡过阿九那一劫后,洛雪烟突然就能开口说话了,随之而来的还有好到离谱的胃口。 先前装一碗饭都费劲的胃一下成了个无底洞,上顿没吃多久就叫嚷着要吃下顿。抛去赶路的时间,她的嘴就没停过,不是在吃就是在找吃的路上,一时不吃就饿得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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