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过十几日,他们中的一部分人,就要扶摇直上了。 卫昊推着肖遇慕走出考场,在瞧见前来迎他们回府的一众家人时,忽然生出了荣耀感。 无他,是辛勤换来的荣耀感,与是否能上榜无关。 至少他没有因怠惰错失一次机会。 会试三年一次,他的舒雯妹妹也等不起。 前来接他们的不只有伯府的人,还有庄府以及肖家的人。 这一日,众人围坐在伯府的膳堂内,兴高采烈,欢声笑语。 宁雪滢陪在侧,面上带笑,可心里有些怅然。 季懿行的事,让她感到怅然。 皇帝病情加重,各大官署的重臣都聚集在宫中,不知接下来几日会有怎样的风云变幻。 群臣心思各异,尤其是秦菱,最担心陛下撒手人寰。锦衣卫臭名昭著,他的权力依附陛下,没了陛下的偏袒,朝中哪还有他的容身之处? 太子平日最看不惯锦衣卫,更遑论他这个锦衣卫指挥使。待到太子登基,锦衣卫必然会被削减职权,直至冰消瓦解。 不好的预感占据心头,他扶了扶后腰,犹有丝丝缕缕的痛意。 想起害他受伤的卫湛,秦菱更是急火攻心,快要咬碎一口银牙。 陛下油尽灯枯,太子又是正统储君,会顺理成章继任皇位,而卫湛,日后必然位极人臣。 真的大势已去了? 他握紧拳头,恨自己平日太过嚣张,没有留下后路。现在巴结卫湛,也来不及了,何况他们还结过梁子。 寝殿之内,随着咳嗽声越来越频繁,不少重臣已默默派心腹前往东宫试探太子的心意。若太子有代理朝政的意愿,他们想借此说服景安帝放权,也好为讨好新帝做准备,纵使会冒着砍头的风险。 相比较那些平日与太子算不得亲近的重臣,卫湛显然淡定许多,景安帝昏迷在前世的二月十七,于今生不过一日的光景。 年轻的权臣坐在东宫的议事堂内,手捧香茗,如同镇宫之圭璋,安抚了太子躁动的心,也让整座东宫阒静无澜,不受各方势力纷争之扰。 将近卯时,赵得贵派人匆匆前来,说是陛下有话要叮嘱太子。 卫湛随太子前往寝殿,甫一走进内殿,就见迎面砸来一个玉枕,正中太子额头。 十五岁的少年不躲不闪,平静走到床边。 卧床的景安帝已显出油尽灯枯之象,比前世今日看上去还要衰老。他费力支起上半身,伸手欲掐太子的颈。 “竖子,休要觊觎朕的皇位,朕不准任何人、任何人觊觎!” 皇帝的状况别说勤政,连最起码的上朝都费劲,即便不内禅,也该让太子代理朝政啊。皇亲国戚们围在一旁,想劝说皇帝又怕惹火上身。 可景安帝就是不松口,打心里不喜这个正统的儿子。 太子在担任储君期间无过失,景安帝寻不到废黜的理由,也无合适的新太子人选,因而拖延至今。 他发着气音,气若游丝,奄奄一息,根本叫人听不真切说了什么。 太子面无表情,不为所动。 这时,卫湛走上前,与太子并肩而立,弯腰附在景安帝的耳边。 众目睽睽下,卫湛声如珠玑,叙述着太子的功绩。 身为太子辅臣,在这个时候站出来为太子争取利益,无可厚非。 景安帝眼皮沉重,捂着喉咙想要吐字,已是力不从心,甚至发不出声音。 可最终,大家听清了。 皇帝说的是—— “清场。” 赵得贵赶忙比划起手势,将一众臣子请出大殿,只留下数名重臣。 秦菱步子顿了又顿,一步三回头,照说身为锦衣卫指挥使,他也该留下,可他没有成为辅政大臣的资格,只能黯然离场。 待寝殿清净了,几名重臣纷纷上前,安静听候皇帝口谕。 景安帝掐住发紧的嗓子,试着发出声音,奈何只剩气音。 “朕修养间,由太子代理朝政。” 太子近臣们不由松口气,有种尘埃落定的踏实感。 另一部分重臣垂头缄默,无法反驳,始终没有寻到挑起朝中派系纷争的契机。 可他们不知道的是,前世,这个契机来自季懿行。罢黜储君,新立太子,是派系纷争的源头。 卫湛扫过低头不语的几名重臣,清润的视线透着点点凛然,渐渐趋于平和。 大局已定,他们掀不起大浪,留着无妨,日后施以恩惠,还能为太子所用。 卫湛看向赵得贵,轻轻扣了扣交叠在身前的指骨。 见状,赵得贵上前,“陛下需要静养,诸位大人请回吧。” 太子最先抬步,众人审时度势,立即簇拥而上,包括那几名曾想要扶持其他皇子的重臣。 卫湛脚步稍慢,落后一截,再次附身靠近皇帝耳边,以只有两人能听清的音量,淡淡说了些什么。 简短两句,不着痕迹,甚至无人注意到。 景安帝先是一愣,旋即瞠目,不可置信地看向卫湛,迸溅出前所未有的愤怒和恨意。 他脸上横肉轻颤,嘴角歪斜,身体逐渐痉挛。 卫湛提唇,直起腰身,不动声色地离开。 诛心,是今生“送”给这对父子的回击。 绕了这么一大圈,费时费力,但值得。 景安帝想要起身,可身体根本不听使唤,他转眸看向远去的臣子们,想要发出声音拦下他们,却因愤怒而更为失声,连气音都发不出了。 急于挽回局面,他试图坐起,手指诏狱的方向,瞪着眼珠,抖着嘴皮,像是在竭力表达什么,却只有赵得贵注意到了。 然而,侍奉在御前三十余年的老内侍没有给予任何反应,悄然看着景安帝倒在床上,不再发出任何声响,目光涣散。 而卫湛已走到人群之中。 全然抽身。 当众人即将跨出外殿的大门时,内殿突然发出一声哽咽的惊呼。 “啊!陛下?” “陛下醒醒?” “陛下!!” 景安二十七年,二月十七,卯时三刻,在位三十九年的大鄞皇帝沈聿驾崩,享年五十六岁。 停灵十余日后,于会试放榜的前一日下葬皇陵。 太子沈陌玉登基为帝,改年号赟仁。 原定的放榜及殿试被推迟。
第57章 阳春三月,溪水潺潺,杨柳吐新,宫中的玉兰花在轻柔春风中葳蕤绽放,纯白无瑕。 新帝沈陌玉还如往常一般,拉过卫湛坐在玉阶上赏月。 一片落花嵌在卫湛发间,新帝抬手捻去,爽朗一笑。 是出自真心的笑。 属于少年的笑。 心情好了,看花赏月都多了一份意境。 “先生可否告知朕,最后与先帝说了什么?” 卫湛一身官袍,补子从孔雀换成了锦鸡。 辗转迢迢,重回内阁的他,在风雨斩棘中,背脊依旧挺直。 前世的卫湛,在景安二十六年的春季升任内阁次辅,而此前,从未做过东宫官员。 今生是为了守护新帝,才推拒了吏部尚书的举荐,入詹事府卧薪尝胆。 听过新帝的疑问,卫湛回忆起那日场景。 对景安帝说的最后一句话是:臣有一事,是从俞翠春口中得知,该对陛下坦言。季懿行原姓沈,乃陛下第十四子,与尹轩无血缘。 卫湛淡淡叙述,之后站起身,向新帝递出手,“时候不早了,陛下该去批阅奏折了。” 新帝借着他的力道起身,于徐徐夜风中闭眼聆听春的声响。 阳春至,阴霾散去,新的宏图才刚刚展开。 ** 北镇抚司,诏狱。 沦为阶下囚,季懿行从暴怒、不甘、痛苦、绝望再到麻木,仅仅用了半个月。 诏狱如炼狱,传闻一点儿不假。 被判秋后问斩的囚犯,在诏狱里多数活不到拉至刑场那日。北镇抚司的人历来心狠手辣,依仗皇权,行事狠辣惯了,不惧代价,可如今不同,新帝御极,最先要整改削权的就是锦衣卫。 而秦菱作为锦衣卫指挥使,昔日不把太子放在眼里,如今畏惧新帝报复,已有数日不曾现身诏狱,不知是否是去另谋出路了。 狱卒送上饭菜,态度强硬,“快吃吧,做饿死鬼可不划算。” 馊掉的饭菜难以满足锦衣玉食的世家少爷,狱卒看好戏似的睥睨着季懿行抓起饭菜。 可下一瞬,全都扔在了牢房外头。 狱卒火冒三丈,联合几个同僚打开牢门,对着季懿行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还当自己是公子哥呢?呸!” 牢房传出季懿行痛苦的嘶吼,可对面和隔壁牢房中的囚犯如同麻木的石头,毫无反应,对这种事早已见怪不怪。 这里能快速磨平一个人的棱角,不出一个月,还哪有养尊处优的世家子! 夜里狂风大作,吹折刚刚吐出新芽的枝条,季朗坤从噩梦中惊醒,不停喘着粗气。 他梦见儿子倔驴似的不肯服软,被狱卒结伙殴打。 新帝御极,没有迁怒季氏,还在有意无意告诫季氏,日后莫要与季懿行有所牵扯。 季氏富贵犹在,可越是这样,季朗坤越是倍感煎熬。 四更天,狱卒们停了手,季懿行倒在乱草垛里没精打采。牢房里肮脏不堪,满是尘土,他咳嗽几声,费力爬起来靠在冰凉的墙壁上。 天明时,葛氏没有与任何人商量,悄然来到诏狱外,暗中打点一番后,随狱卒走进从未踏入过的阴森之所。 妇人罩着兜帽,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紧紧握着食盒,不敢乱瞟,生怕看见不该看的。当她瞧见邋里邋遢的儿子时,眼眶一热,急忙上前。 狱卒催促道:“只有半刻钟。” “好,好的。”葛氏蹲下来,手握牢柱朝里面唤了声,刚开口就哑了嗓音,“儿啊,我糊涂的孩子!” 听见熟悉的声音,季懿行转过头,在看清母亲的面庞时,连滚带爬地靠过去,紧紧抓住母亲握在牢柱上的手,压低声音道:“娘,你怎么来了?快走,别让人知道!” 葛氏哭着摇头,泣不成声,却不敢放声大哭。 季懿行很是内疚,快速询问起家中的事。 得知是卫湛保住季氏时,目光流露出不解。 卫湛为何针对他,又力保季氏? 而后,他又在葛氏口中得知景安帝已驾崩,太子登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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