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离伽一个晚上都没睡好,没了那句“哥哥晚安”,就仿佛缺了点什么东西。 韩潇潇也一样,月上中天,她在床上辗转反侧,足足想了一夜,然后做了个有史以来最离经叛道的决定。 第二次,她便去见了韩素。 这是出鬼市后姐妹两第一回 见面,韩潇潇很忐忑,她一直觉得对不起韩素,也深觉自己没脸见她。 因此,每当韩素要来找她时,她总是借口不见。 姐姐为救她不顾一切,她却为了一己私欲动了将人拉下水的念头。她这么坏的人,活该得不到真爱。 站在门口的时候,韩潇潇想了很多,想韩素会怎么惩罚她,会不会断绝她们的关系,会拿什么恶言来诅咒她,甚至想倘若姐姐让她磕头道歉,她也不是不能接受。 但她唯独没想到,韩素会弯着眼睛说“姐姐原谅你了”,还招呼她过去吃点心。 就像她不过是个不成熟的孩子,和人开了个简简单单的恶作剧。 于是悬了半天的心骤然落下,实甸甸地安在了地上。 姐姐似乎总是这样,天大的事于她而言也不过小事一桩。 她将想去南疆的事告诉了韩素,还私心从韩素那儿拿走了楼离伽送的翡翠珍珠链。其实她不该拿的,但最后依然没忍住。 那串翡翠珍珠链被她藏在了左胸口,离心脏最近的地方。 韩素不要的东西,她视若珍宝。 她告诉楼离伽自己想去南疆的时候,对方不过轻描淡写地说了句“知道了”,便急匆匆奔向西南方,将她一人落在原地。 西南面有一所红墙黑瓦的房子,最顶上有个冒头的尖顶,据说是按着齐国的装潢来做的。当初韩素看这设计有趣,便暂时搬到了那里。 韩潇潇盯了那尖顶很久,盯到眼睛发酸,也没等来一个楼离伽的回眸。 她不难受,只是突然觉得今日的风有些凉。 出发那日,她远远地被一群南疆人包围着,看着楼离伽与韩素互相道别。她不嫉妒韩素,姐姐这么优秀,应该得到所有人的喜欢,她只恨自己的无能。 楼离伽站在光下,两只耳朵通红,嘴唇一张一动,像是在说着什么。韩潇潇唇语学得不好,看了半天也仅仅看出了个“皇后”。 冷链子贴在胸口,贴得她呼吸发闷,手脚冰凉。 她以为自己会哭的,但没有。 她面上什么表情都没有,冷静至极地扎在原地,像尊没有生命的雪白瓷雕。 韩素拍了拍楼离伽的肩,将人往这边推。 夕阳铺了满天,楼离伽沉着脸,看也没看她一眼,直直进了准备好的马车。那群训练有素的南疆人呼啦啦围上去鞍前马后,动作有条不絮,将她一人落在了原地。 韩潇潇不敢走上去,也不敢赌气离开。她像是被丢弃了,孤零零站在将落未落的光影下。明明冬日还没到,她却感觉心脏被冻得硬邦邦。 马车咕噜噜滚着走了,没人理会她,那么多人,连个眼神都不愿施舍。 眼睛被吹得有些涩,韩潇潇眨了眨双眼,总算将脚从地底拔了出来。 没走几步,那马车却停下了,紧接着,帘子被掀起一角,一只黑靴踩在了地面,向她走来。 楼离伽脸色依然不太好看,但面对韩潇潇时却极力克制,板着脸冲她伸出手:“过来。” 对方指腹布了一层厚茧,手指头又细又长。刹那间,韩潇潇脑中猛地蹦出一个画面,红了满脸。 她别过头不愿再看,也没将手放上去,垂着脑袋路过楼离伽匆匆往前走,像是在赌气。 手落了空,楼离伽不爽地啧了一声,将掌心捏紧,拳头发出咯咯的轻响。 心脏处那点焦躁愈来愈烈,像是沸水燃了锅。被韩素拒绝的苦闷与韩潇潇莫名的冷漠混在一起,几乎要将他的理智焚烧殆尽。 韩潇潇的背影瘦小落寞,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很长。 楼离伽大步上前,强硬地拽住她,将她的手包裹进自己掌心。 韩潇潇惊讶地抬头,还没说话,却险些被楼离伽快到离谱的速度绊了一跤。她跌跌撞撞地被拉着往前走,轻声道:“哥哥,太快了……我跟不上。” 楼离伽这才放慢脚步,却始终一言不发。他将人塞到马车里,然后靠在旁边闭目养神。 车内燃了暖炉,热气氤氲,一点一点将韩潇潇的血液暖化。但方才他们进得急,窗户并没有被关紧,呜呜的风顺着缝隙溜入车内,好巧不巧正对着韩潇潇。 窗子是木质的,碰到必然会发出声响,韩潇潇用余光瞥了眼紧闭双眸的楼离伽,没敢有动作。 马车的速度加快,转了好几道弯,随后驶上了一条并不怎么平整的路,逐渐颠簸起来。 韩潇潇的右手还被楼离伽攥着,对方的手又大又暖,将她完完整整包裹住,成了她凛冬世界里的唯一热源。 但外头的风逐渐加大,吹得她浑身发寒,那点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暖气,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湮灭在了风里。 韩潇潇打了个哆嗦。 下一刻,楼离伽骤然睁眼,偏头看到她脸色的一瞬,两条眉毛狠狠蹙起。 “你是傻子吗?”他恶狠狠地将人往怀里拉了拉,砰一声闭紧窗户,“冷不知道关窗?” 韩潇潇缩了缩脖子,似乎有些害怕。 于是他就不忍心说重话了。 韩潇潇浑身都被风吹得冰凉凉,裸露的皮肤更是如此。楼离伽一边脱下披风给人裹上,一边搂着人的腰将她圈在怀里。 他并不认为自己这动作有什么不妥,韩潇潇在他眼里不过就是个麻烦还爱哭的小孩,他压根就没往男女那方面想。至于刚才他也不是真的在闭目养神,不过就是在认真思考临行前韩素说的话。 他一向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原也没抱着韩素会答应的念头,不过就是不想给自己留遗憾。现在告白也告了,喜欢也说了,对方的反应不出意料,让他意外的反而是韩素那番话。 说实话,刚开始他是很愤怒的,只感觉韩素并未将他放在眼中。韩素可以拒绝他,但不能轻视他的爱。 喜欢不就是爱吗?这两者有什么区别,她凭什么说自己这不是爱? 那个狗屁太子的就是了? 但就在刚才,他沉下心来细细一想,竟荒诞地觉得韩素说得有几分道理。 “你那是敬仰与欣赏,顶多夹着一丝喜欢,和爱不同。” 他确实敬仰韩素,也欣赏这个与自己势均力敌的对手,前半句他承认。 但后半句呢? 高度的敬仰与欣赏不就是喜欢吗?喜欢和爱有什么不同? 倘若这不是爱,那爱又是什么呢? 在过去近二十年的人生里,他从未有过春心萌动的时刻。朝不保夕的日子,谁会有心思去琢磨这种情感呢? 他被这个问题难住了,所以可耻地选择了逃避。 韩潇潇安静地缩在他怀里,虚虚发着抖,低头不去看他。她的脸被遮挡在黑发的阴影下,看不见神情,但总感觉有点可怜兮兮。 楼离伽心脏抽了一下,不自觉往她那边挪了挪。 “时间还早。”他上手帮人盖好披风,低低道,“想睡就睡。” 韩潇潇像只奶猫般轻轻嗯了一声,然后乖巧地闭上眼睛。 “谢谢哥哥。” 楼离伽咂着这句话。 他其实不喜欢被人套近乎,以前在南疆,多的是比他小的弟弟妹妹,在他发达后总喜欢黏着他,用南疆话喊哥哥。更有些妄想一步登天的下人,男的女的都有,竟在夜间爬上他的床,勾着他的腰说些淫声浪词,腻着嗓子喊哥哥。 虚伪得要命,也吵得要命。 后来,在他割了几个追着他喊“哥哥”的人的舌头后,便再也没人敢这么叫他了。南疆兴起了一个传闻,三皇子楼离伽极度厌恶“哥哥”这个称呼,这就是他的逆鳞。 但那日在婆娑树影下,他将韩潇潇抵在树干,听她边哭边喊“哥哥”的时候,心头竟没有一丝怒火,反而有愉悦升腾。 于是后来,这称呼成了韩潇潇的专属。 本来就是哥哥。 楼离伽捏了捏韩潇潇的脸,很浅地勾了下唇角。 小孩还挺乖。 ----
第98章 番外一:小尾巴(三) === 南疆本就靠着镇南关的边境线,出了中间的过渡地带,便是大片大片的原林。巫蛊是南疆的立根之本,蛊虫喜暗,好阴湿,因此,南疆大部分地区都被高大的叶片遮挡在阴影下。 楼离伽此次回国没有大张旗鼓,而是低调地带着几个心腹直接去了皇子府。 这是韩潇潇第一次看见与大岳完全不同风格的建筑,色彩暗重,古老神秘,尖顶坠着野兽森然的头骨,让人莫名心生敬畏。 府内冲出三两个男男女女,激动地用南疆仪式向楼离伽跪拜,嘴里叽里呱啦说着什么东西。他们衣服上纹着各式各样的暗色蛊虫,样式与大岳大不相同。 韩潇潇有点害怕,攥着楼离伽不肯松开。 对方偏头道:“会说南疆话吗?” 韩潇潇摇摇头,后退了一步。 随后那只牵着她的手紧了紧,像是无声的安慰。 南疆语听起来古老神秘,像是神灵的密语,从楼离伽口中说出来低沉喑哑,煞为动听。他对其中一个跪着的男子说了什么,随后将韩潇潇轻轻往前一推。 “这两天你就住在这儿,跟着他。”他淡声道,“他会一点中原话,我过两日再来找你。” 下一秒,韩潇潇眼眶便红了。 “哥哥。”她眨了眨泛湿的眼睛,似乎即刻会落下一场淋漓大雨。 “不准哭。”楼离伽说,“听话。” 韩潇潇紧抿着唇一言不发,委屈又可怜。 以往这招是有点作用的,楼离伽有一半的概率会心软,倘若韩素不在场,那概率就高达百分百了。但这回,他却是沉着面色转身离开,手攥得死紧,指甲深深嵌进软肉。 没留下一个回眸。 楼离伽脚步很快,生怕多留一会儿就会心软。他何尝不想将这小孩带在身边,可旧势力未完全根除,他在这里的每一秒,都环着明枪暗箭。 他一日不登上南疆王的位置,就一日不能保证韩潇潇的安全。既然如此,与其让她心惊胆战地掉眼泪,不如一开始就将人推开。 “小姐。” 有人叫她,韩潇潇回头,发现是方才和楼离伽对话的男子。 他眉眼深邃,衣上的暗纹较旁人更密更杂,色彩也更为鲜艳,韩潇潇猜测这或许与南疆人的身份地位相关。与楼离伽相比,他的中原话属实不算好,好在能勉强听懂。 “小姐。”那男子又唤了一声,突然一条腿跪下,将拳头抵于额上,“奴名古罗,往后誓死护小姐安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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