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距离看着彼此,而后同时开口。 “你为什么这么烫?” “可是你已经好了,你已经能走路了。” 霍玉兰并没有感觉自己很烫,她甚至有些浑身发冷,她觉得自己身上所有的热度,都伴随着高热的呼吸渐渐离开了自己的身体。 但她被强行压抑的纷乱思绪,却在这个时候格外清晰起来。 牧引风已经能走路了。 他刚才撞翻了轮椅,朝着自己扑过来。 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能走路的? 肯定是最近发生的事情,因为他过于纤长且肌肉量不足的双腿,她把玩过太多次,他如果之前就会走路的话,肌肉不会退化成那样。 他已经会走路了,却不告诉自己……是因为他知道了自己的病症,想要用欺骗和隐瞒来留住她吗? 霍玉兰经历过太多次不尽相同的欺骗和改变,她浑身奓起的毛发,此刻全部都化为了刚刺。 欲要将一切靠近她的生物全部都扎得鲜血淋漓。 而牧引风听到她这句话,忍不住浑身一僵。 这一瞬间他脑里闪过了非常多的想法,他到底是个商人,商场之上的尔虞我诈,并不亚于真的战场。 霍玉兰对牧引风最大的误解,就是他绝不是一个真的单纯到底,透彻如宝石的人。 他会撒谎,会各种各样的话术,也能在温声细语的谈笑之间,让对方倾家荡产扒皮抽筋。 只不过……牧引风从来没有把自己的这种能力展现在霍玉兰的面前。 而他思考的时间看似短暂无比,却百转千回地犹豫了多次,最终依旧选择了坦白。 他是真的心疼和怜惜霍玉兰。 他在得知那些前男友们纠缠不清的缘由之后,就已经暗自在心中发誓,自己绝不会像他们一样对待霍玉兰。 因此牧引风说:“是前段时间……我自己私下偷偷地做了复健。” 霍玉兰看着牧引风,眼眶有一些发红,眼中逼问的攻击性显露。 她问牧引风:“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呢?我那么希望你恢复,你为什么没有告诉我?” 如果他回答是因为害怕她离开,霍玉兰今夜绝对会毫不犹豫地离开。 她已经厌恶透了这样“为你好、为我们好”的说辞,那其中必然裹挟着绝对自私的欺骗。 而霍玉兰其实没发现,此刻她自己也和牧引风一样,脊背已经被汗浸湿,散乱的长发也湿贴在那张柔软无害的面颊上。 她故作凌厉地瞪视着,整个人腰背僵死得像一张拉满的弓,可她秀美温润的眉宇之间,却都是藏不了盖不住的慌张和脆弱。 他们对视着,像一对尖刺全都竖起来的刺猬。 霍玉兰当然不肯先翻开柔软的肚皮,她经历过太多次“背刺”。 牧引风在她的逼视下,终于开口说:“我本来想要给你一个惊喜的。” 牧引风在身上摸了摸,把贴身放着的手机摸了出来。 手指在上面划了几下,打开了一个页面,递给霍玉兰。 “你的生日快到了,我想在那天,用这个跟你求婚。” 霍玉兰低头看了一眼,眼中刚刚凝聚起来的防备,又一次在牧引风的直白,甚至是有些羞赧的神色之中粉碎。 那是一家定制戒指的店铺,戒指的花样是牧引风亲手画的,他确实是一个时间管理大师,一边搞前男友一边和霍玉兰亲热,一边工作,一边还能跨行设计戒指。 由此可见古往今来,大多数的成功者都是精力极其旺盛的,甚至有些旺盛到变态。 戒指的花样很简单却又不简单——是一朵盛放的玉兰花。 中心镶嵌了一颗钻,并不夸张,却非常别致。 “我想着求婚需要单膝下跪,就一直在做复建没有告诉你。这段时间之所以瞒着你,也是想着将他们全部都处理好了之后,再全部一起对你坦白。” 最重要的是牧引风不希望那些人接下来的遭遇,会有让霍玉兰产生什么怜悯之心的可能。 “骑士不能一直坐在轮椅上,那样怎么保护公主?” 牧引风说这句话的时候,神色是充满了憧憬和期待的。 霍玉兰一直瞪着的眼睛,此刻酸涩无比,简直想要落泪。 牧引风自己都不正常,他被自己的亲生母亲生生逼成了精神分裂,生生将人格塑造成扭曲的姿态,可是他竟然想保护她。 他竟然想竭尽所能地给她“健康正常”的爱。 到底是怎样善良的灵魂,才能在可以那样扭曲的塑造之下,依旧保持迎着光生长的姿态? 他甚至都不能见光。 霍玉兰像是被烫到一样,在他的目光下有种无所遁形的羞耻。 她想到了自己穿越那天,拉开遮光帘,在阳光下骤然看到牧引风的样子。 明明他当时的神情那么阴郁,明明他没有在笑,明明他的基因病让他畏惧阳光。 可是霍玉兰却有种见到盛日之下耀目的天使一样惊艳的感觉。 而此刻他银白色的长发,在白炽灯下泛着近乎神圣的光泽,俊美的眉目下垂,视线落在霍玉兰的脸上。 满是虔诚和坦诚。 可霍玉兰却没有办法相信他说的这些。 因为她根本就不相信,这个世界上会有一个人能像她的父母一样爱她。 她是真的不知道自己的病症根结,真的不知道她的“真心”换不到她想要的爱吗? 不是的。 霍玉兰一直都知道。 从最开始,她就非常清楚地知道一段关系的开始和结局,应该是什么样子的。 虽然最初相遇的时候,那些前男友们全部都是正常的好人。 只是有些野心,有些骄傲。 可是人性是这个世上最容易得寸进尺的东西,在她刻意纵容和放逐之下,必然会发生不可逆转的病变。 她抱着一捧注定点不燃的,用自己父母的骸骨打磨的柴火,妄图用同等的爱意将其点燃。 注定是不可能的。 而她在救赎过程中获得的“养料”,是支撑她继续走下去的动力。 在对方“病变”之后将之放逐,是她从一开始就预设好的结局。 她的身躯在长大,灵魂却被困在二十几年前的那一天。 就如牧引风说的那样,她在一场长达二十几年的应激之中,片刻没能脱离。 她活成了死去之人的样子,用“像爸爸妈妈一样做骑士”来维持着自己的行尸走肉般的躯壳。 而她少女的灵魂,随着多年的消磨早已经晦暗无光,将行就木。 牧引风曾经有一次觉得,霍玉兰站在落地窗的旁边,给他一种熟悉的感觉。 那是他在自己的亲生父亲身上感觉到过的,对死亡的隐秘的憧憬。 他感觉的是正确的。 霍玉兰如果一直这样下去,她的灵魂将燃烧殆尽,她最终也没有办法寻觅到同等的爱意重新点燃灵魂,一定会走向灭亡。 就像当初牧引风的父亲一样决绝。 牧引风的嘴角带着一些羞涩的笑,用灿烂到灼人的视线看着霍玉兰说:“我想和你结婚。” “不是和慕方懿,而是和霍玉兰。” “戒指的样式是我定的,但还是要你同意才行,婚礼和婚纱还有宴客地点什么的,我们再慢慢商量就好了,都按照你喜欢的来。” 牧引风居高临下地看着霍玉兰,宝石般的眼睛捕捉她每一个细微的表情。 他又喃喃重复了一遍:“我想和你结婚。” 一辈子都不分开。 他把自己的胸腔撕开挖出心脏,称好了斤两,奉送到霍玉兰的手上。 霍玉兰不知道这样看了牧引风多久,可能只是一呼一吸的时间,也可能是好久。 她突然就觉得自己好累。 像一头连夜犁了一百多亩地的老黄牛,浑身上下每一块肌肉和骨头,都在发出摇摇欲坠的尖叫。 霍玉兰颓然地放松了一直紧绷的腰骨和手臂,放松了深陷于沙发之中的手指。 她像死了一样,贴服在柔软宽大的沙发上,四肢垂落,胸腔之中一直吊着,梗着的那口气,悠长地吐了出来。 她闭上了眼睛,却能感觉到牧引风还在看着她。 还在等待她的回答。 可是霍玉兰抬起了手臂,挡在了自己的眼睛上面。 再开口,声音都带了一些鼻音:“屋子里的光太亮了,你去换成柔光吧。” 这是她习惯性地在从前那些男朋友质问她什么,或者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跃跃欲试地想看她的反应的时候,她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和注意力的方式。 她给不了牧引风回答。 牧引风当然很听话,尤其是听到了霍玉兰的音调好像是要哭了,立刻起身扶着沙发起来,哆哆嗦嗦地去摸墙上的开关。 期间还摔了一跤。 刚才牧引风从餐桌的旁边跑过来,凭借的全部都是一股激劲。 他生怕霍玉兰真的走了,是怎么过来的他自己都不太清楚。 虽然一直都在做复建……但是真的走起路来还是很艰难。 不过他咬着牙,成功 把灯光调暗了。 然后一路扶着墙扶着沙发又扶着茶几走回来,腿哆嗦得不行,额头的汗水都多了一层。 霍玉兰把右手臂压着的眼睛露出一点缝隙,在注意着牧引风,确切地说是看着他走路。 他竟然真的能走路了。 虽然看上去很辛苦,但再经过一段时间的锻炼就应该彻底好了吧? 在原本的剧情之中,他明明是在救赎他的那个阳光开朗的女主出现之后,才开始对站起来有了向往。 他因为坐在轮椅上面太久,有一些神经已经坏死掉,前前后后还做了几次手术才重新能站起来。 现在这么容易就好了? 他好了,连吃药也能控制得很好。 他应该不再需要她了。 霍玉兰抽了一下鼻子,觉得自己的喉咙和胸腔被什么东西给堵住了,有些无法呼吸。 牧引风摸回沙发旁边坐下,伸手摸了下霍玉兰放在沙发上面的手。 说道:“你身上真的好烫,热得不正常。” 他说着,又倾身过来,想要测试霍玉兰的额头。 不过霍玉兰的手臂在自己的眼睛上面横着呢,牧引风拉了一下没拉动。 他顿了片刻后低头,细细密密地在霍玉兰的下巴和脸颊上亲吻。 “别哭了,我以后无论遇见什么事,都会第一时间和你说的,再也不让你着急了。”牧引风的声音低沉温柔得令人耳膜发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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