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云先把筷子递给她后,这才尝了一口海鲜酿豆腐,瞬间口中充斥着鱼肉虾肉与豆腐泥混在一起的鲜香。他满足地喟叹了声,又闻见了绵长的酒香,经不住诱惑地端起酒盏碰了杯,“姑娘的手艺怕是皇帝老儿尝了都得竖起大拇指。” 阿硕见他欢喜得忘形,竟然在衙门公署随意提到金朝皇帝,立刻捂住他的嘴。待手碰到贺云绵软的唇,犹如被针扎那般快速收回,端起酒盏直接干了遮掩道:“那是三哥夸赞,阿硕愧不敢当。”极力掩饰烧红的脸,边让菜边嘟囔道:“这酒劲儿还挺大。” 贺云与陆南星身边最相熟的人就是她,闻言笑道:“我原以为你的酒量比陆……那谁的还高,一直没敢和你拼酒,没想到你酒量还不如我。” 阿硕嘿嘿一笑,见他并未发觉自己失常,松口气的同时又觉得酸涩失落。她想着今日来的目的,打起精神使出浑身解数劝酒,终于将贺云灌的差不多了,试探道:“三哥,你若醉了,我扶你回去歇着罢?” 贺云猛地摆手,歪歪扭扭地斟酒,“我……没醉,这才哪到哪……想当初,我与……大哥二……哥把酒言欢,那可是喝喝……了一宿,嗝……” 阿硕趁机问道:“那大哥和二哥,谁的酒量更高?” 贺云伸出一个手指,“别看二哥……强壮,却喝不过大……哥,只是大哥平日里不……不喝罢了。” 阿硕再次为他斟满,“我知晓了,大哥的脸色那么黄,定然是酒喝多了的缘故。”她说出这句话时,心跳加速到极致,垂下的手紧紧捏住衣角。 谁知贺云竟然笑了起来,指着她笑道:“你说大哥……黄?老二,你才黑……” 阿硕方才被他突如其来的笑声吓得心里一颤,听到他认错了人,这才把心放回肚子里,继续听他说道:“老二,你就是嫉……妒,村子里的姑娘都喜……喜欢大哥,他从小就是当皇……”急的阿硕又想捂住他的嘴。 贺云挥开她的手,“大伙都说……他明明长得俊……俏,却威严,嗯威严,算命的说他薄……唇,人情……凉薄,我呸!大哥最重情重义!不然,萧……十二为何还不死!老二,你不让我揭发……根本不是他埋的萧大爷一家,你看……出事了罢……” 阿硕来不及细细琢磨他的话,急忙托住他歪倒的头,却因太重任由他顺势躺在了自己的大腿上…… 听着他口齿不清地说着醉话,“沈……姑娘,我……知晓你眼里只有……大哥,可……可他眼里没……没有你。” 阿硕落在半空的手,僵住了,看着他的醉颜,眼圈渐渐泛红,喃喃道:“我也知晓,你眼里只有沈姑娘,没有……我。” 待她将贺云送回住处后,又扶着他吐了一次,命小厮打水为他擦拭,这才失魂落魄地回到了正院。 推开门,见许招娣正躺在地铺上和姑娘兴致勃勃地谈天。见她回来,立刻有眼力见地端来了温着的醒酒茶,“阿硕姐姐真好看,脸上红扑扑的,像个熟透了的果子。” 阿硕拍了她的屁股一下,故作欢喜地喝了茶后,笑道:“我也能学着话本子里的功臣说句‘幸不辱命’,终于打探到某人长什么样子了。” 许招娣不明就里,只懵懂地看着自家姑娘,听她催促道:“别卖关子,快说。”也问了句,“某人是谁?” 阿硕叉腰抬起高贵的下巴,“此人眼睛深邃、高鼻梁、薄嘴唇,长相俊俏却也威严,是村子里姑娘们追逐的目标。” 听到深邃的眼睛和威严,许招娣一下子就想到了萧祈安,但听到俊俏,又摇了摇头,“不对呀,并不俊俏……” 陆南星和阿硕见她蹙眉深思,齐声大笑,卖了好些日子的关子暂且不提。 “不对,你这明显哭过。”陆南星方才见阿硕站在暗处,这会子趁她走至灯下剪灯花,这才看到她的眼睛红红的。 阿硕慌忙否认,“我喝多了就会像哭过,我有啥可哭的。” 陆南星见她不肯说,多半是与贺云有关。她如何看不出贺云对沈慈恩有意,只得在心里叹气,感情上的事不分对错,只能自己想明白才能走出来,只得温和地劝道:“招娣,去给你阿硕姐烧水,今晚你也服侍她这个大功臣盥洗。” 许招娣刚爽快应下,就听到院子里有小厮敲门,“大人,不好了,海盗与村民打起来了!” 陆南星急忙穿衣,示意许招娣去开门,蹙眉问道:“快说具体情况。” 小厮喘着粗气复述道:“据说渔村里有人听到今夜海盗进犯,组织人与之抗衡,有个名叫元诩的杀死的海盗最多,却也受伤最重。白先生带着人马去解围,将人拉回来了,说村子里没有药和大夫,就派小人赶快回来报信。” 陆南星听到是那个名叫元诩的人,立刻命道:“快去将县里最好的几家医馆的大夫请来,命他们提前备好金疮药、跌打损伤药,以及麻沸散。”她自己则亲自到衙门去等。
第八十七章 二更时分, 白束带着人马浩浩荡荡回道县衙,命人将拉着病人的马车拉至牢门前,却听到熟悉的声音命道, “将人抬至偏院安置, 通知候着的大夫速去问诊。” “大人。”白束下马后将手中的缰绳递给小厮,径直朝她走了过去,“这里有属下盯着, 您去歇息, 明日还有诸多公事要办。” 陆南星背着手,与他边走便说, “不妨事, 村子那边处理的如何?”方才借着小厮手中的火把, 也未看清躺在担架上少年的模样。只知晓他个子很高,两条大长腿耷拉在担架外, 看起来劲瘦, 却另四个抬他的人气喘吁吁的。 白束道:“属下将海盗中活着的四个人全部绑了来, 全部是夷人, 他们不会说汉语,并扣下了一艘船。目前正命衙役在各个村子里找寻能听懂夷语的人。” 陆南星摇了摇头,“在月港怕是很难, 若找个能听懂倭国人说话的到简单些。”她进入厢房之前, 转身看向他,“你去休息, 明日继续派人盯住了那边的动向。” 白束只得听命, 见她转身进了厢房, 想着上前提醒她莫要轻信这小子的辩解,随即又苦笑, 少主何等人,又何须他提点。 陆南星到是急于从元栩口中,得到她想知晓的答案。只是瞧着他伤势不轻,且人已晕厥。只有耐心地坐在床榻旁的椅子里,不断喝着浓茶提神,看着三位大夫在床榻前忙碌着。 熬药的事,也交给了许招娣去做,力求各个环节都有人盯着,绝不假手于人。 大夫们也知晓她的心思,心里头想着青天大老爷大姑娘上花轿头一遭,给每人二十两银子诊金,药钱另算。三个人一商量,派出资格最老的回春堂的商老大夫上前汇报:“大人,这位小哥身上刀伤有七八处,到未见致命的伤口,都已包扎完毕。许是流血过多,导致他高热昏迷不醒。草民之间商量后,决定留再此轮值,若病情有变化再进行会诊,您看如何?” 陆南星听他的意思,应是问题不大,便道:“刀伤上面没有毒罢?那病人何时能醒来?” 商大夫回头看了另外两名大夫一眼,“未见毒发的症状。至于何时醒来,怕是得等退热的汤药灌下去。” 陆南星起身走至床榻前,这才看清此人的长相。 饱满的额头,浓密的睫毛,略微有些鹰钩鼻,嘴唇饱满,从他破碎的衣衫之下,竟然还看到了胸毛……整体看起来到像颇有些金人的血统。这样的猜测,到让她陷入更加迷乱的思绪里。 她示意另外两名大夫回去休息,只留下一名大夫也安排人在外间安置。只留下她和许招娣和几名健妇营亲兵打扮成小厮,在屋内守着。 “老爷,趁着病人还未醒来,您先眯会子罢。”许招娣见她有些萎靡,知晓劝不动,只得拿来一件披风给她搭在身上。 陆南星不知何时自己何时睡过去的,听到依稀有人在喊口渴,猛然睁眼,见到许招娣命几名小厮轻手轻脚地将其扶起,连续喂了两碗水。 “这是哪里?”元诩虚弱地环顾四周,将目光定在丫鬟小厮身后的陆南星身上。 陆南星也在盯着他看,“这是县衙,为何你们会被夷人追杀,你能听懂夷语?” 元诩听到这里是官府,非但丝毫没有畏惧,反问道:“难道你就是那新来的县太爷?”旋即冷笑一声,“官府何时这般好心,竟然救起了人。”目光放肆地打量着陆南星。 许招娣喝道:“大人问话,老实作答,少废话!” 元诩斜睨她一眼,“我没让官府出面相救,你凶什么凶。”他索性抱臂往大盈枕上一靠,“县太爷若不将闲杂人等轰出去,我是不会如实交代的。” 陆南星抬手示意,许招娣只得带着小厮退了出去。 元诩见她的目光充满了审视与探究,坦然与其对视,“我听不懂夷语,平日里只与村子里的人共同出海捕鱼。这次为何被那群海盗盯上,是我们遇上番商马力麻的诱惑,暗中帮他运送瓷器绸缎送至无屿港与佛郎机人交易。谁知,这些夷人一言不合就动起手,我们见情形不对立刻驾船打算逃离,却因船上还有未卸下的货物而被他们一路航行追杀。” 陆南星追问道:“那位番商马力麻呢?” “当场被杀死在无屿岛上。” “你的同伴,可有家室在村子里?” “无家无业,才会去干这等不要命的营生。” 陆南星见他对答如流,从表面上来看,找不出任何破绽。但这一切又过于巧合,她总觉得这里面像是隐藏了重要的情报,亦或是……阴谋。 于是她继续问道:“你可知私自海上交易触犯了大金律?” 元诩听到这,才收起了漫不经心,坐直了身子拱手:“草民愿当向导,助大人剿灭无屿岛上的海盗,戴罪立功。” 陆南星无声笑了笑,喝道:“来人。”待听到小厮进来复命,随即命道:“去将两名夷人押解到此处。”她撩袍坐在了椅中,又命人更换了热茶,犹如闲聊般笑道:“你随说了这么多,本官却不能只听一面之词。虽说本官听不懂夷语,但人的表情骗不了人。焉知你是否与海盗联合起来演一出苦情戏,算准本官立功心切,将官兵骗至岛上灭口?” 元诩饶有兴味地放声大笑,“大人真是高看了元某人。”却并未解释,擎等着对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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