旗帜飘扬,轻骑再行。 白纱罩轻甲,他额上一抹白孝,大军正中更有一宽大棺椁随行,周遭军士扛着白皤,神色肃穆,随行更有黄纸漫天,夹杂黄沙中,一路归乡。 京中百姓撤走大半,常青安并未离开,这时,有一人来到将军府求见于她。 王双双于她面前站定,神色狠厉:“我同你做一桩交易。” 她从怀中取出一封密信,交给常青安。 “这是赵州同谢津的密信往来,谢津勾结知府,牟取私利,赵州替他选址,藏匿军卒,昔日漳州即为练兵大营,另有他人共谋大事,皆在其上。” 常青安看着这封信,实在没想到,那没找到的证据竟在她手上。 “你想要什么?” 王双双急切道:“送我安然出京!” “你是谢津手下之人,何必如此?” 王双双咬牙:“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不过小卒,他岂会在意,还有,我更未曾下毒害你,此事与我无关,还请送我出城!” 谢津以为她蠢笨,不堪大用,可她总要为自己做打算。 常青安眸色变幻,她伸手接过这封信。 “我派人送你出城,只是出去以后,生死自负。” “好。” 王双双咬牙应了。 常青安起身,转身欲走,她永远波澜不惊,气定神闲,端庄从容,同她云泥之别,哪怕到了如今,也带着一股高高在上的俯视。 王双双看她,忍不住恨声道:“不要以为你赢了。” “你生来便是贵女,家世不凡,自然可以肆意妄为,可我生如草芥,命比纸薄,凡事皆靠争抢,荣华富贵于你而言唾手可得,可我不能。” 她情绪激动,走上前来死死地看着她,眼里的怨恨几要满溢而出。 “我要一身富贵,穿金戴银,再不贫困度日,你们高门大户自然瞧不上我这等小门户之女,肆意轻贱,拿捏性命,可我不是输给你,我只是输给这门第家世,何其不公!” 常青安正色看她,说:“这世道不公,对于女子更是不公,非论输赢,当争长远。” 王双双平复下来,嗤笑一声,她不欲多留,只走出将军府,急忙回到赵府收拾细软,金银珠宝铺满桌子,她一股脑装起,在房中翻箱倒柜地清点着。 至于赵州,谁还有这份闲心去管他? 他至今仍躺在床上,动弹不得,神色憔悴,双眼黯淡,生死在即,已无暇顾及往日恩怨,王双双收好行囊,坐上车驾,于当夜逃出京城。 常青安一袭白衣,鬓发挽起,发间簪有一朵白花,她宽大宣纸铺开,于白纸上重重写下一一个泼墨大字。 “告天下仁义之士: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2] 昔有漳州决堤,寒骨银镯,私银万两,断此大基。潮中清浊,贵贱难分,山有恶匪,枉此恩义,借我长剑三尺,震此魍魉。忽闻林间惊鹊起,鸠兵夜行,不与河山,不渡关山,越此冤井,踏尸碎骨。 今而联合外敌,倒行逆施,罔顾礼法,破家夺城。黄沙葬骸骨,旌旗卷白皤,家国白丧,难全此哀,反此日月,颠倒黑白,然以此身立青天,安此天下英魂息。 何以利吾国?何以利吾家?何以利吾身?苟为后义而先利,不夺不餍。[3]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孝弟也者,其为仁之本与。居上不宽,为礼不敬,临丧不哀,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4] 贼仁者谓之贼,贼义者谓之残[5],有此反贼,何以观之哉![6]何以容之哉! 我有一身,摧骨难折,将所为国,人所为家,义薄云天,平此河山。” 春兰春菊将此书张贴于墙上,广发众人,春兰携剑而行,护卫在旁,檄文一出,民声沸腾,揭露了谢津所做之事,此等不仁不义之人,不堪继承大统,一时州府纷纷没了声音,不再蠢蠢欲动,更无法轻易投靠谢津,他已师出无名,为人唾弃。 作者有话说: [1] 可以托六尺之孤,可以寄百里之命,临大节而不可夺也。君子人与?君子人也。——出自《论语》 [2]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出自明末清初顾炎武的《日知录·正始》 [3] 何以利吾国?何以利吾家?何以利吾身?苟为后义而先利,不夺不餍。——出自《孟子》 [4] 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孝弟也者,其为仁之本与。/居上不宽,为礼不敬,临丧不哀,/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出自《论语》 [5] 贼仁者谓之贼,贼义者谓之残——出自《论语》 [6] 何以观之哉——出自《论语》
第61章 ◎春山夫人◎ 檄文迅速传播, 这天下不乏有义气之人,当即响应,拍案而起。 “夫人所言极是。” “岂可颠倒黑白改换日月, 寒此人心!” “不知是哪位夫人?” “正是那位创办书院,素有仁善之名的夫人。” “将门虎女啊,如今几个孩子也是不凡, 大有作为。” “……” 各地州府紧闭门户, 官府不敢正大光明投靠,更不敢提供援助,是以谢津如今仅有培养多年的五千兵马,他看着这檄文, 眸色变幻不断。 他废了这番功夫,调离嘉平将军, 本以为再攻取京城便如探囊取物,没想到常戎安藏了这许多年,表面平庸无奇, 实则深受信重。 “嘭——!” 他一掌拍于案上,底下端坐数人,皆是噤若寒蝉,不敢多言, 如今天下大势如此,再无退路,谢津咬牙道:“遗诏呢?” “禀殿下, 宫中探子已被斩杀,无法挟持六皇子妃。” 谢津:“可有派人搜寻诏书?” “恕属下无能, 未能找到。” 谢津皱眉, 遗诏这样的东西, 不可能一点痕迹都找不到,他又问及赵家几人:“将军府和赵家如何?” “禀殿下,常家已调集城中兵马,正于京城备战,赵在泽封锁皇宫不出,六皇子妃把持中宫,赵在洹正率兵而来。” “赵在凌呢?” 几人面面相觑,一时竟无人回答。 谢津心下一紧,陡然想到些什么,喝道:“立刻派人沿路截杀赵在凌!务必赶在谢淮之前,不必生擒,格杀勿论。” “是!” 当下便有一人匆匆而出,即刻点兵出营。 谢津握了握拳,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必须要拿下京城。 “明日攻城。” “是!” 瓦林堂。 “哐——” “哐——” “哐——” 无数沉重的木箱被抬出,一箱箱置于院中,院中堂主齐聚,齐恒巡视一圈,沉声道:“今而有难,非为私利,若为天下,当复出手。” 他端起杯盏,高高举起。 “诸位兄弟,还请助我!” “嘭——” “歃血为盟,不负此约!” 霎时杯盏齐碎,白瓷落地,木箱开匣,一把把兵刃呈现,寒芒乍现,人皆带刀,成群结队而出,接应齐雪竹和赵在凌。 齐雪竹一路带着赵在凌赶路,大刀虎虎生风,早已斩杀数个心怀叵测之人,她沉下眉眼,衣衫早已破败,赵在洹跟在她身后,两人皆是心弦紧绷。 “追——!” 身后数人骑着战马追来,更有箭矢追杀。 齐雪竹拉紧了赵在凌,大刀横扫,劈折箭杆,战马直冲而来,叛军手持长剑重重斩下,她横刀挡下,却见身畔更来一人,剑光雪亮。 “嘭——” 大刀展开,挡下齐斩而下的两柄长剑。 “杀——” 正在几人激战之时,忽有呐喊声传来,大队人马赶来,粗布短打,手持各式兵刃,一冲而过,她眼神亮起,喊道:“爹——!” “瓦林兄弟,不负天地,不负兄弟!” “哐哐——” 上百人围攻而来,将这叛军就地斩杀,战马气绝,叛军伏尸,齐恒带着浓重的煞气走来,一把拉起齐雪竹,他看向赵在凌:“有我等兄弟在,无论如何,定然护你周全。” 赵在凌看着这一群粗壮汉子,心下触动,他喉间微动:“这般义气,无以为报。” “既为兄弟,不必相报。” 谢津已然兵临城下,又闻截杀赵在凌失败,他郁气更重,眼中戾气充斥:“再派两百人手。” “是!” 常戎安立于城墙上,连番增援儋州,眼下禁卫军人手并不多,不过两千余,所备辎重亦不足,勉强撑过三五日。 赵渝一袭白衣,庄严而肃穆,她踏上城墙,立于战鼓前,长静手持长剑护卫于旁,斩落飞来的箭矢。 无论如何,要撑到谢淮和赵在洹归京,诛杀叛军。 她深吸一口气,而后重重擂响战鼓,高声道:“昭昭日月,朗朗乾坤,天地正道,不堕青天。” “咚咚——” 常戎安一身铠甲,外罩白色孝衣,他拔出剑来,大喝道:“死战不退——!” “咚咚——” 鼓声不停,箭矢钉上,长静牢牢挡在赵渝身前,剑锋闪动,将赵渝护地严严实实,重重断剑斜插入她周身,却始终无法伤及分毫。 “铛——” 箭雨稍歇,剑尖插入地面,长静持剑眺望,正见谢津抬头投来一瞥,她面目沉静,容貌平平,声音低沉:“娘娘莫怕。” 赵渝点点头,城下喊杀声震天,叛军逐渐逼近,常戎安最后看赵渝一眼,转身下了城墙,身后士卒跟随,城墙上霎时空了大半,赵渝越发显眼。 “本宫与此城共存亡!” 在这临出城之际,她重重擂响战鼓,衣袂猎猎作响,半步不退。 “噌噌——” 刀剑相交,瓦林堂众人挡下这追杀,同追兵混战起来,耳旁金戈不止,鲜血喷溅,齐恒带着堂内兄弟挡于前,大刀自下而上斩去,战马险些被生生劈开。 流矢不绝,错乱地射出,齐雪竹一刀挡下,她眉眼狠厉,大刀横扫一方,间或一记肘击打于太阳穴,下手狠辣,赵在凌居于后方,被几人护在中央。 “咻咻——” 箭矢射杀数人,战马横冲直撞,十数人霎时遭受重创,众人身上伤势不一,死死挡下这二百叛军,齐恒斩杀一人,而后向后大喝道:“走——!” “铛——” 长剑砍下,压下大刀。 齐雪竹扫视一圈,她咬了咬牙,后退开来,而后反手抡起大刀回首砍去,战马嘶鸣,失了平衡,跪地不起,刀光回转,斩下首级。 “走——!” 她一把拉住赵在凌,带着他向外跑去,长谨也护卫一旁,给他们开路,他咬紧牙关,死死拦住欲要纠缠的叛军。 “嗤——” 一剑劈下,伤口豁开,拉下长长的剑伤落于他胸膛上,他一剑刺入叛军心口,脚下微移,挡在路中,瓦林堂众人扑了上去,阻挠着叛军的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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