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位堂主纷纷噤声,四堂主笑笑,声音冷淡:“那我就愧受了。” 齐雪竹有些丧气:“三奶奶,什么时候轮到我的第十堂啊?” “你这丫头。” 三太奶奶点了点她眉心,神情严厉,但语气慈爱:“先让你四姨探探路。” “是这个理。” 四堂主摸摸她的头,转而看向赵在凌,眉眼清冷:“有劳赵公子了。” 赵在凌拱拱手,客气行礼。 又是一日过去,平州这事算是解决了,剩下的是新开的路子,还得看实际运作,赵在凌满腹心事,一路思量。 “赵在凌。” 他回头看去,果然又是齐雪竹。 “竟直呼姓名,越发大胆。” 他声音淡淡,说不清什么情绪。 “那公子你要拿我见官吗?” 齐雪竹伸出双手,手腕在上,隐约可见两条交织红线,赵在凌皱眉,看了两眼,她翻过手来,却见那枚玉扳指被两条线交错绑着,牢牢地戴在她纤细的指节上。 “不合手却合心,无论如何,我总是有办法的。” 赵在凌无言以对。 片刻后,他说:“多谢齐姑娘当日之恩,来日在凌必有重谢。” “你还会回来吗?” “不过,我会去见你的。” 她抿抿唇,收回手,指尖蜷起。 同样的深夜,他看不清人影,却看得见那双清澈眼睛,如星芒落尘。他总是在手足无措,从来是他调侃别人,可在平州,他一再地哑口无言。 “爱而知其恶,憎而知其善。我善在义,恶在无礼,可无礼之人便不许论礼了吗,我会去学堂当学子,如今你知我善恶,可能爱憎于我?”[1] 他默然不语,爱憎在心而非言。 “吁——” 车驾启程,他乘车折返京城。赵在凌习惯性地摸摸指节,那里却是空空如也。 “二公子。” 他先简单梳洗一番,而后去寻常青安,多日未见,他有许多事要禀报,春兰春菊正候在门外,赵在凌理了理衣裳,恭敬请安。 “进来。” “母亲。” 常青安放下笔,先说了一件事:“你父亲已然归府。” “晚些我再去拜见父亲。” “你兄妹四人晨昏定省,一并免了。” “是。” 说完这事,他才开始说平州之事,他先从平州地形民风说起,常青安饶有兴趣:“世代习武?” “正是,女子小姐亦可抛头露面。”他想起瓦林堂情形,又说:“女子亦可打点经营,成为堂主。” “约莫十位堂主,关系亲密,如同兄弟,尚有长辈,上慈下孝,并无龃龉。” “……” 说完平州基本情况下,他再详细说了处事之法。 常青安颔首:“思虑周到。” “平州学堂已动工了,想必入学的女子也会多些。” 他有些感慨,各地情势大有不同,平州并未过于拘着女子,倒是阻力不大,几可谓顺利。 常青安:“听闻你去往平州仍不忘向学,甚好,但林中凶险,行事须得万分小心,万不可如此莽撞。” “是。” 他有些郝然,日后断不会如此了,倒让母亲担忧。 “如今张家子安置于侧院,静候母亲教诲。” 常青安思量片刻:“三日为限,便从明日起吧。” “是。” 三天时间如此短暂,她要想好说些什么,收到那封信时实在让她讶然,没想到竟有人起了这番心思,她倒不觉得冒犯,只是觉得有趣。 当晚,她于案前静思。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2] “诸位以何为德?” 常青安端坐于桌案后,眉眼沉静,面前是三位从平州远道而来的张家子,皆是面色恭敬,以晚辈自居,并无傲气。 作者有话说: [1] 爱而知其恶,憎而知其善。——出自《礼记》 [2]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出自《大学》
第43章 ◎三日讲学◎ “现有三题, 一曰己,二曰内,三曰外。” “不明己身不明其德, 一人为家,其政内外。” 常青安思虑再三,仍然决定从大学之道讲起, 便是家中儿女四人, 她亦是从此起步:“子夏曰:‘贤贤易色;事父母,能竭其力;事君,能致其身;与朋友交,言而有信。虽曰未学, 吾必谓之学矣。’”[1] “……” 两个时辰为一场,一日两场, 晚间各写一份功课,今日布下的题目便是“言己”,常青安没有规定具体细节, 任由他们自由发挥。 三名张家子面上不显,待到下了学后,便忍不住互相探讨起来。 “夫人所问到底为何?” 张显:“我且问你,从何而来?” “平州张家, 祖籍关州,廿四年生。” “回看为昨,前看是明, 而你,在于立足, 如今, 你又在何方, 将行何处。” 几人若有所思,一齐回至小院,分居各房,开始思索自己心中之策,虽是夫人所问,但却不应以成绩而论,此题当为自问,本无答案。 本以为夫人会点拨学识所惑之处,没想到原是如此之法。当夜他们便写下长长的一份答卷,再没出府一步,更别提来这热闹的京城赏玩一番。 常青安:“此子心性颇佳。” 灯光下她莹白的脸微微泛着光,犹如暖玉,指尖翻过一页书册,书册发黄,看得出有些年头了,正是平州张家所赠孤本真迹。 “春蒐尚有几日?” 春兰:“三日后祈福,而后便是春蒐了,夫人可要与老爷同去?” “同去无妨。” “是。” 常青安顿了顿,淡淡道:“几位皇子殿下们如何?” “并无不妥。” 她颔首,不再多言。 次日一大早,又有拜帖送至,她打开略看了看,不再是明里暗里结亲与赠妾之事,也不是各种繁多宴会,而是夫人们请求让自己子侄拜见常青安,受一二点拨。 “后辈平平,远近无名,厚颜相求,但同共进。” 常青安心下了然,这高门大户的一举一动都是被盯着的,赵在凌回来之时也并未遮掩,张家子前来拜访一事定然是传了出去,于是便起了心思,说白了就是想蹭课,从前大家便是有这个心却也顾虑甚多,如今竟有小门户率先不讲究起来,那她们也顾不得许多了。 谁不想自家也出一个状元,获赐牌匾呢? “既如此,便从今日起。” “是。” 常青安推晚些时候,由春菊挑拣着回了几家贴子,如若有意,请于今日前来,春兰则是和下人们一同搬着桌椅,从书房挪至院外林下,青草坪上席地而坐,茶案小几、文房四宝皆配备齐全,正值春日和煦,枝上桃花盛开,一派怡然。 因着人数增多,未免招人口舌,赵在凌也回府参加,赵渝挨着常青安一侧就坐,她负责书写记录簿,几人正忙着,赵州听闻此事,踱步而来。 “怎可如此?男女不杂坐,不同椸枷,不同巾栉,不亲授。”他眉头皱起,很不赞同: “为人子者,居不主奥,坐不中席,行不中道,立不中门。食飨不为概,祭祀不为尸。[2]在凌,怎可跟着胡闹!” 他一不问缘由,二不看场合,开口便将人斥责一通,彰显自身规矩风范,常青安狠狠皱眉,冷声道:“老爷莫非不曾为子?岂不知不茍訾,不茍笑。夫礼者,自卑而尊人,君子恭敬撙节退让以明礼,今人而无礼,虽能言,不亦禽兽之心乎?”[3] “妇人愚见!” “礼之用,和为贵,人而不仁,如礼何[4],圣贤岂可仅听半语?不过愚者自愚,不知人也。” 常青安毫不留情,当即反唇相讥,赵州此人无能也罢,偏又爱指点,眼高于顶,清高自持,如今他在这大庭广众之下不留情面,那她自也不必逆来顺受。 赵州连遭诘问,又在这众目睽睽之下,他脸色霎时涨红,硬撑着一副严厉模样,一双眼睛恨恨地看着常青安,她竟一而再再而三地如此忤逆,这天下哪个老爷似他这般憋闷,又有哪位夫人如她这般不遵礼法。 常青安提醒道:“老爷可是忘了,我乃圣上亲封三品淑人。” 他袖中双手颤抖,她一人便也罢了,偏生圣上也多有赞誉,赵在泽也远比他这个父亲争气,便是不务正业的赵在凌也获赐金匾,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他得来的一切全是承她提携,蒙受将军府的照顾。 为女不端,为妻不容,为礼不敬,再难忍也。 赵州沉沉地看了她半晌,常青安并不惧怕,她眸色淡漠,素衣木簪,自有气度,不同他跳脚大吵,最终赵州拂袖而走。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再拿她不得,也从未争赢什么。 赵渝悄悄于案下握住常青安的手,一脸忧色,常青安握住她的手,静静垂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赵在凌则是已经在心里规划府中地图,也在思索有无法子让他们一家人搬出去,这个一家人自是不包括赵州和王双双的。 所幸学子们尚未前来,场中唯有下仆在场,皆是屏住呼吸,不敢声张。 半晌后,常青安叹息一声,面色如常:“请公子小姐们。” “是,夫人。” 数位公子连同两三位蒙着面纱的小姐鱼贯而入,分坐两旁,随行侍女们更是带了一张小屏风,隔断于中央,屏风矮小,并不遮挡视线,也不有碍于行走穿梭。 常青安先收上来张家子的三张答卷,而后继续讲学。 “大学在于亲民,天下百姓皆为万民,上至达官显贵,下至贩夫走卒,你我当为一民,上者见下,当亲当仁。” “自天子以至于庶人,一是皆以修身为本。其本乱而末治者,否矣。其所厚者薄,而其所薄者厚,未之有也。此谓知本,此谓知之至也。”[5] “诸位可知大卫子民共多少?而你心中之民,又有多少?” “……” 一场讲完,直到她起身离席,裙摆扫过,于重重桃花中行过,众人方才如梦方醒,他们出身富贵,自人高贵,同平民总是不同,又怎知百姓生活,不知亲民,如何安民,更如何立于万人之上。 为人君,止于仁;为人臣,止于敬;为人子,止于孝;为人父,止于慈。[6]君臣父子皆为民,他们也不例外,所处之位,所担之责,何止一民一身份。 常青安并没有将赵州放在心上,只等他犯个大错处,她便要借此和离,迫不得已之时,当断则断。 次日她继续讲学:“大学止于至善。” 第三天来的人多了些,连闺阁小姐们也多了数位,只是仍以屏风稍作遮挡,或戴斗笠或罩面纱,但答卷是一同上交,且言之有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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