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了几分拘束,多了几分缠绵。 脑海里仿佛有一大片绚烂灿烂的烟火升腾而起,陡地炸开,在她的世界里,皆是烟火盛放燃裂的声响,这些声音陆陆续续穿过了她的身体,一路流淌追无垠的远方。 整个人间世悄然寂止,万物静默如迷,她听不到任何声响了。 在当下的光景之中,只能听到彼此的心律声。 沈仲祁的心律其实也不太稳,吐息声也比寻常要沉了许多。 是动情了吗? ——所以说,他也是喜欢她的吗? 张晚霁很想问这个问题,这一句问话,在脑海里挥之不去,一直纠缠着她。 她想要知道一个明晰的答案。 她揪住了沈仲祁的袖裾,过了很久适才觅寻回自己的声音:“沈仲祁……” “嗯?” 他抬起眸,深沉地注视着她。 女郎红唇如焰,唇瓣濡湿,像是春夜里亟待采撷的一枝露水樱瓣,她的眼眸亦是雾朦朦的,掩映着一团靡丽的水汽。 张晚霁道:“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沈仲祁的眼眸,如一枝细腻的工笔,细细地描摹着她的面容轮廓。 他长久地注视着她,道:“微臣也有问题想问殿下。” 看来彼此都有问题想要问彼此。 “你想问什么?” “殿下不妨先问罢。” 两人异口同声道。 两句话同时说出口后,彼此皆是怔然了一下。 沈仲祁礼让道:“殿下想问什么?” 张晚霁的心跟猫儿轻轻挠了一下,道:“你为何要亲我?”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你是喜欢我吗?” ——终于将自己内心真正想要问的问题,问出来了。 ——天知道她这个问题酝酿了多长时间,做了多少心理准备。 似乎是洞察出了她的心理活动,沈仲祁薄唇轻抿成了一条细线,道:“殿下的这个问题,是不是很早就想问微臣了?” 张晚霁盯了他一眼,慢慢鼓成了河豚腮。 他似乎天生就是来克她的,不论她说什么话,或者做什么事,他都知晓得一清二楚。 搁放在平素,张晚霁定然是会回避的,但此时此刻,她忽然觉得丝毫没有回避的必要了。 坦诚一点又有何妨呢? 她一错不错地凝视着沈仲祁,点了点首,道:“嗯,这个问题,我很早就想问你了,在你答应赐婚的那一刻,我就想问你了,你答应赐婚,是遵禀本心,还是出于帝命不可违?” 这一段话,迻译为大白话就是,你愿意娶我为妻,是你本就心悦于我,还是说,只是因为帝命与媒妁之言?” 沈仲祁没有率先回禀她,眼睑低低垂落,视线落在远空,似乎是陷入了沉思。 张晚霁心中忐忑极了,她完全不知晓沈仲祁的禀复会是什么样子的,心律怦然如悬鼓,袖裾之下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悄然渗出了虚湿的一层薄汗。 等待了不知多久,终于听沈仲祁说道:“起初是因为帝命。” 意思是,在最初接受这一份赐婚的圣旨之时,他是因为帝命不可违,答应娶她。 张晚霁呼吸骤然一滞,接着又听他继续往下说道:“后来,随着与殿下接触时间变多,微臣适才发觉,当初接受这一桩赐婚,并也不全是帝命,微臣这里也有缘由。” 此话俨如一根惊堂木,高高落下,在宁谧的空气之中顿时掀起了千层风浪。 张晚霁蓦觉喉头一阵涩然,所以他的意思是…… ——也是心悦于她的吗? 正思忖之间,他牵住她的素手,捂在了他心口处的位置。 隔着数层衣料,她能够明晰地感受到他强而有力的心跳。 她的视线从他的心口,缓缓抬升,最终落向了他的面容。 “微臣一直也有一事,想要问殿下。” 张晚霁薄唇翕动了一番,她张了张口,想要问些什么,但觉得没有问的必要,因为此时此刻,沈仲祁已然开口了:“殿下让圣上赐婚的缘由是什么呢?” 少年看着她,容色淡到毫无起伏:“可是利用微臣对付你的二皇兄?” 张晚霁一错不错地看着他,她本来想要回答的,但是,听到少年的后半截话,忽然之间,她整颗心都朝下沉了下去。 张晚霁道:“你就是这样认为的吗?” 沈仲祁长久地看着她,有一些涌入喉舌之间,想要付诸言语,但最终囿于什么,到底还是没有道出口,只道:“微臣自始至终,都是这样认为的。”
第三十四章 假令说前面的气氛是极好的, 那么在当下的光景之中,沈仲祁的一席话,俨如一盆冬日寒水, 迎首直直泼下, 张晚霁感受到了一阵通身遍体的寒意, 一种凉飕飕的瘆意, 疯狂地往骨缝之中钻了过去, 让她感到一阵凛然的颤栗之意。 氛围静谧到了极致, 端的是针落可闻, 静得可以听清彼此的呼吸。 张晚霁蓦然觉得, 自己面颊滚烫之余,亦是泛散着一阵火燎之意,那不是憨羞, 而是一种真实的气恼。 过了晌久,她深呼吸一口气, 才觅寻回自己的声音:“我是不是很早之前就说过, 我对你到底是什么心意?” 自己对心上人的心意, 竟是被当事人质疑,真是有够可笑的。 沈仲祁长久地注视着她, 道:“微臣知晓,不过, 殿下与微臣接触甚少,羁绊亦浅,仅凭此前微臣襄助过殿下数回, 殿下认为这种感情一定就是「心悦」吗?若是因为感激之情选择一生相许, 微臣断是无法承受如此大礼,怕是也会耽误殿下。” 哐当一声, 好像是有什么东西,倏忽之间支离破碎了去。 张晚霁蓦觉眼前的少年格外陌生,他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无比明晰,但连在一起,她却是无法领悟其真意,她思绪芜乱极了,缓了好一会儿,道:“沈仲祁,你是什么意思?” 沈仲祁道:“微臣是觉得,殿下可以再考虑一下,终身大事毕竟不是儿戏。” 张晚霁整个人都在发颤,道:“沈仲祁,你跟我相处了一段时日,也是了解我的秉性的,我但凡决定了什么事,断不会回头的。” 她缓缓起身,俯视着他,眸眶溽热,有一份温热的液体在眸眶之中打转儿,她竭力克制住,一字一顿地道:“从今往后,休要再提这种事情,明白吗?” 言讫,她背过身去,没有再看着他,道:“我目下乏了,你退下罢。” 一行一止,重新恢复成了昔日柔昭帝姬的架势和威仪,任性、娇蛮,根本不给沈仲祁开口说话的机会。 身后的少年没有说话,那一道峻长修直的身影在她身后长伫许久。 案台上的烛火正在不安地扭来扭去,像极了一份无处安放的心事。 过了不知多久,久到张晚霁以为沈仲祁是在酝酿一段认错的台词,哪承想,这一个木头最终只是缓缓吐了一句话,道:“殿下且好好休息,比及到了淮州府,微臣会来通禀殿下。” 她还听到他低低的一记叹气声。 那一道峻长沉黑的少年身影,很快淡出了船舱。 张晚霁蓦觉四肢无力,瘫坐在暖榻上,感觉自己快被沈仲祁气煞了! 天下第一字号大呆瓜! 呆子! 不想理他了! 这几天都不要跟他说话了! 似乎是洞悉了张晚霁的心绪,待走水路的这几日,沈仲祁果真是没出现在她面前,前来送膳的都是武婢。 膳食虽然说跟宫里的水准不能比较,但也算是精致了。 每次送膳来,张晚霁皆是会下意识朝帘外睇去一眼,见着送膳之人是武婢,不知为何,她心中会有些黯然。 沈仲祁真的可以连续几日都不来见她! 她说让他退下,也没有让他消失个几日几夜啊。 呆子呆子呆子! 啊啊啊,真的好气人啊! 他不是也心悦于她吗? 他就是这样心悦于她的吗? 他表达喜欢的方式就是这样的吗? 分明知道她在生气,他也不来哄哄她吗? 分明知道她一哄就好,他连哄她的时间和精力都不愿意给? 张晚霁抱膝坐于暖榻之上,任凭自己沉入泥沼般的思绪之中。 要不要主动出去找一下他呢? 可是,如果主动找他的话,那岂不是就显得自己非常势弱了? 并且,自古以来,双方闹了矛盾,不都是男方主动寻女方认错么? 甫思及此,张晚霁就克制住了自己蠢蠢欲动的心绪,过了不知多久,到了午膳的光景,这一回她在泛瞌睡,以为是武婢送膳,就随意地拂了拂袖子,说道:“放在案上就行了。” 哪承想,身后传了一阵低沉的少年嗓音,道:“是我。” 一语掀起了千层风浪。 张晚霁俨如一尾红鲤,从暖榻上遽地弹坐起来,转眸一望,果不其然,是沈仲祁。 少年着一席玄色冷杉,长伫于数丈开外的位置,一错不错地凝视着她。 似乎是觉察到了她的窘迫,沈仲祁削薄的唇角,噙着一抹疏淡的笑意。 “不准笑!”张晚霁颇为大囧,道,“你不是来送膳的,你来做什么?” “微臣是来送膳的,”沈仲祁一晌食盒将放置在近前的案上,一晌袖了袖手,从袖裾之中摸出一封信札,“皇后娘娘遣人给殿下送了信来。” 一抹凝色拂掠过张晚霁的眉庭,她离开皇城确乎是有好些时日了,因为一直忙着生气了,也就没有去用太多精力去思量皇城的事情。 如今看着錾刻着皇家玺印的信札,张晚霁眼前浮泛起了一片恍惚,她想起恭颐皇后身上还怀有身孕。 突然给她来了信,莫非是突发了什么紧急的情况? 前世所发生的种种,兀自浮泛上心头,搅得张晚霁心中生出了一丝隐微的不安。 她忙不迭拆开了信札,发现是信中内容是皇后病体抱恙,让她快些回去。 母后生病了? 张晚霁蓦地想起前世所发生的事情,母后怀着数月身孕,后来遭致歹人算计,不慎滑了胎,流了产。 这件事对皇后的影响非常大,不论是生理上的还是心理上的,滑胎的经历,让她的身躯落下了无法磨灭的病根,也让她蘸染上了郁悒的病,未过数年,便是抑郁而终了。 张晚霁的思绪逐渐归拢,心间猝然打了个突,重活一世,她自然不能再重蹈覆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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