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七百多个日夜,青涩的枝叶历经锤打,终长成独当一面的参天大树。 待她又走近些,便能清晰地听到他的呼喊:“宋辞阿姊!” 她也举起一只手,向他挥了挥,直到荼雪稳稳停在门匾之下,两人隔空相视。 记忆里那少年长开了许多,浮躁几经沉淀,已然一副成年男子的气概。 “润弟,好久不见。”她说。 两人于青葱的年纪交好,虽只做过短暂的邻居,但在他心里,无疑是短短二十年当中,最为浓重的一抹色彩。 从没有人能像她一样聪明,大胆,超前,灵秀……也没有人会对他一个大字不识的贫民百般器重扶持。 若说没动过一丝心思是假的,少年总会有情窦初开。 后来相互经历的多了,更熟悉,更紧密,更了解,知道她的优秀,也知道她心有所属……慢慢的便放下了不知从何而起的情愫,一心一意只当她是没有血缘的亲人。 “苦等了好几日,终于盼到阿姊回来了!”说着,润弟作势要走下屋顶。 宋辞连忙制止他:“你就留在那里!别下来!” 看润弟一愣,她解释道:“久别重逢,我知道你高兴,我又何尝不触动?可是润弟,现在西丘不太平,我们又是从疫地而来,还是不与你们接触为好。” “沿途我们刻意避免与人打交道,就是害怕疫病进一步播散,到了你这岂有懈怠的道理?” 润弟眉头一蹙:“我不怕!” “不是怕不怕的事!”宋辞耐心地劝说抚慰:“瘟疫这东西,播散势头极广,沾上了转眼就是一大片!染病者不仅要受尽痛苦,救治不当绝大多数都难逃一死……” “我拿你当亲人相待,自然不希望你冒这个险。何况在你之外还有叔叔婶婶,还有手底下这些伙计,还有北境的百姓!哪怕你不想着自己,总得想想他们才是。” 润弟如今执掌盘根错节的一张商网,也算遐州城里提得上名号的人物。 他自然不会莽撞冲动,听了宋辞的话失落地沉下眼眸,低喃道:“听说阿姊要来,爹娘和大哥前后筹办了好些天,衣食用度一应俱全。若知道阿姊不去了,难免又是一阵难过……” 透过润弟的描绘,宋辞脑中不禁浮现起曾经与邻居一家相处的光景,心间温暖中生出几丝愧疚。 可她也不是别前那个单纯愚蠢的小姑娘了。 他长大了,她亦是。 从容和缓地牵牵嘴角,笑得略有无奈,她对润弟说道:“叔叔婶婶和辉哥的好,我念着。待来日疫病消退,战乱结束,我一定重返北境,再次与大家团聚。” “到时候住上两三个月赖着不走,你们可别烦我哈!” 润弟嗤的一声笑了:“那说准了!不许反悔!” 宋辞扬了扬眉:“当然不会反悔!我什么时候编过瞎话?” “好!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诺言许下,两姐弟的重逢就此结束,短暂且匆忙。 随后宋辞便带人退出这条街巷,任伙计们按照她的意思,将仓房中购置屯储的粮食草药搬到门前。 一箱箱一袋袋,沉甸甸堆放起希望。 搬完后见伙计们尽数返回铺面,宋辞才带着亲卫装车捆货,一刻不敢多耽搁地踏上归程。 车马再度发动,阵势远比来时更加繁重。 润弟在屋顶眺望着长龙徐徐远走,惆怅万千,双掌拢起在嘴唇两边,高喊:“宋辞阿姊!一路珍重!” “保重啊!” 悠扬的声响反复回荡遍整条街巷…… 宋辞牵着缰绳,回过头,对他挥了挥手。 除了当晚没有加急赶路,接下来的三四天进程都排的十分紧张。 因为回程和来时不同,车上还押送着许多的粮食草药,在这乱局中不乏各界势力虎视眈眈。 他们必须提起一百二十分的警惕,加快脚程,不敢在同一片范围停留太久,同时又要学会在几条路线间反复串换。 饶是如此,途中依旧引来了几波地头蛇的抢夺。 所幸他们不是什么正规军,行动起来一盘散沙,而亲卫军训练有素,神勇无比,没有付出什么牺牲便先后解决掉了几伙毛贼。 宋辞早在出发前便预料到了这种情形,可当身处其中,还是会整天担惊受怕。 她觉得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他们在明敌在暗,防不胜防。哪怕亲卫军再厉害,也禁不住这流水似的突袭。 正发愁之际,接下来的行程居然异常顺利,从遐州到逴州,眼看都快出了北境的地界,一路上居然没有再出现任何风吹草动。 “殿下。”墨风骑着马来到窗边,压低声音轻唤。 宋辞身子骨比不上这些将士,禁不住长久的骑行搓磨。恰好队伍里押送着货物,走不快,索性便让她在车轿中歇息,什么时候坐乏了再出来骑会儿马。 她听闻后掀开窗子:“怎么了?莫不是……又生出了什么变故?” 面对她如惊弓之鸟般模样,墨风连忙道:“一切安好,殿下莫要惊慌。” “属下只是来向您请示,前方即将离开主城,余下还有近百里荒野山路要跨越……您看,咱们要不要在这里先歇歇脚?后面也好一鼓作气穿过山路。” 墨风乃是亲卫军的将领,在运筹帷幄方面肯定比她更加纯熟。 宋辞没有异言,点点头答应了他的提议。 于是在官道的最后一个驿所,车马长龙徐徐驶入,亲卫们一半去喂马刷毛,检查货物,另一半喝水用饭。快速吃完喝完后去交接差事,换另一批人休整用饭。 中途,忽有新的商队陆陆续续进到驿所里来。车上没有押送什么货物,众人的精神看上去也十分爽朗,半点疲惫全无。 宋辞与墨风不动声色,但暗地里却默契地对视一眼,集结起周身全部的警惕。 其他亲卫们也纷纷将视线打量过来,无论用饭的,举着水囊饮水的,刷毛的……眼神有一搭没一搭瞥向新来的人群。 新来的商队状貌自然,看不出鬼鬼祟祟的异样。甚至,她能从他们的言谈相处间看出一股松弛和轻快。 这更加引起了宋辞的怀疑。 在现今这种时候挂旗走商,车上没带货物,还这么的……快乐。 倒也不能说快乐,只能说整个西丘上下多半百姓都因战乱和疫病,深陷忧愁惊惧。他们不仅没有愁容,还如此逍遥闲适…… 不对劲! 这不对劲! 宋辞给了墨风一个眼神,示意早走为妙。墨风会意,正欲动身集结下属。 这时,商队中有人映出一张笑脸,凑过来企图与她攀谈。 “姑娘,你这是打哪儿来啊?要出北境?还是才入北境?” 宋辞看着他,心中警铃大作,不知该如何接话,竟空留久久沉默。 那人也不恼,依旧是笑,和颜悦色道:“你的胆子可真是不小啊!这种时候还敢出来走商!” 墨风阔步赶回来,隔在两人中间,随着话语将手握上剑柄,蓄势待发:“这位大哥胆量也不差,明知是‘这种时候’,不是照样出来走商了吗?” 男人厚道一笑:“一家老小等着吃饭呢,实在是没办法呀!” 墨风指腹在剑柄的暗纹上摩挲,佯装闲话家常般攀谈,获取讯息:“你们是去取货?” “不是,货物早都送妥了!”男人摆了摆手:“咱们是北境人,无奈周边好几个月都没生意,只能接的远了些,送取都在中原。虽说一来二去折腾完,银子也不剩什么了,但总比没有强!你说是吧?” 男人似乎很健谈,说起来便掏心肺腑,恨不得将所有底细都告知给他们,看起来非常实在。 聊着聊着,商队里其他人也陆续加入了谈话,你一言,他一语,令原本剑拔弩张的局面搞得热情熟络。 “兄弟!我看你们的装束和所用兵器,还有体格……跟寻常商队镖局全然不同,敢问在哪里高就啊?” 墨风懂得权衡轻重,在心态上无形给出威压:“我等是府中亲卫,自幼便经历过严苛训练。” “哎呦!”“哎呀呀!”“怪不得呢!” 商队的男人们个个露出惊叹的样子,羡慕道:“方才刚进来时,大老远我就见你们气势非凡,个个生得人高马大的!一身腱子肉!果然都不是普通人啊!” “冒昧问一句,诸位是哪个府上的呀?能养得起这样一大群精兵良将,恐怕也得是一方权贵吧?” 墨风眉心微拧,头脑飞速运转。 本着与生俱来的谨慎,起初,他不想过多透露几人的身份。 但后来想了又想……有时候表明后台,何尝不是一种对自己的保护呢? 让旁人为他们身后的势力所忌惮,不敢轻易招惹,没准能替自己免掉许多麻烦。 他口齿开合:“我们主家姓萧,京城萧家。” 男人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噢!” 还没等点两下,很快眸光一闪,似是想起了什么:“我听说摄政王殿下也姓萧,同为京城人士!您两家莫非出自同一宗族?” 说着,他激动起来,神采飞扬的仿佛在讲述自己的功绩:“摄政王殿下如今在北境挂帅抗荻,号令三军!好不威风!若您的主家能与摄政王沾上几分亲,那可真是无上荣耀!” 墨风平淡道:“我等正是摄政王府的亲卫军。” “什么?!” “啊?真的假的?” 墨风的话无疑在商队中激起千层浪,众人里里外外围过来,七嘴八舌。 “天啊!简直是无巧不成书啊!” “看几位军爷的精气神便该知道,能训练出这等将士的,整个西丘除了摄政王还会有谁?” “不知眼前的姑娘为何人呀?也是亲卫吗?王府还有女亲卫?好生厉害!” 墨风依旧面色无波:“这位是我们王爷未过门的王妃。” 他也懒得瞒了,径直告知身份。 反正如果是别有用心的匪徒,肯定早就知晓她的身份。若误打误撞确实是路人,提前告诉他们,免得对她唐突冒犯。 男人听后又开始新一轮吹捧,赞美之词不重样的劈劈啪啪蹦出来:“啧啧啧!我说呢!一般女子哪里有这种魄力和胆量!而且生得也出众,就跟仙女似的!果然还得是京中的小姐啊!和我们北境的女子就是不一样!” 宋辞尴尬道:“我是土生土长的遐州人士,前不久才进的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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