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舒雯吓得紧闭双眼,宁雪滢咬紧牙关才堪堪控制住情绪。 蓦地,一只老鹰俯冲而下,直击车夫的后脑勺, 头皮像是被什么刮破,车夫吃痛起身,反手探向后脑勺,血淋淋一片。 程胭趁机爬到车底下。 还好,还好有人及时救了她。 老鹰落在树杈上,又挥翅飞起。 车夫赶忙抱头蹲下,却见老鹰落在一人小臂上。 那人纵马而来,墨氅绯衣,里面穿的赫然是官袍,后面还跟着个训鹰师。 宁雪滢定定看着将老鹰放回天空的男子,悬着的心落了地儿。 卫湛纵马驰来,在距离车夫一步之遥拉拽起缰绳。 青骢马扬起前蹄,几乎是擦着车夫的侧脸落下蹄子。 车夫吓到尿了裤子。 卫湛稳住马匹,侧头看向车厢方向,见两个女子被缚一起,而躲在车厢下的女子衣衫不整,登时想到什么,微眯起眸子。 他缓缓拔出佩刀,指向车夫,“跪过来。” 对方一身绯色官袍,至少也是四品以上的朝廷大员,车夫不敢不从,跪蹭着靠过去,“大人明察,小的是在替官府捉拿逃犯。” 卫湛以刀尖挑起车夫的下巴,“哪一个是逃犯?” 车夫指向车底下的女子,“是她,程少卿的嫡女程胭!” 程胭爬出来,仰头看向晚霞中那个被她偷偷倾慕多年的男子,不自觉呈现出楚楚可怜之态,“世子,救救我,我无路可走了。” 庄舒雯红着眼眶忿忿道:“卫世子别信她,就是她让人绑架了我和雪滢姐姐!” 早已猜出前后因果,卫湛淡淡发笑,手腕向上一提。 面门被划开深深一道,车夫捂脸发出哀嚎,嚎醒了另外两人。 两人见势欲跑,被大批赶来的官兵堵住去路。 随后追来的,还有不计其数的卫氏护卫、门徒、隐士。 三个卑劣之徒和程胭都被带上枷锁。 确切的说,程胭亦是卑劣之徒。 可就在官兵要带走四人时,卫湛叫住了他们。 “等等。”他翻身下马,不疾不徐走到三个男子面前,在三人发颤的目光下,手起刀落。 动作远超想要阻拦的官兵。 三人一同掉了命根子,倒在地上痛苦打滚,大腿都被豁开深深的刀口。 刀刃染血,卫湛嫌弃地擦在三人的衣衫上,又重重斜插在地。 而在路过程胭时,手里不知何时多出一把小刀,正是程胭用来防身的那把。 卫九毫不犹豫地割断了她的一头长发。 程胭瞠目,那是她平日最爱护的长发! 卫湛再懒得看她,大步走向车厢。 目睹一切的官兵们汗涔涔,无人敢与卫湛对视。似乎再狂悖的人,在卫湛面前都少了嚣张、多了拘谨。 卓跞如珩的人,也有狠辣的一面。 等走到车厢旁,卫湛探身进去替两个姑娘解开麻绳,却只抱出宁雪滢翻身上马,扬长而去。 被留在原地的庄舒雯:“......” 旋即,她瞧见有人急匆匆跑了过来,身影清癯,脚步踉跄,一脸担忧。 “舒雯妹妹!” 卫昊气喘吁吁地跑来,紧紧抱住庄舒雯,痛哭流涕,哭透了庄舒雯的半边袖子。 被抱住的一刹,庄舒雯望向天边,无奈地抿抿唇,还要反过来安慰比她还受惊的小竹马。 ** 绛霄之下,寒木不再葱茏,被晚霞点缀出细碎瓅光,透过参差桠枝隐隐闪烁。 骏马如箭镞急速穿梭在空廓的幽径中,逦递无尽头。 途径一处冰冻溪水时,卫湛拉紧缰绳叫停马匹,低眸看向金簪歪斜的妻子,“吓到了吧。” 被严严实实包裹在墨氅中的宁雪滢没有察觉到男人的异样,扒开遮挡在脸上的毛领,露出巴掌大的脸,于马背上睃趁起周遭,“这是哪里?” “抄近道回城。”没得到她的回答,卫湛又问了一遍,“被劫持时,可有害怕?” 宁雪滢极为口渴,低头寻找起水囊。 卫湛长指一勾,勾过水囊,替她拔下筛子,手臂绕过去递到她的嘴边,“喝吧。” 宁雪滢没客气,仰头喝了几口,才勉强缓释了五脏六腑的燥意。 卫湛静静看着,意识到这是紧张过度无法集中注意力的表现。 双臂不自觉地将她夹紧,有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小心翼翼,“想哭就哭吧。” 哭出来能好点。 宁雪滢还是不哭不闹的,“我想下马歇会儿。” 卫湛跨下马,抬手掐住她的腰,将人稳稳放在地上。 脚下没有踩实,宁雪滢身子一歪,靠在了男人的怀里。 曲径的杪头发生飒飒声,喤喤盈耳,显得周遭更为宁静。 宁雪滢发觉自己全部的力气与坚强都用在了被劫持的途中,她不想承认自己有脆弱的一面,可在自己夫君的面前,短暂的脆弱有何大不了呢? “夫君,你抱抱我。” 轻渺虚弱的声音,敲打在男人的耳膜中。 卫湛没有犹豫,环起本就扶在她肩头的手,一点点将人拥进怀里。 男人的怀抱充斥着清雅的兰香,是卫湛偏爱的小苍兰。 宁雪滢环住他的腰身,“抱紧我。” 心口再度传来痛觉,心跳失了节奏,卫湛忍痛收紧手臂,勒住女子单薄的背。影子幻化的“木偶”,有了自己的想法,想做真正的自己,是一件可怕的事。 宁雪滢歪头靠在男人胸膛,发觉只有无限地靠近,才有安全感。 她从男人怀里抬头,垫脚搂住他的肩,将人压向自己,送上了红唇。 唇上的温度熨烫了彼此。 宁雪滢真真切切体会到,有卫湛在身边的踏实感。 夕阳西下,曲径渐渐幽暗,他们忘情地拥吻,不能自已。 经受风雨吹打的花,暂时不能再承受磨难,卫湛倾身吻她,没有提及与卫九颠倒变换的事。 可转瞬,男人眸光一转,清冷褪去,聚满云翳。 同样清醒醒来的男人掐住宁雪滢的下颔,深深凝睇她动情的模样。 宁雪滢被疲惫席卷,无力支撑体力,只想钻进他的怀里汲取温度。 看着脸蛋恢复血色的女子,卫九莫名不是滋味,对卫湛是有多信任才会在虎口脱险后沉沉睡去。 卫湛真的值得你信任吗,宁雪滢? 他隐瞒你的事,可不止错娶一桩。 夜幕拉开,途中崎岖,宁雪滢在醒来时,身体没有半点颠簸。 她被男人绑在背上,严丝合缝。 揉揉眼皮,她从墨氅里探出脑袋,随后又缩了回去。 好冷啊。 “夫君冷吗?” 在前面纵马驰骋的男人闲凉开口:“冷。” “那你穿着氅衣吧,别冻着。我有你挡风,不需要的。” “不用,你穿着吧。”原本是句温情的话,奈何后面又加了句,“你娇气。” 宁雪滢气不过,拧他的侧腰。 卫九吃痛,“这儿能乱掐?” “......”
第45章 纵马行驶到河边,卫九背着宁雪滢跨下马,解开绑缚的麻绳,分开彼此,又拿出马背上褡裢里的斧头和铁罐,径自走到冰冻的河面上,用力凿开一个窟窿洞。 看着男子撸起袖子独自忙活的身影,宁雪滢拢好氅衣走过去,“要做什么?” 用铁罐打上水,卫九头未抬地解释道:“水囊空了,还有一段路程,怕你......” 怕你口渴。 舌尖抵了抵上颚,卫九止住话音,凤眸微颤,为自己的想法感到诧异。 默不作声地灌好水囊,他又拿出褡裢里的馒头,不由分说地塞进宁雪滢的嘴里,丝毫不温柔,甚至有些粗鲁,像是在用粗鲁抵消内心泛起的异样。 宁雪滢拍开他的手,背靠马匹小口吃起来。 毕竟是馒头,吃了几口就觉口渴,宁雪滢看向卫九,“夫君,水。” 这是要他喂她? 真娇气。 腹诽一句,卫九拔下塞子,掐住她的下颔灌入一口水,气势汹汹的,手上动作倒是轻柔了不少。 馒头硕大,宁雪滢吃了一半自然而然地递到卫九嘴边,“夫君帮我吃。” 馒头被咬成月牙形,边缘留有淡红的口脂印,卫九呵一声,向后避开。 他从不吃剩饭,何况是她的。 被当面拒绝,宁雪滢有点淡淡的失落,但面上不显,又小口吃起来。 别浪费。 不知为何,她觉得此刻的丈夫与刚刚有些不同,甚至有些陌生。 可他不会是卫九,卫九是不会来救她的。 看她香腮鼓鼓,卫九夺过来,三两口吃了下去,又重重揩去她唇角的馒头渣屑。 吃猫食的,吃个馒头都这么费劲。 宁雪滢并非吃不下一整个馒头,而是因受到惊吓没了食欲,还有些反胃,才勉强咽下几口果腹。 投桃报李,她也替男人揩掉唇上的渣屑,眉眼弯弯的,温柔婉约。 卫九觉得刺眼,转过身不再看她。 ** 灶房暖黄的灯火下,长鬓短须略显粗糙的中年男子挽起衣袖,在灶台旁忙前忙后,用寨子里最后一点儿面粉亲自做了碗手擀面。 季懿行被绑在柱子上,被强行喂下一碗面。 “你敢喷出来试试?”尹轩捂住他的嘴,哼笑地威胁着。 粗粝的手背满是皲裂和冻疮,眼尾的笑纹也比同龄人要深得多,当年那个富有书卷气的悍将,是如何一步步变糙的? 季懿行吞下一口面,扭头看向空旷的橱柜。 “你吃什么?” “很久没的吃了。” 季懿行轻嚷道:“没的吃先喂饱自己啊,喂我干嘛?!” “你是我儿子。” “我不是!” 像是个对待混小子的慈父,尹轩眉眼温和,一筷子一筷子地喂着面条,之后解开麻绳,拉着人向外走。 双手被缚,任凭季懿行如何拧腕都无济于事。 这时,有饿肚子的部下冲过来,挡在两人面前气势汹汹道:“咱们都没的吃了,寨主还每日给这个囚犯好吃好喝,莫不是想借此巴结禁军?!” 除了尹轩,无人知道季懿行的身份。 其余部下也看了过来。 悍匪心狠是出了名的,难驯,又随时会起内讧。 “杀了这小子,让宁嵩和禁军看看咱们的厉害!” “拿这小子向禁军换粮,要么直接剥干洗净给兄弟们做下酒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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