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恼,他亦恼。 “你凭何认为你的美色可以换我帮你?” 她抬眸,仔细想想,她可用的,确实只剩这张脸。人人都说这张脸是绝色,如今,在他面前,倒不管用了? “娘娘,臣弟劝你一句,若只有美色作为换取权利的筹码,你离死,便不远了。” 说罢,他留下一句, “娘娘,好自为之。” 穆滟斐看着他背影,冲上前追了几步: “你不替我杀,我自己杀!” 她便不信,她斗不过萧逸琅。 - 萧钰峙从梦中醒来,无端升起一抹悔意。 她那么坏,那么有心计…… 竟然想用美色诱他。 萧钰峙不禁勾唇一笑,从前他不知梦中之境为何,而今隐约有了答案。 而关于“她明明是他父亲为他选定的未婚妻,在梦中却成了萧逸琅的皇后”之疑问,更是清晰明了。 最初,他以为是穆青绵上京之后,遇上了萧逸琅,才成为了当朝皇后。 直至近日以来,他在狱中,频繁起梦,思索过后,他将梦境之中发生的事接连排序,他才发现,原来不是穆青绵上京成了皇后,而是她一早便逃婚前往京城,阴差阳错之下遇见了穆太师,代替了已死的穆滟斐嫁给萧逸琅。 梦中之事,就像是在另外一个时空切切实实地发生的。 她逃往京城之后,穆太师为避免替萧钰峙回京的他会来纠缠穆滟斐,便让穆青绵给他送信。 一如逃婚时,穆青绵对他避之不及,来送信时,亦格外地轻蔑与藐视。 她逃婚之时,定听闻了袁家公子活不久了,这才选择逃婚。而她今日来送信,亦是受穆太师所托,她要嫁给萧逸琅,必然不会看得上他这个阶下囚。 那日,他与她说: “姑娘,这里脏。” 一如他告诉穆小唯一般。 梦中的他未曾告知她,其实他一早便知道她是他逃婚的妻子。 而后,他见她嫁给萧逸琅,享受荣华富贵,又登高跌重,陷入万劫不复。 他晃过神,想回头救她。 若他父亲不曾信卦上之言,将她许给他。穆青绵或许不会因为不满足于嫁给一个将死之人而逃婚。或许,她还会在清河,做一个天真无邪的小姑娘,要么,嫁一个好人,安稳一生。 心生此愧,他有意靠近她。 在道观,他唤她娘娘,想让她早些醒来,莫以身媚臣,自甘堕落。 在宫内,他见她惩治宫女,从她手下救下一条人命,望她往后有依靠信任之奴。 在大雪之中,她赤足踩雪,慌乱失神地撞进他怀中,他抱紧她,想让她别那么冷。 后来,他问她是否后悔,是怜她今生殚精竭虑,一人独自面对。 …… 萧逸琅,他想替她杀了。 再等等,等北境事毕,他便回来,替她杀了他。 可等他再杀入皇城时,她已经死了。 死于萧逸琅赐她的鸩酒。 - 他以君子之道,护她周全,却护不住。 萧钰峙不免红了眼。 这些年来,他所奉的,究竟是何道? 便是因为他所认的君子有节,身份有别,才让她死于萧逸琅之手。 - “跟你说个好消息,敲登闻鼓的人,我找到了。” 萧钰峙陷于过往,路光前来,才唤醒了他。 他晃了晃神,起身走过去,问他: “是穆勤远?” 路光听他一问,惊喜道: “你怎么猜得到他?” 萧钰峙未曾开口说话,他猜的到。以今时今日的处境,穆勤远是最合适的人选。 “不愧是当年名满京城的状元郎……” 路光恭维之言还未说完,便听萧钰峙打断, “换个人。” 不能是穆勤远,此事会牵连穆家,牵连到她。从前,他对梦中之事不解,只想单纯护住她的性命,可如今,他既知道了一切,便不会任由世人伤她。 闻言,路光笑起来: “这你也猜到了!确实换了个人。” “我原本是想穆勤远去敲登闻鼓的,可穆勤远有个妹妹,死活不肯她哥哥去……” 萧钰峙一边听着他说,一边皱眉越深。 “所以,他妹妹,是一个名叫穆青绵的姑娘,愿意替他哥哥去敲登闻鼓。” 路光一边说,一边觑着萧钰峙, “还有个事,不知该不该与你说。” 萧钰峙未言。 路光径直道: “那穆青绵要去敲登闻鼓的理由之一有一条是,她是清河知州袁文春之子的儿媳,原本便涉案。她要去为她的夫君讨一个公道。” “听着,是不是很有趣?” 萧钰峙走上前,他脚上的镣铐随着他脚步牵动作响,他的眼神不复往日温和,只剩隐隐杀意, “你明知她不舍得她哥哥去敲登闻鼓,看不得她哥哥入此局,所以,你利用她?” 路光被萧钰峙看向他的眼神吓了一跳, “这不是都是为了我们的大义吗?这都死了多少人了!大不了,多她一条英雄命,视她为巾帼英雄!” 萧钰峙字字珠玑,逼问他: “她稀罕吗?她稀罕你这么看她吗?稀罕做这一个巾帼英雄吗?” “你……” 路光忍不住吞咽了一口口水: “你今日话怎么这么多?” 说罢,萧钰峙不欲与他废话: “给我找一张人皮面具,我去敲登闻鼓。” “你去敲?” 路光质疑了声, “可,可已经来不及了。” “什么来不及?” 路光起想起他方才在穆宅的时候,他与穆青绵说他可以帮她,穆青绵问他, “何时?” 路光说: “此时。” 想到这儿,路光同萧钰峙说: “因为,在我来诏狱的时候,穆青绵已经在去登闻院的路上了。” 他也知道他将穆青绵一个女娘推出去,此事并不光彩,可也只有这样,重启绢丝案才有望成功。 挑战天子威严,他们经不起再死一个“张桥生”了。不若,绢丝案再被耽搁几年,永无真相大白之日。 倏然,路光想起那个瘦弱的女娘,她方病了一场。登闻院的规矩,必受杖刑,过了这一关,方能上前喊怨,诉说冤屈。不知,她能否如愿撑过。 萧钰峙心下有了决断: “让我出去!” “你出去又能如何?”路光说: “若你在她受杖刑之前拦她,拦得下,便是你戴了人皮面具,你以何身份敲登闻鼓?若你在她受杖刑之后拦她,那她岂不是白挨了前几杖!” “欲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你在这儿,就当你不知此事。” 路光决定将此事告知萧钰峙的原因是他以为萧钰峙足以知道大业之重,一个女娘罢了。 “莫不是,你对她动了心?” “此事与我动心何干?便她是一个普通女娘,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被有心之人利用。” 路光琢磨他这话,听出了言外之意,过一会儿,他说: “此事是她自愿的,我只是顺手推了一把,倒也不算真的利用了她。” - 登闻院,此时,众人围观,瞧见一位弱柳扶风地女子敲鼓。她身穿一袭蓝绿罗裙,外挂一件斗篷,抬臂敲响登闻鼓。 听见鼓响,登闻院院判匆匆赶出来,望着那身形瘦弱的女子,质问道: “来者何人?” “民女穆青绵,有冤要申!” 院判问她: “登闻院的规矩,你可知道?” 青绵神色自若: “民女知道。” “状告何人啊?” “宁远侯。” 她此话一出,在场之人,纷纷议论纷纷。 “宁远侯啊……他不是刚在蓟州立了大功吗?” 院判大惊: “你这女娘!怕不是胡乱攀扯?你可确定,自己要状告之人,是宁远侯。” 穆青绵笃定道: “确是宁远侯!” 院判朝中身侧同官看了眼,宁远侯位高权重,常人轻易惹不得。但他们大齐的规矩不能坏。他摆摆手: “那便先受杖刑罢。” 院判深望了眼穆青绵,这样弱的姑娘,能否熬过去?等她过了这个鬼门关,再谈冤不冤罢。 三十杖,是一仗都少不得! 说罢,他着人去请宁远侯,告知此间情形。 穆青绵走上前,将手帕塞进自己口中,毫不犹豫趴上了长凳。 - 疼痛撕裂身体,前世的记忆铺天盖地地朝着她卷来。她想起自己喝下鸩酒时的绝望,想起那时的自己以为一生都是错的。而后她重新活了过来,知道原本怯懦胆小的阿娘也为她争取过,爱她护她的兄长未曾因她走上死路,她曾亏欠过的人,亦能偿还。 而这身体上的伤痛还不足以叫她死。 登闻院院判急得两眼直瞪,他使了使眼色,示意下面的人去看,她还活着没有,那人冲他摇了摇头。院判眼跟着一黑。 这小女娘不知是何身份,自言是清河知州袁文春的儿媳,便敢来上告宁远侯。 荒唐,简直是荒唐! 他压下声音: “将人打死了最是好办,死人是不会开口说话的。” “这……” 那人犹豫着: “可登闻院的规矩是为人申冤,是百姓诉状,直达天厅的唯一机会。若是为了宁远侯将此小娘子仗杀了,传出去,怕是会惹人非议。” “能有什么非议?一个小女娘,受不住这刑杖,也是应该的。” 院判使了一个眼色,不再多言。只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施刑。 “这是第几杖了?” “第八杖。” 穆青绵后背的衣衫已被打得无法遮蔽,香艳春色混着血痕暴露在外。 她抬眸看向院判,嘴角上扬,脸上露出一个讥讽的笑来,从前不懂萧钰峙对她所言,他望这朝堂清明,律法公道。她只顾自己眼前,可今日才见这不公于普通百姓而言是如何杀伐。 随即,青绵大喊起来: “民女不仅要告宁远侯,亦要告太子殿下!” “穆小唯!” 说罢,她听见人群中有人唤她,喝止她的话。 全天下人,只有一个人会唤她穆小唯。 他从诏狱出来了…… 既是出来,便是有人帮他,既敢在人群之中现身,便是有所伪装。即便知道这些,穆青绵没有回头。 散播有关萧钰峙功名的流言是第一步,而第二步,她今时今日来做。 “泱泱大齐,何至女郎为讨公义而亡。草民叩请院判为其减刑!” 萧钰峙此言一出,周边百姓听罢,扬声道: “是啊,她一个小女娘如何受的住,还请院判减刑!” “……” 穆青绵听罢,此行对院判而言,只是施加民意而已,还不够猛。 她回过头,才看向人群之中,鹤立鸡群的他。他一贯爱干净的,也爱穿素袍,今时亦是。 他的脸戴了人皮面具,是一张与他往日完全不同的脸,这张脸上布满了刀疤和伤痕,看着可怖至极,不像他平日里如玉一般,瞧了就让人觉得,这是世间极好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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