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味道分明是紫藤花的香味,片刻后她在虞姮身上刚刚闻过。 怎会如此? 宋葳萝不知中间出了什么差错,与虞姮成就鸳盟的竟不是四王,而是她身侧的男人。 她按捺着几欲将她焚干的怒火,极力维持着她皇后的威严。 令她感到疑惑的是,直至散席回宫,陆玄璟仍未曾提及方才发生之事。而虞姮和四王,也似没有人注意到似的,无人过问他们行踪。 第二日,四王被人发现淹死在御花园的水池中。 头朝下,脸颊肿胀,面色青紫。 而虞姮,听人说,她当日不胜酒力,中途回府了。 宋葳萝满以为接下来便是封妃的旨意,却不料之后竟没了动静。 那夜发生的事,仿佛是自己的一个幻梦。 她暗自窃喜着:圣上应是把这当成了露水情缘,并未真的把她放在心里。看虞姮的待遇,连低阶嫔妃都比不上。宫女得幸,尚有彤史记录,而她失了贞洁,却连个名分也捞不着。 宋葳萝一边为她感到可惜,另一方面,又有些庆幸:还好,事情没到她所想的最坏地步。 她有那般的才貌,虽已没了元红,但京城勋贵多矣,找个门第不显男子的嫁了,也算是桩美妙的姻缘。宋葳萝这般想着。 直到半月后,礼部封妃的旨意到了虞府,她才惊直了身子。 陆玄璟竟直接下旨:封她为皇贵妃,位同副后! 这消息瞒得紧,从头到尾,不曾走漏了任何风声,即使宋葳萝贵为皇后,也是在当天知道此事! 更令她意外地是,虞姮在接到旨意的时候,竟当场拒绝,之后更是以绝食相逼。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虞姮不愿为妃。 这个事实如一记响亮的耳光,扇在了登基十年,帝王威严赫赫如深的陆玄璟脸上。 神奇的是,他竟并未动怒,只说他不愿强人所难,虞姮不愿,他不会强求! 宋葳萝长长地松了口气。 眼下便是最好的结果。 她希望虞姮能继续坚守自己的傲骨,莫要入宫。哪怕自毁容貌,自残,也要坚定自己的想法。 可令她失望的是,不过十日,虞姮竟如软脚虾般,没了骨气,乘着轿撵,于一个夏雨绵绵的傍晚,从偏门进了宫。
第42章 旧事(三) 茶已冷了,阴湿的房中,涌动着浓稠的气息。 陆霁面无表情地听着,身形许久未动。 眼前老妇陷入了昔日的回忆里,低哑的声音缓缓地讲述着。 “贵妃进宫后,皇后娘娘便和变了个人似的。只要陛下去了贵妃宫中,她便心情郁郁。起初是悲,后来是怨,再然后便是恨了。” 初夏眼神复杂。 对宋皇后,她起初是极感激的。 她原本是丽妃身边的三等宫女,负责庭院打扫的琐事。 一次秋雨过后,院里的梧桐叶落了满地。和她一块负责清扫的宫女因病未能上值,她打扫不及,受了惩罚。 几十棍下去,她被打得血肉模糊,奄奄一息。 宋皇后碰巧瞧见了,问清事情缘由后,便从丽妃那里讨来了她。 待她养好伤后,宋皇后便把她放在了身边。她性格沉稳,又素来机敏,很快便得了宋皇后的信任,逐渐被她视作心腹。 日子如水般流逝,初夏渐成了景泰宫的大宫女,手底下笼着不少丫鬟,别宫的宫女见她,都恭敬地唤她一声“初夏姑姑”。 初夏一直以为生活会波澜不惊地过下去。 直到虞姮出现。 她亲眼看着两人从相识至相知,又因花朝节暗生隔阂,关系渐远。 赵太后生辰当晚,她侍立在宋皇后身侧,自然也看到了四王爷向虞姮下药的一幕。 她心惊肉跳,下意识地去瞧宋皇后的脸色,却发现她眼睛奇亮无比,袖中的手微微抖着。 在短短一刻钟的时间内,宋皇后面上的挣扎,犹豫,愤恨,不舍,清晰地映在她的眼里。她隐在暗处,看着虞姮、四王先后离开,心头忽涌上一股强烈的悲伤。 既是为注定发生的悲剧而扼腕叹息,也是为宋皇后此刻的选择而痛心。 当初那个明媚,善良的皇后不知何时竟变得,让她感觉有些陌生了。 谁料天意弄人,和虞姮成就好事的竟变成了陛下。 事发后,宋皇后曾怀疑身边有人通风报信。景泰宫的宫女、太监们都被细细拷问了番。虽然没有找到任何证据,但宋皇后对宫内众人已无法全然信任。 连带着她,也受到了影响。 她那晚站的位置正好能将整个宴会发生的事敛于眼底,嫌疑不小。尽管她未曾离席,但宋皇后仍对她有了提防之心。 之后便是虞姮进宫。 虽经历了种种挣扎,可最终,众人见到的便是虞姮不仅成了贵妃,还独得了陛下宠爱的事实。 连续三月,陛下都宿在了雪晴宫。 后宫诸妃翘首以盼,企望着陛下的垂怜。可他竟似中了蛊般,只愿亲近虞姮一人! 景泰殿的气压一日比一日的低沉,她每回给宋皇后梳头时,都会心惊于镜中女子几欲将人啃噬的恨意。 为重夺陛下宠爱,她甚至不惜以太子陆霁的身体为砝码,期冀于皇帝能回心转意。 可她的种种努力非但没有起到效果,反而让太子对她离心,陛下也厌恶起了她。 至虞姮怀孕时,雪晴宫和景泰殿的争斗已变得水火不容。 御膳房的吃食,尚衣坊新做的衣服,各地番邦上贡的珍奇,都优先给雪晴宫送了过去。即使宋皇后身为一宫之主,也敌不过雪晴宫的那位。 当太医诊出虞姮腹中乃是男胎时,后宫诸人都觉察了山雨欲来的气息。 太子虽是嫡长子,可虞姮深得皇帝宠爱,一旦诞下龙嗣,储君之位许会发生动摇。 面对岌岌可危的形势,宋葳萝理智回笼,她下定了决心。 这个孩子不能留! 她本想在药膳上做手脚,可陆玄璟极为珍惜虞姮腹中胎儿,凡是送进雪晴宫的吃食,都 需经过层层检验。至于买通里面的宫女,太监,更是行不通。雪晴宫上上下下直如铁桶般严密,她尝试几番,始终未能成功。 虞姮的肚子一日日大了起来,宋葳萝的精神也日渐衰颓了下去。 有时,她会恶狠狠地盯着空气中的某一点,低声嘟囔些什么;初夏侧耳听了,才听清她说的是“贱妇\",\"娼妇”之词;等她神志清醒了,便只是低垂着头默默流泪,和初夏哭诉虞姮如何无耻,抢占她的夫婿又来夺她儿子的嗣位;更多的时候,她常面无表情地看着远方,嘴里念叨着一些谁也听不明白的疯话。 天启十二年的冬天,第一场雪落下的时候,虞姮已怀胎八月,临盆在即。 除了陆玄璟期待这个孩子后,内廷诸人皆噤如寒蝉。 越是到了最后时刻,空气便越是焦灼,每人都屏息敛气,蹑手蹑脚,唯恐惊扰到暗处的某些东西。 一个寻常的雪夜,虞姮提前发动了。彼时,离她的产期尚有一月时间。 太医署的太医们连夜从暖被中爬起,忙不迭地奔至宫中。 一夜灯火未熄。 至天亮时,产房里虞姮断断续续的闷哼声方才止住。 门外众人等了许久,也未曾等到婴儿的啼哭声,一种极不详的预感笼罩在了在场每个人的心上。 “陛下,贵妃娘娘她诞下的是死胎。”朱红殿门推开,满脸冷汗的几个接生婆哆哆嗦嗦地从门中走出,颤着声告诉了众人这个消息。 犹如晴空霹雳,陆玄璟当时便呕出一口血来。 众人惶惶之时,跟在她们后头出来的太医令又抛出了一个令人瞠目结舌的事实:贵妃娘娘亏了身子,以后怕难有孕。 初夏抖着身子,鼓起勇气去瞧披着玄色大氅的男人的脸色,却见他的脸色比宫墙上的雪还要白,像是从白纸上拓下来似的。 她又去看其他后宫诸妃的神情,果然在她们脸上见到了如释重负的轻松。 “还望圣上保重龙体,虞贵妃好好调理一番身体,日后诞下龙种也并无可能。”赵太后扶住了儿子有些摇晃的身子,心疼地宽慰他。 “太后娘娘说得是。虞贵妃目前还年轻,好好将养几年,或许能养好。”为首的老太医摸了把山羊胡,赞同道。 他曾在市井见过不少因生育亏了元气的妇人,只要胎宫未受损,过上几年都能诞下子嗣。所以,对眼前的场面,他并不如别人那般慌乱。 陆玄璟的眼睛慢慢亮了起来。 似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块浮木,老太医的话让他有了点微弱的希望。 他稳住心神,先是进产房柔声宽慰了虞姮一番,而后便开始着手调查。 一切蛛丝马迹在指挥司的调查下无所遁形。 先前宋皇后做的手脚自然也暴露了出来。同时被揪出来的,还有丽妃的屏风,德妃缝好不久的绣帕。 虽然因防范严密,东西都不曾送出去,但陆玄璟余怒未消,罚了她们一年的分例,并禁足半年。前朝她们的母族亦受到了牵连。贬官,罚俸无可避免。 之后,便是众人所熟知的一切。 尽管虞贵妃之后数年都不曾诞下子嗣,可仍独得了皇帝的宠爱。 六宫形同虚设,皇后有名无实,众妃抬眼望碧瓦朱寰处,只觉无限寂寥。 “虞贵妃的孩子,有没有我母后的手笔?” 男人的声音极为滞涩,一字一顿,极为艰难地从喉中吐出。 韩光浑身一颤,望自家主子看去。只见他唇色苍白,神情变得极其悲凉。 老妇所言,于他来说,都是个极大的打击。何况是太子殿下? 纵使宋皇后之前对他关爱不够,两人有所隔阂,可血脉亲情在,哪能真的不在意。主子这么多年来,对宋皇后一直怀有愧疚之心。 他觉得自己没能坚定地站在宋皇后身边,没能和她一起恨虞贵妃,心头时常有憾、有愧。 这种复杂的心情亦左右着他和虞家小姐的相处。 当局者迷,旁观者者清。韩光毕竟是他的近侍,将他的纠结看在眼里。 无论是明月山逃难的相依相偎,还是宫宴上状似不经意的打量,或是明明不顺路却偏巧“邂逅”的偶遇,都是他无法向外人道之的情思。 因隔着重重矛盾,主子只能将一切按下,做出一副冷淡模样。 可这妇人所言,不仅将他们心中宋皇后的形象颠覆了个干净,更显得主子的犹豫挣扎有些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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