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本该感慨万千心潮澎湃的话,被他的冷漠一催,显得毫无养分,味同嚼蜡。 陆行川无语的看着他,除了叹气,没有其他的方式可以回应。 “怎么停住了?” 直到听见他这么问,陆行川的视线才从那张古井无波的脸上移开,拨开帘子将头探出去:“怎么回事?为什么不走了?” 车夫抬手用卷起的训马鞭指了指:“前边这条街好像在闹事,堵住了。” “嘶。”陆行川有些不耐烦,缩回去询问萧让尘的意见:“殿下,要绕行吗?” 萧让尘没点头也没摇头,只鼻腔里溢出轻轻的一声:“嗯。” 陆行川早已见怪不怪,吩咐车夫驱马调转方向,从这条街退出去,改行其他路线。 这边车夫嘴里不断蹦着奇怪的字符,斥令马匹做出动作。 那边咫尺间,人群冷眼瞧着纷争,围观凶相百出的男子扯着个容貌绝色的小姑娘,狠呔呔地往回拖。 “放开我!”一声清透中带着委屈的少女嗓音传来,将在场之人的心狠狠揪住。 陆行川不以为然,还在那说风凉话:“也不知道是什么个情况哈?强抢民女?逼良为娼?” “救命!” 少女焦急无助,显得原本便稚嫩悦耳的音色更为可怜,像只……想让人一把握进双掌心里的……猫崽? 萧让尘惊了! 见鬼!他为何会有这种想法?怎么回事?! 陆行川还在旁边不咸不淡,压下萧让尘:“不了解情况,咱们别管这个闲事哈。” 当然,他只是嘴上这么说说而已,他从不认为萧让尘会去管,也不可能去管。 说的夸张些,哪怕天塌下来了,哪怕被欺负的是萧让尘自己的王妃,估计他都不会抬半片眼皮,依旧气定神闲,激不起任何波澜。 不对,他压根也不可能会有王妃。 “现在的这些事儿啊,谁又能说的准呢?用眼睛一时看到的片面,并不代表全部。万一咱们不了解内幕,贸然的打抱不平,最后发现事实刚好相反,那岂不是自己惹一身腥,况且……” 陆行川与萧让尘相识近二十年,他知道如果不自己给自己找乐子,一个人说够两个人的话,否则,他会闷死。 正聒噪着,突然,他后知后觉意识到不对劲,呼吸一窒:“等等,你刚是不是皱眉了?” “是我看错了还是……你?” 陆行川若有所思的举着手指头,近近远远的在脑旁比划:“不应该啊,我还没到老眼昏花的地步。不过,说你皱眉,那更不可能啊!还不如信我自己老眼昏花了呢……哎?哎!!你上哪儿去啊?!” 萧让尘完全没在听他说什么,正说到一半,毫无预兆,“腾” 地一下起身,顺手抓住桌案上摆放的折扇,掀开轿帘对着恶徒的方向甩了过去,精准狠。 陆行川追随着他,始终慢半拍,人家起身,他在说话,人家抓扇子,他被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微微向后仰身。 人家掀开帘子,他看桌案,人家折扇都丢出去了,他过老半天才跳起来,诧异的叫道:“不是吧?为什么啊!” 整个过程两人的动作虽多,又不同步,但发生的十分迅速,近乎电光石火。 他硬着头皮随萧让尘走下车轿,当看到宋辞的时候,好像隐约有点参透缘由,只是心底打死都不肯相信。 当时的场面一度很尴尬。 原本的矛盾被那柄扇子彻底打乱,于是扇子的主人便成了新的矛盾中心。 抢人的男子、被抢的姑娘、围观的群众……顿时,数十道视线聚集在两人的身上。 陆行川暗地里看了眼萧让尘,心想谁捅的篓子谁收场。 可等了半天,他还是那张脱离世俗的冷漠脸。 “咳……嗯!”他又清了清嗓子。 萧让尘还是没进一步的动作。 陆行川心里苦不堪言,扭曲,痛哭,爬行:大哥!那扇子可是你扔的!! 但他能有什么办法呢?谁让人家有权势呢?谁让他从小就是伴读兼走狗呢…… 真是作孽! 陆行川酝酿了一番,压下小情绪,映出一个无比温柔的脸:“姑娘,你没事吧?” 宋辞低着张小脸,双手捂在身前顺势将衣衫整理端正,一对大眼睛望着陆行川,用清甜的嗓音真诚道:“没,没事……谢谢您出手相救。” 他应的心虚:“啊,呵呵呵,哪里哪里,应该的……” 陆行川的笑故作爽朗,勉强遮住字里行间的尴尬。 秋风迎面吹过,将他胸膛震动的频率吹拂上宋辞的脸颊。她压下方才闹剧所带来的恐慌,一对明亮的大眼睛望着陆行川,丝毫不知道与此同时,某道目光正暗自将她从上打量到下,满是酸涩阴沉。 局面一派大好……然章公子肯定不能允许这种英雄救美的桥段,展开的如此轻松愉悦。 “哎!我说……”他一手扶着腰撑气势,逼近到两人身前与之对峙:“你小子打哪儿蹦出来的?跑这多管什么闲事?” 可笑的是,他个头还不及别人的鼻尖高,却硬要假凶着凑过去。结果对方两人连动都没动,垂下眼眸低睨,不额外做什么便已经将气势烘托到极点。 像极了拔毛大公鸡,扯脖子咯咯嘎嘎的对两只高雅的孔雀叫嚣。 似乎也是察觉到落入被动,他稍微拉开点距离,剜了一眼两人:“我告诉你们啊!这是我花真金白银聘来的媳妇!跟着我回家理所应当!” “嘁。”他不屑地撇撇嘴:“想学话本里英雄救美?也不打听清了情况!” 宋辞连忙反驳,据理力争:“才不是那样!我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现在赶着大家都在场,我想最后郑重的解释一下,把事情说开了,免得不明不白,日后凭着猜想以讹传讹,损害我的名声。” 她松开扭捏捂在胸口的双手,自然垂在两边,鼓起勇气,字句分明且条理清晰的解释:“今日之前,我与这位章公子从未有过任何瓜葛,没有私下会面,更没有私相授受许定终身。包括他在花朝节见到我,向我家下聘,这些也都是我所不知情的!” “后来,父亲强硬的将婚事告知于我,命令我必须嫁过去,为的是拿章家给的银子,替兄长凑聘礼。” 说到伤情处,宋辞哀伤地垂下美丽的眸子:“关于章公子此人,想必大家也都有所耳闻。我一个清白人家的姑娘,当真不想卷入泥潭。所以凭他家再富贵,我宋辞只想平凡安稳,不求金银屋,但求一人心。” “后来,一想到余生要托付给这样的人,我怕得要命,也绝望的要命,于是头脑一昏,服了毒。” “未成想竟没有死成,醒来后依旧被逼着成亲。我不认,父亲便受兄长挑唆,将我逐出家门。” “被逼无奈,我只好孤身一人投靠京郊的远亲,每日勤勤恳恳来东街摆摊,想凭借厨艺赚些银子,以供生计。” “我根本就不知道在我走后,宋家没有给人家退聘礼,而是改将另一个女儿嫁了过去……”
第12章 在宋辞的倾情讲述中,东街的群众们屏住呼吸,安静认真的倾听。 她重新挑起眼眸,视线没有目的性,但又像是对着每一个人:“我承认,瞒着章家换人的事,是宋家做的不对。可这一切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我早就已经不是宋家的人了,他们的决断我不知情,更做不了主。” “现如今我家妹妹已经过门,是要退亲,讨要聘礼,还是将错就错这样过下去,无论怎样都是你们两家的事,不该牵扯到我。” “整件事的过程大概就是这样,希望大家能为我做个主,同时也请章公子高抬贵手,以后不要再来纠缠我了……” 清澈甜润的余音散尽,围观群众们开始窃窃私语。 “这宋小姐真不容易啊!摊上见钱眼开的父兄也就罢了,偏偏看上她的还是这样一个男人。” “就是,都服毒了,那得是下了多大的决心呐!” “真是胡闹!身体发肤受之于父母,怎能随意寻死?况且自古女子的姻亲,哪个不是听由家中的意思?现在居然当着大家伙儿的面,大言不惭的说什么一心人?真不害臊!” “章家在咱们当地好歹算得上富庶大户,下面良田商铺不计其数。以她的身家背景,进门就是嫡子发妻,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嗐,男人嘛,但凡有点钱的哪个不是三妻四妾?何况人家商贾大族的公子!给了她个堂堂正正的名分,平时脸面上过得去,其余在家门外如何,就学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对啊,我寻思也不是当街唐突非礼,掳去占点便宜扔掉算完。这名正言顺的娶妻,还是她家八百辈子都攀不上的泼天富贵,有啥不乐意的呢?装什么贞洁烈女……” 人多嘴杂时,言论有好自然也有坏。 起初替她说话的是些女子,感同身受之下顺嘴表示同情。后来几个顽固不化的中年男人站出来反驳,并抨击宋辞,将那股轻狂自负彰显到淋漓尽致。 说着说着,某些不知所谓的女人也跟着批判起来,认为就算是强迫,那也是宋辞的荣幸,反正有权有势就是永恒的真理,远胜所有情感与道德。 宋辞突然感到很委屈。 这种委屈比家人的刻薄还令人伤心,比被当街明抢还令人绝望。 可更多的还是深深的无力,无力于这个时代深入人心的规矩与教条。 若说前面两者虽不容选择,一睁开眼睛就落到了这个家里,但她费尽浑身解数,仍能做出抵抗,离开了家自食其力。 至于后者,古代的封建用了近千年才慢慢松缓、改变,不是靠她或者靠谁的一己之力,就能将其扳正。 尤其她不是这个时代背景下土生土长的古代人,而是从现代穿越而来。 在平等自由环境下养出的灵魂,见惯了相互尊重,学会了命运由自己主宰,冷不防掉到这里,真的很难再去受这种气。 不过今天这一遭就事论事,宋辞服毒是真,拒亲是真,违背父母意愿也是真……这些都值得某些人以古代思维去唾弃批判。 但事出有因,当设身处地站在她的角度时,哪怕是古代女子,亦有刚烈倔强的,宁可不要荣华富贵,也不想嫁与这样的人家。 “你们这话说得就不对了,人家宋小姐本本分分一个姑娘,往后许配人家,甭管贫富,好歹能过安生日子!这章家呢?试问哪家的媳妇愿意自家后院乌七八糟的?换你你愿意?” 身边女子立刻接过话茬:“而且以章公子的喜好作风,惹来的还都是些烟花柳巷卖弄风骚的女人。像那些顶多做个妾室,肯定没资格八抬大轿娶进门,清白人家的姑娘又没几个有宋小姐这般美貌……所以,这冤大头不就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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