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岑看了她一眼道:“皇后娘娘此番染疾,有一部分是因为殿下出宫不告而别,娘娘忧心殿下安危,忧心成疾。若是殿下当真为娘娘着想,这个时候还是莫要入殿烦扰娘娘了,让娘娘好生静养一段时日罢。” 搁放在前世,张晚霁指不定就真的离开了。 不过,那是建立在她与恭颐皇后关系不睦的前提下,但如今,她与母后亲谊深笃,她绝对不相信母后会真的因为她不告而别就气出病来。 甫思及此,张晚霁眸底添了一抹凛意,薄唇噙起了一抹笑色,视线的落点落在了阿岑所端执着的药盏上。 张晚霁蓦地想起了什么,母后落水未遂,想必胎儿还是平安的,如今阿岑姑姑给她送去汤药,莫不会是—— 剧情发生了变化,落水滑胎的剧情没有发生,但今番这个送药的剧情,会不会就是到了一个关键节点?
第三十七章 觉察到张晚霁视线的落点, 聚焦在自己的手掌心上,阿岑的面容有一丝僵硬,但很快地, 这一抹僵硬之意就被掩盖了去, 她面上是一片疏松寻常之色, 道:“殿下若是并无要事的话, 奴婢这便将汤药送进去, 服侍娘娘了。” “慢着。” 一抹深凝之色幽幽拂掠过了张晚霁的眉庭, 她淡淡地扫了阿岑一眼, 款款行步上前, 拂袖抻腕,一掌轻轻捏住对方的骨腕。 阿岑不知晓张晚霁葫芦里卖得是什么药,在当下的光景之中, 并未挣脱,哪承想, 张晚霁倏忽之间使了沉劲, 阿岑感到一阵麻疼, 倒抽了一口冷气。 捧力不稳,那所端执着的药盏, 一下子就跌落在了地上。 伴随着一阵支离破碎的声响,药汁遽地四溅, 碗盏摔跌得四分五裂,这一声俨如惊堂木,当空震落而下, 砸出了万千光尘。 滚烫的汤汁甚至还溅洒在了阿岑姑姑身上, 她疼得噤声尖叫起来,险些失仪。 她不可置信地看了张晚霁一眼, 端的愠诧交加,道:“殿下,你……” 张晚霁亦是露出了受惊般的神态,整个人俨如一头瑟瑟发抖的麋鹿,道:“姑姑可要紧,我也不是故意的,我只是看姑姑照拂母后,辛劳不已,我也想替姑姑分忧一二,没想到,姑姑会……” 阿岑看着泫然欲泣的柔昭帝姬,眼神颇为复杂,方才那个捏腕之举,张晚霁分明就是蓄意为之,害的她汤药全洒了,但如今,委屈的人也成了她。 阿岑指责也不是,说也不是,内心当中,慢慢生出了一丝不妙的预感,但她明面上不显,只是淡声道:“无碍的,奴婢重新煲一盏就是。” 说着,正欲俯蹲住身躯拾掇散落在地上的狼藉。 “这种事,怎么能够劳烦姑姑。” 张晚霁忧心忡忡地看着她,主动捻起她的手,吩咐天香和烟罗入内,将这地面上的狼藉给收拾了。 随后,张晚霁低声对天香吩咐了几句,天香顿了一下,很快就应声称是,与烟罗携手离去了。 比及偌大的宫廷之中,只剩下两人之时,张晚霁面容上的笑意,逐渐地淡了下去,眉眸仍旧噙着笑,但这一抹笑意,却是始终不达眸底。 张晚霁眉眼盈盈道:“母后险些落水,这背后是谁在推波助澜,姑姑您心里想必是明晰的罢。” “殿下究竟在说什么?为何奴婢是一句都听不明白?”姑姑听及此话,面容上的神态逐渐沉了下去,但她掩饰情绪掩饰得极好,从不曾显山露水。 她袖了袖手,与张晚霁拉开了一些距离。 张晚霁很轻地笑了一下,道:“温妃与宁国公主给母后献上夜明珠,这夜明珠其实并没有真正送至皇后手上,而是放在姑姑这儿存放着的吧?” 一抹凝色隐隐拂掠过了阿岑的眉庭,她后撤了数步,长久地看了张晚霁一眼,道:“奴婢现在算是了解殿下的意思了,殿下是觉得奴婢故意陷害娘娘?” 张晚霁无辜地眨了眨眼眸:“我可没有这样说哦,姑姑可是悟错了我的意思罢?” 阿岑姑姑面容一径地沉了下去,缓声说道:“殿下话里话外不都是将矛头对准了老奴?殿下有话不妨直说便是,何必拐弯抹角?” 气氛逐渐变得剑拔弩张起来。 冷风劲烈地穿堂而过,拂蹭起张晚霁的裙裾,她的裙裳很快就褶皱成了一片波光粼粼的海,她的青丝也跟着漂摆,成了一泻柔顺的瀑布。 张晚霁道:“阿岑姑姑,您究竟做了什么事,自己心知肚明,我又何必赘述。” 这番话好像是将什么都说尽了,又好像是什么都没有说。 但女郎说话的口吻,就像是一只劲韧深沉的大掌,重重地钳扼住了阿岑姑姑的脖颈上,那气质上所带来的威压,让她根本喘息不过来。 生平头一回,阿岑姑姑真正感觉柔昭帝姬与以往都不太一样了。 她不再是以前那位将情绪都写在脸上的帝姬了,如今的她,俨如浸裹在淡影之中的重峦远山,掩藏于一团浓雾之后,教人看不清具体的虚实。 此番与张晚霁短兵相接之后,阿岑姑姑心中生出了警惕,她并没有多语,只是垂眸凝声道:“殿下慎言,老奴服侍皇后多年,已然有了主仆之情,纵使无功劳,亦是有苦劳,老奴对皇后娘娘的忠心,永远不会改变。” 这番话说得极是剀切,搁放于前世,兴许张晚霁就轻信了,但在目下的光景之中,阿岑姑姑所说的每一个字,她都是不会信的。 张晚霁绕着阿岑姑姑缓缓地走了一圈,视线淡淡掠向她。 阿岑隐微地蹙了一蹙眉心,在张晚霁这般沉寂的审视之下,她感觉有一些隐隐的不安,至于这一份不安的实质是什么,她说不准。 难道,张晚霁真的觉察到了什么? 阿岑有些惊异不定,心中已经浮泛起了一丝微澜,但明面上不显。 她淡淡地浅咳了一声,道:“殿下怕是对奴婢生出了甚么误会,不过,”她话锋一转,一错不错地凝向了对方,道:“殿下怀疑奴婢,合该寻出个证据,是也不是?” 张晚霁道:“我有说怀疑你的话吗?” 阿岑蓦地一怔。 张晚霁道:“我一句话都不曾说罢?” 在阿岑微滞地注视之下,张晚霁秾纤乌浓的睫羽轻轻颤动了一下,寥寥然地扯了扯唇角,道:“此地无银三百两,大抵是这个道理罢。” 阿岑姑姑心间陡地打个一个突,嘴唇翕动了一下,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囿于什么,还是没有说出口,只道:“那是奴婢多心了。” 张晚霁道:“你且先退下罢,我要去看看母后。” 阿岑本是不愿张晚霁去内殿服侍的,但如今,一个把柄被她抓到了,阿岑就有些难免顾忌了,若是在悖逆着张晚霁的意思,指不定她还会说出什么出人意料的话来。 甫思及此,阿岑的行止就开始有所收敛,垂首告饶道:“奴婢此前的行止,冒犯到殿下,恳请殿下见宥。” 张晚霁淡淡地笑了笑:“我是那么容易就遭受到冒犯的人吗?” 她拂袖抻腕,在阿岑的肩膊处,很轻很轻地拍了一拍,道:“姑姑,您不曾冒犯过我,我这个人,也就是说话直白了一些,你别放在心上。” 阿岑:“……” 张晚霁笑盈盈地看了她一眼,迩后,搴起裙裾,繁复连绵的裙摆迤逦在玉阶之上,发出了一阵有如环佩叩击的清越声响。 张晚霁错越过她,径直入了内殿。 比及女郎的倩影消失在了帷帘之后,阿岑适才发现,自己冷汗潸潸,后颈处已经渗出了一片粘稠濡腻的冷汗。 她真的感到有些匪夷所思,对张晚霁的话辞和行止。 在寻常的时候,柔昭帝姬是根本不会说出这样的话的,但在今朝的光景之中,她却是说出了这样一番话。阿岑以前只觉得张晚霁不过是一个养在深闺之中的娇蛮公主,但是,现在,她完全改变了对她的看法。 阿岑掩藏在袖裾之下的素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骨节森白,手背处青筋凸显,一些苍青色的筋络,虬结成团,接着以大开大阖之势,一径地延伸入袖裾深处。 阿岑注视着手腕腕骨处的伤,烫伤痕迹变得很明显,就是张晚霁给她弄到的。 她明面上巧笑倩兮,实质上,这是一个包藏机心的警戒。 阿岑的容色沉了下去,计划如今有变,她必须得见机行事。 - 内殿。 张晚霁进入的时候,嗅到了一阵浅浅的药香,她循着香气望过去,隔着袅袅升腾而起的烟香,她看到了卧躺在暖榻上的女子。 那是恭颐皇后。 张晚霁心中有一块地方塌陷了下去,虽然塌陷的地方不甚明显,但它到底还是塌陷了下去。 张晚霁放缓了动作,并不想惊扰到母后。 恭颐皇后原是在阖眸浅憩,此刻听到了动响,徐缓地睁开了眸,嗓音淡到了几乎毫无起伏:“回来了?” 张晚霁行至床榻前,握住了恭颐皇后的手掌,道:“母后感觉如何,身体可要紧?” 恭颐皇后冷哼一声:“现在才知晓关切我,你跟沈仲祁去燕州,可有顾虑到我的感受?” 说这些话的时候,恭颐皇后的嗓音淡到毫无起伏,极是平寂,俨如毫无波澜与涟漪的湖面,张晚霁听不出端倪,也根本觉察不出她的真实情绪。 张晚霁心间打了一个突,她也意识到此举欠妥,但当时脑子一热,就去了,若是重来一回,她很可能也是会做出这种抉择。 但此番,她不得不承认,自己确乎是思量不周。 她垂首告饶认错,道:“女儿知错了,下次不敢了。” 皇后凝眸乜斜她一眼,道:“你还想有下次?” 张晚霁摇首摇得比纺车还要快:“自然是不敢的。” 皇后揉了揉太阳穴:“这还差不多,我目下无事,你不必挂碍,只不过——” 皇后话锋一转:“方才你与阿岑是怎么回事,为何会闹出这般大的动响?”
第三十八章 皇后话锋一转:“方才你与阿岑是怎么回事, 为何会闹出这般大的动响?” 张晚霁知晓母后会问这样的事,她乌浓秾纤的睫羽,在昏昧的空气之中轻微地扇动了一下, 案台上的橘橙色烛火正在不安地扭来扭去, 她很轻很轻地摇了摇螓首, 温然一笑, 道:“就是问候一下您的身心情状, 我这不在的这几日, 都是阿岑姑姑在照拂您, 对您的身心情状, 她到底是知根知底的,故此,我就像是想问问她您的身心情状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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